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灑下, 在山林間蒙上光暈,現下這季節,還有流螢飛舞, 時而掠過水麪, 時而在眼前!
“可有辦法讓我醒酒?”景鈺忽然問, 他想着喝醒酒湯是來不及了。
“你想做什麼?”豔骨問, 醉了回去休息不就好了!
景鈺看着他, 脣角揚起,目光灼灼:“想看你跳望意舒。”
豔骨心頭一顫,不知不覺擡起了手, 往景鈺身體渡入仙法,氣息流動, 景鈺當即清醒!
“今夜當真是好。”景鈺起身, 再往高臺走去!
豔骨怔怔看着他, 見他又抱了琴回來,盤腿坐在潭邊, 將琴置在腿上:“就當送我禮物,爲我一舞?”
現在回想,當初在彼岸花海相遇,豔骨跳的那支舞就會無比熟悉,當時景鈺要求, 卻不知豔骨早已爲他心甘情願!
當時豔骨說這詞是故人所寫, 他是要怎樣的壓抑, 才能將那話那麼淡然說出?
豔骨在潭邊起舞, 彷彿月華流瀉他身, 也好像即將飛昇,一個眨眼他就不見!
流螢在豔骨指尖飛旋, 穿梭其中,點點水面,又連成一線!圍繞着豔骨。
景鈺彈琴,念着:“豔骨豔骨,紅衣美目,燈上一舞,流螢四處
豔骨豔骨,妖魅驕負,長髮逶地,鳳尾盤住
豔骨豔骨,紅林盡處,我來擊築,你來起舞
豔骨豔骨,得比一顧,風華停住,心無旁騖。”
琴聲在叮咚聲裡清晰,映入山林萬物神思,也許很久之後,來到別館的人,都會做一場美夢!
他們二人立在潭邊,眼前還有成羣的流螢,豔骨伸出手,一隻流螢停在他的手指上,撲騰着被螢光照亮的翅膀!
景鈺側眸看他,眼裡他的側臉完美無瑕!景鈺終於見到他笑,的確很好看,他一笑,勝過千萬,流瀉的瀑布在夜裡美,成羣的流螢美,隨着水面波動的螢光也美,何以他一笑,他就挪不開眼?
景鈺心思盪漾,伸手抱住他,探頭親吻,豔骨一怔,流螢在他們周圍飛散!
......
隔日辰時後,杜雲歡與文斌他們清醒,用過早膳便商量回去,杜雲歡想着景鈺,又見他未出來用膳,便前去尋他!
“景鈺,你起來了嗎?”清早的別館,陽光明媚,鳥聲啾啾!
杜雲歡在門口站了會,以爲他還沒醒就打算離開,結果剛轉身,身後便發出吱呀一聲!
杜雲歡轉身,見到的正是披着外衫,長髮披散的景鈺!“何事?”這慵懶模樣一看便是剛醒來!
“文斌他們商量回去,我來問問你。”
景鈺打了個呵欠:“嗯。”
杜雲歡瞧着他這樣,又見他未將門全部打開,站在正中央,猜測道:“豔骨在你房裡?”
“嗯。”
杜雲歡當即擺正了身姿:“你到底怎麼回事?你跟豔骨...?”
景鈺聽他語氣嚴肅,也正眼望他:“豔骨有何問題?”
杜雲歡差點失控:“你忘了你帶他回府的目的。”
“那不重要。”
“景鈺...”杜雲歡生怕自己失控,皺着眉緊盯着景鈺:“你當明白你現下的處境,別讓他對你太重要。”
“雲歡...”景鈺回望他:“我有分寸。”
“你怎麼就...”杜雲歡相當瞭解景鈺,別看他什麼事都不在意,其實挺死心眼:“我並不是不許你與他交往,只是...煙兒她...你是我的好友,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支持你。”
“既然如此就無需多說,路上小心。”景鈺道。
話說到這,杜雲歡也知他聽進去了,便沒再多說:“你不跟我們一道回去嗎?”
“昨夜喝太多,身子還沒緩過來。”景鈺推辭道。
杜雲歡嘆口氣:“那我們先走了,有事再找你。”
景鈺點點頭,目送杜雲歡離開,他在門口站了許久才關上門,走進內室,豔骨還睡着!
景鈺拿下外衫,在牀邊坐着,昨夜的確喝大了,可發生什麼景鈺卻是記得清楚,他記得他們在潭邊的合奏,更記得流螢下的親吻以及一夜的放縱!
“別讓他對你太重要...”如果已經重要了呢?
“杜少爺找你?”景鈺正陷入沉思,豔骨忽然出聲,將景鈺神思拉回,他側眸,豔骨披着發的身影就落入眼眸!
“嗯,文斌商量着回去,雲歡來告知一聲。”景鈺老實道,他現在問這話,就是知道杜雲歡來了,但是杜雲歡所說...他聽見了嗎?
“那我們...”
“你若是不想回去,便在這多留一會。”
豔骨掀開被子下牀穿鞋:“別館周圍景色不錯,我們出去走走。”
景鈺便和他用了早膳,沿着小道進入楓樹林!
“我們來的不是時候,未入秋季,這楓林並無特色。”豔骨修長身子在小道上,周圍楓林反成陪襯,景鈺在他身後,不知自己是該看他還是看向別處!
秋季...豔骨伸手,接住一片落葉,他曾帶他看過南天門以南,看過人間佳節,更在櫻花飄落時,賜他豔骨一名!
景鈺見他沉默,又道:“等楓葉紅了我們再來,回去吧。”
豔骨握緊那片楓葉,轉身和他離開!
......
在流景所回想的記憶裡,景池對景鈺的重要,超乎想象,景鈺在臺面上與景玦的對立,都是爲了讓他平安長大,好在景池沒有辜負景鈺的期望,景池的術法大有所成。
若是流景猜的沒錯,豔骨在楓葉林裡的沉默,是因爲每年秋季都會發生的事情!
那是他曾面臨過的害怕,豔骨忽然渾身出血,在上世時也是一樣,等看見景鈺反應時終於明白,因何那時豔骨不願讓他見到他這模樣。
自景鈺生辰後,他們兩個關係越發親密,這本是好事一件!可......
豔骨流血之期,與上次只相差一日,跟那次一樣,狐禾並不在他身邊,那夜夜很靜,景鈺踏着月光而來,進了東廂房,發現四處靜悄悄的,只有主房點點燭光。
這半年,景鈺沒有偶有幾日會在豔骨房裡過夜,今夜也是一樣,景鈺提着酒,本想找他一醉方休。
景鈺本想敲門,卻聽見裡邊有細碎的□□聲溢出,眉頭不自覺的皺起來,推開門大步的走了進去。
可事實是怎麼樣?景鈺想的又是什麼?只是他見得與想的完全不同,屏風後,豔骨坐在牀榻前,雙手抱住雙膝,身下流了一攤的血。
景鈺瞪大了雙眼,以爲是自己的錯覺,搖了搖頭,看到的還是血人一樣的豔骨,手上的酒罈掉落,啪的一聲碎裂,酒味溢出,衝擊着血腥味。
忽來巨響,豔骨的神思從疼痛中抽離,側臉望向景鈺時,景鈺卻被他整張被血覆蓋的臉嚇到,腳步連連後退,最後兩眼一黑,竟暈厥過去倒在了地上。
景鈺暈的太快,他看不見豔骨被血覆蓋的雙眸透着怎樣的悲光,怎樣的絕望!
那剝皮之痛在身上每一處傳遞着,彷彿再臨其境,獵人向他舉起了刀,鋒利的刀刃割破每寸肌膚。
可最疼的,還是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痛的絕望,痛的窒息。
流景在鏡像外紅了雙眼,儘管隔着水面,隔着血,隔着幾十年回不去的光陰,也知道那時,豔骨痛的不能自已,脆弱的像個孩子時,最想的是景鈺能抱抱他,可是景鈺卻被他嚇暈了...
狐禾在流景的記憶裡出現的不多,這回他忽然消失忽然回來,是去天庭跟老君拿藥...狐禾回來時,看見暈厥的景鈺以及碎了一地的瓦片,而豔骨蜷縮着身子,孤獨無助。
狐禾眼裡全是心疼,他走過去跪在豔骨身旁,將丹藥遞給他,顫抖着雙手:“安歌,快吃了,吃了就不疼了。”
豔骨像個孩子一樣搖頭,血淚從眼眶溢出,與那鮮紅的血融爲一體。
狐禾的聲音幾近崩潰:“聽話,快把藥吃了。”
豔骨不肯,抱着雙腿,一遍一遍喊着:“狐禾,我疼,我疼...”
“別怕,我在。”爲什麼...爲什麼,說這話的明明是你啊!爲什麼?
狐禾將他抱住,自己的衣衫也被血染透:“我在,我在這...”
....流景悄悄拭去淚水,上世見到的狐禾,擔憂的不是豔骨,而是他的弟弟安歌,他一直覺得自己沒能保護好的安歌...
酒青看見流景這動作,走近他,看向那池面,正是狐禾與豔骨相擁那一幕:“唉,剝皮之痛,便是天神也難忍其傷害,偏偏你還給嚇暈了。”
“景鈺那時是個凡夫俗子,別忘了,他因見到黑白無常勾魂就一夜噩夢。”景池啜了口茶挑着酒青的問題道。
景池說的沒錯,上世的景鈺,不修術法,那夜只是見到一具屍體就能嚇得一夜噩夢,而且,那時的景鈺對豔骨...流景看着池面,那裡已經是另一幅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