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小嫦不是老婆嗎?
看着勝負已分,錢惟演笑道:“畢竟薑是老的辣啊,還是丁相技高一籌,玉田少年俊傑,也是不凡吶!”語氣誠懇得過分。旁邊幾人心知樑豐有意想讓,也暗暗點頭說聲會做人。
丁謂凝視棋盤,微微一笑,伸手拂亂了棋子。
他自負琴棋書畫俱是第一流的高手,除了自己貌相“猴形”以外,沒有什麼拿不出手的。最得意是他常常於休沐日在家中請客,堂下襬起吹拉彈唱琴棋書畫,來賓自得其樂,而他丁謂自己穿插其間,從容和在座客人接招,卻沒有能勝出他的。(善談笑,尤喜爲詩,至於圖畫、博奕、音律,無不洞曉。每休沐會賓客,盡陳之,聽人人自便,而謂從容應接於其間,莫能出其意者。---《宋史·丁謂傳》)
就是他媽的這麼一個老才子,今天居然被個後生小輩讓棋才勉強保住面子,你說他鬱悶不鬱悶?
“子已大勝,何故相讓?莫非想讓老夫提攜提攜麼?”丁相爺微笑着說道。宰相風度,確實不凡。
樑豐真誠地看着他,卻面無懼色,也不見驕矜。只是微微一拱手道:“無他,惡勸酒時圖共醉,痛贏棋處肯相饒耳!”
包括丁謂,在座人人聽了這兩句,心中都是一凜。暗自思索。
樑豐知道鎮住了衆人,也不擡頭,伸手慢慢收拾了棋盤餘子,輕輕放入匣內,又整了兩句:
戰罷兩棋收黑白,一樣何處有虧成?
全部崩潰:你丫的到底是小屁孩兒呢,還是老和尚啊?
作爲主人,錢惟演可不好跟着一起發呆參禪,馬上打破沉悶氣氛,笑道:“今日初春,咱們幾個男人坐着有什麼意思?來呀,擺上酒宴,請諸君且欣賞歌舞!”說完拍拍手,下面人急忙前來引路,把各位迎到偏廳,分賓主上下首坐了,擺上酒宴。一會兒,叮叮東東之聲雜亂響起,錢家養的歌妓魚貫上堂。
那些歌妓微微施禮,隨着一聲弦響,載歌載舞起來。但見一個個穿得薄如蟬翼,青紗紅領如出水芙蓉一般,舞姿妙曼,歌喉婉轉,唱的正是錢惟演的得意之作《玉樓春》:“錦籜參差朱檻曲。露濯文犀和粉綠。未容濃翠伴桃紅,已許纖枝留鳳宿。嫩似春荑明似玉。一寸芳心誰管束。勸君速吃莫踟躕,看被南風吹作竹。”
一曲唱罷,堂上個個老不休都聽得搖頭晃腦,閉目微笑回味。忝陪末座的樑豐也聽得大有興味,平日小嫦也會私下給他表演一番,可是哪有這樣的規模?這可是樑豐平生第一次親眼看到大宋的集體歌舞表演,樂呵呵的。
錢惟演撫須對堂下領舞的一個歌妓笑道:“靈奴兒,這就是你們平日學唱‘明月幾時有’的樑公子,還不快敬公子一杯?”說着手朝樑豐一指。
那靈奴聽了,眼睛一亮,喜道:“不意此處能有幸遇見公子,奴奴且敬公子一杯,望勿推辭!”說完輕盈地走到樑豐面前,提起酒壺倒了一杯酒,雙手恭敬奉上。眼角看着樑豐,見他神采飛揚,心中大是愛慕。
樑豐笑着看了她一眼,說聲“不敢當”,接過杯酒一口喝了,衆人打趣道好好好。靈奴羞澀巧笑,堂下其餘衆歌妓均是面有羨色。
靈奴敬了樑豐,又端起酒盞,率領衆姐妹上前,依着座次順序把堂上諸人敬了個遍。衆歌妓順勢各自坐下,陪着身邊的老爺們飲酒說笑,氣氛熱鬧。
靈奴自領了另一個歌妓過來下首挨着樑豐坐下,那歌妓舉杯笑道:“奴奴也敬公子一杯,望公子垂顧!”樑豐笑着喝了,三人說些笑話兒。一時靈奴笑問道:“聽聞公子家中小妾也是行首,不知比我們姐妹如何?”
樑豐聽她說個妾字,有些不快,正要說話。馮拯在上首問道:“樑豐,你既有才,何時要取功名啊?”
樑豐起來答道:“功名,固所欲也!不過須等朝廷開科,否則想也白想。”
馮拯笑着嗯了一聲,又問:“成家也未?”
“已有家室。”樑豐答道。
“哦。”老頭應了一聲,掩飾不住濃濃的失望之意。
錢惟演聽了奇道:“玉田已成家了?”
樑豐更奇,你不知道嗎?還問?
是他自己不知道,娶妓是不算成家的。當然,若是市井小民,娶個妓女當老婆也正常,但樑豐雖然布衣,家在普寧也算有些地位,怎麼可能娶個妓女做正妻呢?而且現在名氣又這麼大,在他們看來,小嫦頂多就算是個妾,或者妾都不是,算個暖腳丫頭而已。
這就是價值觀不同和習俗不同造成的誤會了。連小嫦自己都沒把自己當成正妻,偏偏樑豐覺得只要兩情相悅,花轎禮炮迎進家門了,當然要算。但這廝也是有保留的,來到這個朝代,男人三妻四妾平常得很啊,雖然自己有了小嫦,不過也沒有堅決維護一夫一妻制。小嫦態度那麼開放,他也就覺得沒必要這麼死板,只是自己還沒機會而已。所以今天靈奴兒和那歌妓相陪,他也不拒絕;所以前些天在家門口遇到那個小蘿莉,他還遠遠調戲了一下。
試想一下,在這麼個時代,這麼大名氣,要沒點緋聞啥的,你出門肯定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這時候錢惟演道:“遮麼你說的是家裡那歌姬小嫦?可是三書六禮迎進門的?”
“三書六禮?沒有,不過小子是用花轎擡了吹吹打打進門的,難道還不算麼?”樑豐奇道。
“哈哈哈哈”,滿堂大笑,笑這小子才名遠播,風流倜儻,卻連這基本常識都不知道。老馮笑得更開心,鬆了一大口氣,這種事情,連陳執中、魯宗道都覺得可笑。
錢惟演也不和他解釋,只是笑着說道:“如此,玉田可算情癡也!來來來,老夫敬你一杯。”樑豐被大家笑得臉紅,幹滿擡起酒一口乾了,想借着酒勁蓋臉。
大家笑了他一回,也就算了。他也不好冷着臉爭論,只有悶着。這時老錢又叫靈奴等人重新上場,但唱的卻是樑豐的《水調歌頭》。畢竟在自己家裡,不好總是發表自己的作品吧。
靈奴等因爲原創作者在,更加抖擻精神,賣力演出,博得喝彩聲一片。連丁謂、馮拯聽了都心中讚歎不已。
唱了幾曲,又喝了幾杯酒,馮拯年紀大了撐不住就起身告辭。其餘衆人也紛紛告辭,王曾今天純粹是來打醬油的,話也沒怎麼說,酒也沒怎麼喝,這就散了。樑豐陪着錢惟演把客人們送走,自己也告辭走了。
回到家裡,小嫦見他喝的臉紅筋漲,忙命彩雲去廚下做了些醒酒湯來服侍他喝了。樑豐這時候有了幾分醉意,拉着小嫦的手笑道:“妹子,你是我老婆罷?”
小嫦笑道:“奴家哪是你的老婆啊,也不知道誰是呢?只盼郎君莫要娶個兇惡的夫人來欺負奴家,就了不起啦!”
“連你也這般說?呵呵,趕明兒我就娶個傻大妞進門,任你欺負!”說完便倒頭睡了。小嫦看他醉態可掬,只覺得好笑,轉又覺得他的話裡有話,又不免胡思亂想起來。日子久了,她是越來越依戀樑豐,兩人一直又過得樂樂呵呵的,還真沒多想以後他會娶妻。如今看他喝醉說了,淡淡的升起一絲不安,真怕這郎君娶了個兇惡大夫人進來,自己可就不太妙了!
第二日起來,樑豐宿醉未醒,沒有鍛鍊,只病懨懨的躺在牀上,喝了點黃米粥,小鹹菜,安安靜靜地躺着看書。永叔忽然興沖沖地來到後院叫道:“少爺,有稀客來了!”
樑豐奇怪誰是稀客,起牀出來一看,只見張揮笑吟吟地站在廊下看着他。樑豐大喜,跑過去就是一個熊抱:“哈哈,哪陣風把老兄吹來的?可想死我了!”
張揮伸手捶了他一拳,笑道:“你卻不夠兄弟,我還囑咐你跟小嫦好事之時,定要喚我來喝喜酒的,誰知你不聲不響就把她娶進了門,等我回襄州,你卻已收拾鋪蓋跑了。我還沒問你這拐帶之罪哩!”
兩人相視大笑,樑豐又問起小胖子周通兄弟等,張揮說他們兄弟如今打了,被鎖了在家好生讀書,再不許亂跑了。只有自己和鄧聖二人出門遊山玩水,今日鄧聖身體不適,高臥房中,自己心急,就先來見見老友。
樑豐又問他是怎麼知道自己住處的。張揮笑道:“還要我當面誇你樑公子嗎?我纔來兩天,就已知道‘衆名妓擁堵樑家門’的故事了。急忙打聽,知道你在這裡,不就來了?
樑豐說聲慚愧,想這張揮實在是屬於那種天生精力旺盛之人,說是出來遊山玩水,不如說是尋花問柳更爲恰當。心中忽然想起一事,問道:“不知師利兄娶妻也未?”
張揮笑道:“怎麼忽然問起?我已娶妻兩年了!”
“那張兄終年遊玩在外,豈不怕嫂夫人寂寞麼?”
“呵呵,兄弟問得稀奇,想那婦道人家,不就是在家捻鍼拿線,侍奉公婆的麼?況且我孩兒也有了,她正好在家教養兒子,我正好出門遊歷,兩廂便宜,有何不可?”張揮滿不在乎道。
樑豐心說怪不得你龜兒早晚要被下了砒霜。不過這是人家家事,現在又不好提醒,總要等他有了功名再相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