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莨欒總算說的沒錯, 與衛紙月交手她並不會真的把流景怎樣,流景不知她在心軟什麼,就像不知自己爲何對她也下不了手一樣, 兩人打鬥着, 餘光不小心瞄到了莨欒, 這一看, 差點沒把自己再次嚇死, 先前已經見過了他的恐怖,此次見着,他卻是剖孕婦的肚子, 那女妖叫的聲嘶力竭,幾次斷氣又險險接上, 想必莨欒這次沒讓她昏迷而選擇直接剖腹取娃真的是讓她痛徹心扉。

若是按照十月懷胎來看, 此時生下的孩子定然是個有血有肉的嬰孩, 可莨欒染紅了雙手從女妖肚子裡取出的嬰孩,卻是靈體一樣的存在, 認真看着,那是一個差不多一歲小孩高的靈體,有頭有臉,手腳明顯,莨欒捧着這嬰孩, 臉上表情複雜, 有歡喜有悲哀, 我不知他說了什麼, 卻見他低頭親吻了嬰孩的額頭, 然後那嬰孩高興的手舞足蹈,又見莨欒輕聲說了句, 那嬰孩像是很懂事的點頭,最後莨欒竟然是用紅蓮業火將嬰孩焚燒殆盡。

流景想阻止已經來不及,天際忽然飛入一道強光直衝向他,想都沒想,幾乎是同時間,胸膛某處傳來劇痛,彷彿骨頭碎裂,五臟具毀,胸腔內一道血腥涌上,直衝喉嚨而噴射出:“噗...”

“流景...”險象忽生,在莨欒燒燬那嬰孩靈體之時,子衿一道真氣從高處飛下欲擊莨欒,卻被流景硬生生擋下。

五臟六腑彷彿團到了一塊,再給肋骨刺穿,疼的流景是大氣出小氣不進,莨欒支撐着流景的身子,若不是他手扶着雙臂,流景哪裡還站得住:“我上輩子可曾欠過你?”

莨欒在身後回道:“並不曾欠過。”

“呵...鬼才不信,不過你沒事就好,你若是有個萬一,我如何帶豔骨去看這大好河山。”還是沒忍住,血沿着嘴角溢出。

大好河山嗎?莨欒無聲輕笑,上次與木溪並肩同遊是什麼時候了?可要真說起自己已經想不起來,在小鎮住的這幾十年,體會的,竟也只剩下孤獨:“你會完成心願的,他來了。”

誰來了?流景望向天際,卻見一道玄色光影從天上穿過雲層急速飛來,彷彿迎接共主般,光輝漫漫,仙風樂曲,大地瞬間陷入安詳!

“是東華帝君。”範無救的聲音再度響起,流景這才清楚,原來他們兄弟趁此空隙,已經從衆妖羣中抽身。

對天庭之事,流景知曉的並不多,只是在與無救必安閒聊時聽到,這東華帝君,傳言他在誕生之初,曾統領過天地,連天帝都對他禮讓三分,想必這次的事真的很大,連東華都出面了。

東華來了,興奮的是流景他們,擔憂的卻是衛紙月,她對前事知曉的甚是清楚,如何不知這東華的厲害,況且,他對這個弟弟可是心疼的很。

衛紙月忽然發難流景是始料未及的,若不是豔骨抽身回來,流景怕就真是着了她的道給她抓了,這個衛紙月,對朋友真夠義氣,上次是酒青,這回換他,流景恨恨想着,時刻在懷疑自己的鬼生!

被豔骨一掌擊退的衛紙月面色深沉,聲音陰冷:“流景,你便是這樣對待我們往日情誼嗎?”

唉...明明說的清楚,以前的事不提的怎麼又提了?“紙月...你莫不是忘了...我早已經...忘了前塵。”感覺到五臟六腑損壞的程度在擴張,血氣在胸腔內翻滾,連說話都受了影響。

衛紙月望着在與東華決鬥的母親,忽然覺得很悲哀,她時時維護着不肯傷害的人,到最後,竟是傷自己最深的人:“你可知東華不會放過我母親,我時時想着不傷害你,可到底,傷我最深的卻是你。”

“我...唔...咳咳咳。”流景想要捂住的血沒捂住,反而嗆着了自己。

“流景...”豔骨擔憂的走了過來,蹲下身子,將流景扶到了他懷裡。

其實流景很想睡,可卻更想看看他,伸手去拉他,那手,正是吐了一嘴血的手:“你可有受傷?”

豔骨單手摟緊他,右手揚起,爲他過渡真氣:“我沒事,謝謝你。”豔骨看的清楚,若當時不是流景反應及時擋了那一招,說不定莨欒就給打散了。

呵...謝什麼,搞得這麼見外,目光向上望去,那兩道身影交匯的更是厲害,術法的波及,在空中發出一陣一陣巨響,一道一道光波,這便是東華嗎?竟將子衿如此剋制!

莨欒也在看着那兩道身影,光暈在他面上打轉,映出他平靜無波的清雅面容,也許他是該做最後的道別,這一次,要鄭重一些:“月華。”

莨欒這一聲喊,喊回了豔骨的思緒,豔骨擡眸看去,卻對上莨欒清澈見底的雙眼,便是這一眼,就讓豔骨心驚:“莨欒...”

“我想跟你說說話。”莨欒說道。

豔骨忽然就沉默了下來,流景聽着,黑白無常也聽着!

“這些年怕是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生死人肉白骨看似厲害,卻是害人害己,這些年在我手上的冤魂,也是你安撫的吧。”

其實早該明白,這些事斷然不會是從今年纔開始!

“我是怪你,怪的是你爲何一定要找木溪,在小鎮不好嗎?”豔骨反問。

莨欒輕笑:“這個問題你難道不比我清楚嗎?若不是這樣,你又何必...我們都是一樣的,不是嗎?”看了眼流景,莨欒將那些話又咽了回去,轉了口。

流景被豔骨摟在懷裡,那真氣的過渡緩衝了體內的痛,卻讓他昏昏欲睡,可聽到這些他便強撐着。

“可你完全能將過去放下好好的活!我不同,我已經無路可走了。”

他是天神啊,爲何會讓人這樣心疼?

“所以我放下了,我選擇的是無頭可回,五百年前就該順應天命而去,你爲我偷了的這些年,終究是要還的,可月華,你還有機會不是嗎?他還在你身邊。”莨欒將目光放在了眼神開始無神的流景身上:“恢復記憶後我總想着,既然我已經是死了又爲何回來,而木溪也在,直到他死的那時我才明白,原來天命,無論怎麼躲閃,還是會回到原點。”

“我的天命...”豔骨看向了流景...忽然沒了聲音。

老先生說過,如果這事順利解決,豔骨就能順應他的天命,可這是什麼天命,如果順應了又會如何?

“月華,放下吧,在我們墮入輪迴的那一刻,就已經輸了擡頭的可能,放下之後,好好的活,這一次...別再救我了...”莨欒擡起手探向胸口,一道金光溢出,隨之而現的,是從心口出來的魚形彎玉。

目光儘管模糊,卻依舊清楚,那是鎖魂玉,此時此刻,流景終於明白爲何在莨欒身上看不見這東西...

豔骨的雙眼忽然就紅了,他搖着頭,不肯接受:“不要...莨欒...不要...”

莨欒在鎖魂玉上注入一道術法,它突然飛了起來,彷彿和豔骨身上佩戴的那塊產生了呼應,眨眼間就嵌合在了一塊。

他笑,笑的風華優雅:“你長大了,能獨當一面,我很遺憾沒能看一眼你治理的酆都城,但是木溪在等我,我怕時間太久,他會害怕,月華...你要好好的,這次路遠,我只能帶走子衿,抱歉。”說罷,他起身,但笑不語的那一眼,飛身而起的身影,彷彿第一次見他時,不爭繁華,資質風雅。

豔骨的身子很是僵硬,他想追,流景卻不明白他爲何動不了,模糊的思緒最後是想到莨欒把鎖魂玉還給豔骨的那時候,想來那時,他就定了豔骨的身形。

衛紙月見莨欒飛身向子衿與東華,像是想到了什麼,飛身而起時,卻是給黑白無常擋住了身形,一旦見面,便是不死不休的打鬥。

衛紙月喊着什麼,黑白無常又是如何硬挺,最後也是模模糊糊,只是目光在最後所見,是東華讓開了路,莨欒放出了紅蓮業火,抱着發狂的子衿,一起燃燒在了那場至美至豔的業火中!

紅蓮業火很快吞噬了一切,等莨欒與子衿消失不見時,它也漸漸沒了光色,最終黯淡跌落土地中,迴歸天地。

莨欒消失的那一刻,他對豔骨所下的術法失去了效力,豔骨能動了,卻是雙膝跪在地,臉低着,看不清表情...

夜忽然就亮了,天光破曉,晨光熹微,揮揮灑灑的透過樹林而下,那流螢光消失了,衛紙月紅着雙眼,帶着衆妖離去!

東華遠遠地看了一眼,終是隻能嘆氣,轉身離開!

莨欒自我犧牲,是帶着殘留在子衿體內魔皇的兩魂五魄一起消失,這一次,他與木溪,除了在豔骨他們的記憶裡,是真的消失的乾乾淨淨,而爲何莨欒會選擇帶着子衿一起走,流景想了很久都沒明白,直到最後...衛紙月自那夜之後也沒了音訊,人間再次恢復安寧,皇宮之中,龍氣鼎盛!

黑白無常再次面對莨欒的死,說不上是習慣,仍舊難以忘懷,可是到最後一刻,他們都選擇爲了莨欒挺身攔住衛紙月,流景曾問過謝必安,既然知道莨欒是去死,爲何還要這樣做,謝必安沉默了很久才說,因爲熟悉他,知道這事是他非做不可!流景問哪怕是死嗎?他說是的,即便是再也不見...而這回,是真的再也不見!

地府還是老樣子,鬼民依舊好好的過生活,他們不知道,他們最敬愛的閻王在人間經歷了什麼,結果又是怎樣!他們只知道,豔骨忽然就愛上了喝酒,還不太愛上殿處理政事,甚至是好久都不見豔骨身影!

莨欒死後的半個月,人間已是寒露,鬼門關前的森森古道,仍舊樹實累累!鬼民興高采烈前去採食,挑了一擔又一擔回來,更有甚者,送了一些到月華樓,指名要豔骨收,本想着能見見豔骨,可最後見到的還是狐禾!

鬼民失落而回,一來二去,有擔心者是直接在路上攔了流景,問豔骨的情況,流景也只是三言兩語敷衍過去,匆匆離開!

若說好,如何能好?便是不清楚他們之間的情誼,可豔骨能爲莨欒逆天而行,私自結魄留魂,這生死情誼,在親眼目送莨欒死去時,要怎麼好?

又一次,豔骨在老樹下買醉,喝了一地的空酒罈,空氣中全是荼蘼花酒的香味,豔骨醉倒躺在老樹下,雙腿蜷縮,跟他在一起久了,多少了解他的習慣,他在害怕時就會蜷縮着身子,像個小孩!

這個人啊...流景招了薄被蓋在他身上,收拾了酒罈,發現還剩下半壇酒,便坐在他身側,靠着老樹幹,學着他的樣子:“豔骨...這次陪你傷...再陪你喝酒...可好?”

得不到回答,流景便飲酒,老樹倒是給面子,落下幾片樹葉,在眼前轉了幾個圈,落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