175、參與救災
樑豐已急忙換了衣服,大步走出門去前院迎接錢惟演。
“演公駕臨,小子不知,有失遠迎,贖罪贖罪!”樑豐匆匆走到錢惟演面前躬身唱喏道。
他在錢惟演面前依舊自稱小子,顯得很不見外,老錢高興萬分,畢竟是有老交情的,透着不一樣哈。
“呵呵,玉田多禮了,老夫臨時起意,闖將過來,你不怪罪老夫便是好的。”
兩人說說笑笑迎到中堂,來福端了茶上來伺候。
“不知演公有何賜教?”樑豐伸手將茶朝老錢面前推了一推,笑問道。
錢惟演美美地喝了一口梁氏名茶,舒坦道:“呵呵,玉田不知,如今你這青茶製法,漸漸流傳開來,坊間許多人仿製哩,只是那味道麼,差你這個遠甚!”
“演公說笑了,不知上次奉上的吃完了未?改日小子又給演公送些去便是。”
錢惟演忙笑說不用不用,還有得喝的。客套完畢,才嘆口氣道:“今日朝會,你家太岳丈已連呈第五道辭本了,看來去意已堅,官家、太后恐怕要准奏了。可惜了拯公一去,樞府便少了一個倚重啊!”
“這個麼,自家有自家的難處不是?小子太岳丈確實上了春秋,怕是勞累不得,致仕也好,好歹也享兩日清福罷。只是,這樞相之位,豈不是空了麼?”
一句話撓到錢惟演癢處,急忙點頭道:“正是這個理啊,拯老一去,樞府羣龍無首,不知誰來主持大局呢。”口中眼裡,盡是熱切之意。
樑豐忍住笑,肅然道:“演公可有意否?”
“呃,這個麼,玉田以爲如何?”還好是老交情,老錢也沒怎麼紅臉。
樑豐點頭不答。卻忽然轉過話頭問道:“不知魯相公一去西邊,有什麼消息沒有?”
錢惟演正等他說說看法呢,聽這麼一句,不由一愣。早上剛有的消息,還屬於小範圍機密,到底說還是不說?想想還是說了道:“今早已經有了急報來,說是軍械一案,數州之地併發。十有三四;另外,(老錢神秘壓低了聲音道)饒州查出曹家小子等鑄私錢的鑄坑,並有將做數百人。”說完,猛又想起道:“哦,還有,魯宗道發現軍中空額吃餉,煞是驚人!”
樑豐作吃驚狀道:“啊!一壞至斯麼?”
“唉,是啊,朝廷年年養兵。卻養成這般模樣,真不知如何是好啊!”
“演公真的屬意樞相之位麼?”樑豐又繞回來問道。
不知怎地,一到和錢惟演談話。樑豐便是如此雲山霧,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生生把老錢搞得暈暈乎乎的。不過,好在錢惟演已經習慣了樑豐的說話風格,跟不上這小子思路,順嘴答唄。當下稍稍有些扭捏道:“呵呵,老夫也只想猜個大概,實在不得,也是沒法。”
“演公明鑑。此時要坐這樞相之位麼,想來也不甚爲難,只是,坐了以後,很有幾個爲難之處。怕是演公須有準備纔是!”
歷史書上原本就是如此寫的,馮拯一告老,便是錢惟演當了樞密使,自然替補。不過,現在已經有了變數。
“願聞其詳。”錢惟演單刀直入。不再繞彎子,心說你直接把有啥困難說出來好了。
“第一,不清楚軍械案中可有沒有利益鏈條,譬如那些污爛物事,哪怕是軍庫中放出,到了軍中,豈能沒人察覺?爲何一個告發或是抱怨的也沒有。演公不奇怪麼?樞府調兵不調將,恩出於上,若有豪強鬧將起來,演公可有把握擺平否?”
錢惟演點頭沉吟道:“確是爲難之處,說說第二。”
“第二,私鑄錢坑已然事發,不過會不會也有如軍械案一般,私錢流入營中,那亂子可就大得很啦,萬一演公甫一上任就鬧起譁變,雖罪不在公,可這擦屁股的事兒,怕是也要焦頭爛額!”
老錢面色很難看了,悶聲點頭。
“第三,也是最頭痛的,空額吃餉,此事源遠流長,非我朝專有。可以我朝最重,爲何,蓋太祖爺當年訂下國策,荒年招兵以安天下,如今冗兵比起國初,相去簡直不可以倍數計。既然事情已經捅入宮中,再想捂着也是枉然,倒是樞府必然是主持裁兵或是查缺一事,那得罪的人,可比前面兩條多了不曉得多少倍。演公,準備好了麼?”
錢惟演風月無邊的一個人,雖說利慾薰心,自己幾斤幾兩還是明白的。聽完樑豐勸諫的三條,登時臉色蒼白,額頭見汗。半晌喃喃說道:“如此說來,這個樞相的位子,可不是在火上烤麼?”
“正是,因此小子才說,要坐上去不難,可要坐穩了,怕是有些費力。”
“那,試問玉田一言,要破此三題,計將安出?”老錢心想一客不煩二主,索性你一併幫我解了這個方程式算球。
“嘿嘿,說起來也簡單,六個字足矣!”
錢惟演眼睛一亮:“哪六個字?便請賜教。”他太雞凍了,宰相風度都不要了。
“冷心、鐵面、辣手。”樑豐冷冰冰說出六個字來,直接打擊得錢惟演要崩潰。其實這三樣他都不缺,玩陰的他比誰都幹得出來,可老錢缺了一樣,膽色!要叫他當面鑼對面鼓去跟那些丘八們幹,還真怵得厲害。
“唉,看來爲難得緊啊。容老夫想想再說,想想再說。”錢惟演喃喃道,也不知是同樑豐講,還是和自己嘮嗑。
話已說完,老錢泄氣以極,起身回家。樑豐苦留他用晚飯,老頭哪裡還有那個心思?回家去扒拉小算盤珠子纔是正理。
送走錢惟演,樑豐回到後院,馮程程趕緊跑過來問道:“什麼事,他到底什麼事?”想求證一下到底是不是爲了自己爺爺要退休的緣故上門。
“呵呵,老頭聽說咱們爺爺年紀大了要致仕,心思活動看能不能弄個正使做做而已。”
“那他該去找太后、官家呀,找你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能有啥主意?哼,無聊!”馮程程假裝不屑道,其實心中滿以自家老公如此高的行情自豪得緊。官家也求,相公也求。
樑豐見她口是心非的樣子好笑。也不答話,只是擡頭看天,自言自語道:“這雨季可就要到了,端午水一漲,也不知有多少人家遭災。唉!”
果然不錯,當天下半夜開始,天色忽然變了,綿綿陰雨淅瀝瀝地下個不停。到了早間,越下越大,全沒有要收尾的意思。
樑豐起牀便站在窗口看着,憂心不已,自己前些時候爲了汴河案子,還故意同薛奎提到過,當時薛奎說是要整理內河,好久都沒去衙門,也不知道老頭開工沒有。
北宋時期。貫穿開封城內的河道共有四條。從陳州、蔡州方向流過來,由城西南戴樓門旁邊的廣利水門入城,在城裡轉個彎之後又從陳州門旁邊流出去。這是蔡河。
從城裡東西穿過的是汴河,是從洛陽東邊的洛口分水,東流進開封,往西流到泗州,匯入淮河。這條水路最爲重要,沿此運送東南州郡的糧食進來,是漕運命脈,幾乎全國糧食的轉運都由它承擔。
京城東北是五丈河,從濟州、鄆城運送京東路糧食的船隻便從此河進入。從新曹門北邊的水路進城。
最後一條河道基本上是皇家專用名曰金水河。從西北水門入城,兩旁築起高牆遮護,河水直接進入大內後灌入皇宮後苑的池塘。
原本汴京城裡州橋通衢,橋樑之多,令人數不勝數。地下排水也非常給力。因開封歷經五代好幾任皇帝的基礎建設,最後又有宋太祖趙匡胤一錘子買賣,領着百姓甩開膀子大幹,地下排水系統異常健全。四條河水互有照應,哪一條漲了水。基本都可以很好地借用其他水道排出城外。因此小小的漲水是爲難不住開封城的。
不過情況經過真宗朝以後慢慢又有了變化,勳貴豪強太多,大家紛紛瞄準黃金地段,要麼建住宅、圍花園、起別墅,要麼搞鋪面、修碼頭做生意,漸漸除了金水河外,其他三條河都被擠佔了河道,導致水面越來越窄,日見提高。排水泄洪能力被大大削弱,從天禧初年起,城裡就逐漸發生了些小範圍的低窪處水災,都是些平民百姓遭殃。
一晃七八年過去,受災面積越來越大,特別是汴河、五丈河兩條,一到雨季就必定要發作,災民也是一年年增多。薛奎上任開封府,頭一年便經歷了一次水災,經他實地勘測,都是沿河兩岸擠佔河道惹的禍事。因此今年便下了決心,要疏浚河道,拓寬水面,讓舟楫往來回復原先狀態,也讓河水暢通避免災害。
眼見雨越下越大,樑豐猶豫了好半天,他也不算是那種說了不做的懶人。心道既然來到這世間,且不可冒充光說不練的理論家,胡亂指點江山一番作數。不論大小,好歹也該做些實事纔對。哪怕自己幫不上忙,打打下手呢?
想到此處,便喚來永叔,要他拿了油布雨衣來,自己要穿了出去。小嫦和程程急忙勸阻道:“如此大雨,你可要去哪裡?安生在家呆着不好麼?”
“唉,這雨恁大,再下得幾天,不知城裡有多少人家便要遭殃,我想出去看看。”
“那下雨遭災,是戶曹的事,你一個功曹瞎起什麼勁啊?”程程嘟囔道。還是小嫦明白,這個老公平日下流憊懶,不過還真不是那種袖手旁觀的貨。當下拍拍程程肩頭笑道:“由他去吧,否則他在家裡乾着急也是礙眼。”
樑豐笑着對小嫦點點頭,接了永叔遞來雨衣穿上,出門喊上李達而去。
樑豐身穿油布雨衣,李達穿了蓑衣,纔出大門十幾步,鞋便已溼透。兩人索性挽了褲頭,步行出門查看。
樑豐第一站便去到興國寺,興國寺門前便是一條小河,是當年趙匡胤選址修的一座半人工小型水庫,能蓄些水,緊挨着的浚儀橋下也是這般,若這兩處河裡歷年的淤泥垃圾能掏完了,蓄水能力上升,也可緩解一二。沒辦法,違章建築沒拆,只好看看這個治標的地方。
來到興國寺,樑豐吃了一驚,只見數千禁軍、廂軍以及開封府差役並許多百姓,正冒着大雨疏浚河道,水面來來往往十數條拖船,俱都在掏運淤泥。每數十百人便有一兩個領頭模樣大聲指揮,沿河周圍一片忙亂。
樑豐見了,心頭一鬆,看來此地奮戰已不是一兩天了,還好準備得早。但見衆人如此齊心賣力,幹聲喧天,大雨淋得溼透也沒見誰躲一躲,歇一歇,心中忍不住熱了起來,走進人羣,擼起袖子便參加防災工作。
李達急忙上期勸阻,少爺前天才大病發熱,今日方好些,又要淋雨,怕又發作。樑豐只笑道:“不妨事,雨中做事反而沒關係,你也來。”李達見勸他不住,只好自己也掄開了膀子跟着幹起來。
大雨嘩嘩,樑豐彎腰跟着兩手圍起淤泥,看見籮筐,簸箕等物,便推入其中,自有人用繩子拉到堆積處。一會兒又看人們用鐵鍬、鏟子、鈀犁等物開河道,引水進入,給汴河泄洪,又趕緊過去,看着一位百姓累得厲害,便從他手裡接過鐵鍬,一蹬一鏟干將起來。
幸得這廝每日堅持圍着自家院子又是跑步又是做操,鍛鍊身體不耽誤,體力甚好,人又年輕,幹勁十足,還真是出了不少的力氣。
樑豐正忘我地揮着鐵鍬賣力幹着,忽然身後一陣笑聲傳來:“哈哈哈,探花郎也來參與河道疏浚麼?”雨聲太大,人聲又鬧,樑豐一時沒聽清楚,只覺得身後有人在叫,便回身望去,只見薛奎披了蓑衣,身後還站着四五個人,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其中便有劉川和張庭二人。
樑豐急忙一抹臉上雨水,抱拳道:“不知大人來到,恕罪!”
薛奎兩步走上去,好生親熱地攜了他手,笑道:“不錯,是個幹實事的官兒,可不比那些一味只談空話百事不知的書呆子們好得多了!”他話說得大聲,背後幾人也跟着笑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