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景認真瞧着他,氣質雖然出衆,夾帶玉骨仙風,可面容卻陌生的很,看着不像是地府內的鬼,難道是彼岸花海的守護者?
“先生是?”流景這麼低聲下氣,全然是怕一不小心得罪了不該得罪的。
老先生哼了一聲,一臉不屑:“把自己是誰都忘了的鬼,有什麼資格問我是誰?”
“...”流景一陣語結,說的好像把自己是誰給忘了是他情願似得!
老先生見他不搭話,又回頭望了過來,表情還是繃着不鬆懈:“怎麼?覺得我說錯你了?”
哪敢啊!怕要是敢說個是字,指不定他還會飛出別的什麼東西砸過來!雖然砸不死,痛還是有些知覺的,有術法也不全然是好處,便是這知覺明顯了,雖然如此但流景還是擡起了腳步,從花海里走出,走到他身邊,低聲問道:“先生可是這花海的守護者?”
守護者?老先生望了望這漫無邊際的彼岸,思索着,這天地萬物,有哪樣不是歸他管?:“不是。”
原來不是:“哦。”
老先生疑惑了,他這一臉無謂的樣子是鬧哪樣?:“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流景搖搖頭:“沒什麼,那先生住哪?晚輩送你回去?”
老先生的眉頭都快皺到一塊去了,他怎麼覺得,流景越來越沒個爽快?“那地方你還去不得。”
唉,地府裡邊還有他不能去的?老先生這樣一說,流景更是好奇:“我是判官,地府裡邊還沒有哪我是不能去的。”
老先生就一臉你能吧你就能吧的表情,上上下下將流景看了個遍,老先生才說:“你有心事?”
這他都看得出來?:“也沒什麼。”
老先生哼道:“年輕人做事就要爽快,遮遮掩掩像什麼。”
流景呵呵賠笑道:“晚輩還是送你回去吧。”
老先生用手捋着他的白鬚,明明不長,他卻掂得很有味道:“聽說昨日中元節,豔骨將燈籠送給了一位名喚衛紙月的姑娘,你既然是判官,想必與他是熟識,要不你替老先生我問問,看看他什麼時候成婚,我好準備禮物送他。”
怎麼到哪都是這事?流景甚是煩躁:“不熟不熟,一點都不熟。”
老先生頓時一副明瞭的表情:“你的心事莫非就是因爲豔骨要娶妻?”
流景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臉紅,但是這好像被人捏住了七寸的感覺不好受,頓時整個鬼都不好了:“不...不是...”
老先生打量着,半響才說道:“那衛紙月的確是天上難尋,地下少見,可你要和豔骨爭,有點難啊,豔骨怎麼說也是閻王,官位比你高,關鍵是,人家還長得比你好。”
初次見面,要不要這麼打擊鬼?“官位比我高怎麼了?長得比我好怎麼了?這豔骨就不是個靠譜的,他不僅□□,還愛捉弄鬼,更重要的是他還...”意識到自己要說什麼,流景趕緊止住了話語。
老先生白眉輕佻,眼神裡藏着戲謔:“更重要的是他還幹嘛了?你說啊,你說出來我才能幫你想辦法。”
“沒什麼,是晚輩口不擇言了,老先生若是不用送晚輩便先告辭了,閻羅殿尚且有事處理。”流景說罷拜了一禮,轉身離開,任着老先生在後面用着意味不明的目光將他打量。
流景真的是逃也一樣的離開,好險好險,差點就把那事說了出來,回了閻羅殿,已經是殿門關閉,流景推開門,將點名冊放置回桌案上,這纔回月華樓。
儘管辛苦一日,肚子還是飽的,想必是因爲術法越發熟練的原因,即便是不吃不喝不睡,也能精神奕奕,院子內,豔骨房間的燭火亮着,流景並沒敲響他的房門,而是沐浴之後,躺牀上休息。
他是不是真要娶衛紙月的那些話,流景終究沒問出口。
......
如此又是過了數日,流景認真執筆勾勒,豔骨本職審判,半點不徇私,公正嚴明,這是豔骨,閻王大人啊,酆都城內,高高在上的存在。
流景找了個藉口,偷偷去了忘川河找尋酒青,流景是有些事想要跟他人商量,最終也只能想到酒青。
忘川河旁,酒青正在忙碌,他身旁有一黑一白身影,相處半年,流景對他們兄弟已經是十分熟悉,他們兄弟也同樣,步子還在十步開外,就已經將視線定在了流景身上。
有時候真懷疑,黑白無常是不是屬狗的,不然鼻子怎麼這麼靈?
“判官這幾日氣色不佳,可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纔剛一靠近,黑無常就腆着他那張嚴肅的臉問道。
流景看了他一眼,照他所說,語氣果真是無精打采:“近日有些心緒不寧,並無大礙。”
謝必安不改嬉笑面容,語氣卻是嚴肅:“判官怕是知道了大人將燈籠送給衛姑娘是爲何意,爲此發愁。”
流景忽然是有些怕了謝必安,他的心思太過縝密,一語道破,雖然不知道酒青和範無救作何細想,可他打量的目光流景卻不敢直視。
酒青一聽這話,也勸道:“我知道你怎麼想,不過你放心,我問過月兒了,她對大人無意,倘若大人說起,她會拒絕的。”酒青以爲流景是怕衛紙月嫁給豔骨受委屈。
雖然不太對,但流景還是鬆了口氣:“紙月真這麼說?”
酒青翻了個白眼:“這還能假?你要是不信,她就在上面,你大可以去問她。”酒青往旁邊的奈何橋指了指。
酒青說的話流景是不會去懷疑,雖然這很不道義,但如果衛紙月拒絕了豔骨,那顆懸着的心就放鬆下來。
範無救見他臉色和緩,當即笑道:“判官這回放心了?別怕別怕,我看紙月這個小姑娘,對你的興趣多過對大人的。”
唉?這又是哪跟哪?
流景還沒來得及反應,謝必安就用哭喪棒在範無救的頭上敲了下,範無救當即痛的捂頭直嚷嚷:“老七,你打我作甚?”
謝必安的雙眸直勾勾的看着他,語氣平靜的說道:“告訴你不知道的事就不要亂說。”
酒青估計也覺得那一下真把範無救打痛了,連忙開口轉移注意力:“兩位無常放心,月兒也不會看上流景的。”酒青說罷,範無救的眼神就落在了流景身上,一副他很可憐的樣子。
雖然酒青出自好意解決尷尬,但這樣損他是爲何?
“我們還是說正事。”交了這種損友,流景還真是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謝必安接過話頭:“判官有何事情?”
“我想跟你們瞭解瞭解寶年十三那年的事情。”流景順勢在岸邊坐下,他們三也跟着坐下。
“寶年十三?那不是你死的那年嗎?”酒青就坐在旁邊,他看着流景問道。
流景點點頭:“必安和無救不知年歲,想必寶年十三那年帝都發生了什麼你們最清楚,我想問你們,既然我是暴斃死的,爲何又會在彼岸花海醒來,而這中間,還隔了六十年光陰?”
“這...”範無救避開他的視線落在了謝必安身上,謝必安安靜聽着,做出思考狀,將範無救的視線視若無睹,一會他才接話道:“寶年十三,人間動盪,最大的一件事便是出於宮廷,當年的大皇子景玦發動宮變,害死了自己父皇,後來又因機緣巧合死在大殿上,二皇子景鈺即位,可景鈺皇帝初登基便死了,景鈺皇帝唯一的弟弟景池即位,景鈺還未登基時,有幾個大臣也去世,你既然是帝都人,若是要查,從這查起應該能找到點線索。”
這個景鈺皇帝也太不好命了吧,好不容易做了皇帝,卻剛坐上皇位就死了,如果他沒投胎,應該好好拜訪他纔是,說不定他們兩個能惺惺相惜,相見恨晚!“我一直不明白,既然我生前是暴斃死的,爲何來時沒有路引,且你們兄弟也不知道我,連生死薄上,也沒有多餘的隻言片語。”
謝必安聽着,表情淡然:“世間事變幻莫測,因果糾纏,有些人在天意外,也許你就是屬於那種。”
他此言一出,範無救一臉欽佩的看着他,謝必安被他瞧着久了,也不習慣,白的跟刷了粉一樣的臉竟有粉色:“怎...怎麼了?”
範無救跟沒腦子似得,張開雙手,一把抱住謝必安,臉在謝必安手臂上蹭啊蹭:“老七你果然博學多才,我欽佩你。”
粉色越漫越闊,謝必安的語氣也吞吐起來:“傻...傻瓜...”
酒青見他們兩人這樣,爽朗笑道:“無常二爺果然相親相愛。”
範無救臉轉了過來,雙手還抱着謝必安:“這是當然。我們可是在一起很多年了。”
流景直嘆,範無救啊範無救,你這個少根筋的東西!
謝必安也笑了出來,雖然很淺,可還是給流景和酒青看到了。
範無救在謝必安身上膩了好一陣時間,他又才問道:“那判官你打算如何做?”
這也正是流景想的:“我打算過幾日,跟豔骨告個假上人間一趟,查清此事。”身世之謎是必須要弄清楚,流景也想知道,爲何醒來時會見到豔骨,雖然還不敢肯定,但是那人花上作舞的模樣,是豔骨的機會大得多。
範無救點點頭,看向謝必安:“你儘管放心大膽的去,我和老七會罩着你。”
謝必安無奈的搖搖頭,對於自家兄弟在判官面前耍大牌表示無語,他站起身,要跟他們道別:“歇息的也夠了,我和無救該去勾魂,判官,酒青,就此別過。”他扶手做輯。
流景和酒青起身送他們:“慢走,閻羅殿見。”
範無救和謝必安這才飄飄然而去,他們飄過了忘川河,出現在了黃泉路,範無救回頭看了看越來越渺小的身影,這才說道:“必安,判官要查這事,要不要跟大人說一聲?”
謝必安搖搖頭,想笑他,剛剛答應的這麼快,轉身卻又怕了:“不需要,大人既然在判官醒來時去見他,想必就是有這個意思讓他去查,現在看情況吧,大人的事你我也清楚,總之,在判官那,不能說實話,也不能說假話。”
範無救皺起了眉,他們聰明人說話就是不一樣:“那是要怎樣?”
謝必安看他這蠢萌的模樣,差點又用哭喪棒敲他:“說一些無關緊要的,留一些不可告人的,明白嗎?”
範無救的眼珠子轉啊轉,轉了好久,身影也飄出了鬼門關,這才慎重點頭:“明白的一清二楚”
謝必安終究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