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58

深夜之後,傅家先前還有點躁動,過了會,就只剩守夜的家丁在四處走動!這位置雖然隱秘,卻能清楚看見鬱離所在的院子,以至於忽然躍進一個身影都是清楚,流景看見這身影,心不由得提了起來,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莨欒真的來了!

他倒是神情淡定,在院子站了好一會,只是打了個噴嚏,腳步後退一小步。鬱離也真的對他動手,青色迷霧遮掩住了月光,瞬間向他聚攏而去將他裹住,流景正心驚,想要捏法時,餘光瞄見他右手微微揚起,可還來不及動作,一道紅色影子從他背後忽然冒出,且迅速拉過他後退,脫離鬱離的控制,流景放下手,這個身影熟悉的很,正是豔骨。

豔骨帶着莨欒離開,青色迷霧在院中高居不下,流景從高處飛身而下,立在院中:“鬱離,你爲何要對莨欒動手?”

鬱離的妖氣在空中來回飛旋,未見其影,卻聞其聲:“他已經找到傅家,說明他對此事已有疑心,我不能放過他。”

“文娉的死果然與你有關?你到底瞞了我什麼?”她要動莨欒,流景是萬萬不同意。

鬱離着急的聲音傳來,只是並未回答流景的話:“不行,我得去看看信良。”話音甫落,青色迷霧往天邊飛去,不一會就消失在了夜空中。

她去見傅信良,大事應該是沒有,跟着豔骨剛剛離去的方向,身影落在高牆之上,見他們藏在小巷中,豔骨背對着莨欒,而莨欒此時,正拉着豔骨的手,似乎不讓豔骨離開的樣子,這兩個人又在搞什麼?他們在小巷中對立良久,低聲在交談什麼,只是隔得太遠,斷斷續續的終究聽不清楚,只是好一會後豔骨才離開,而莨欒在豔骨離開之後,急急而奔。

流景不知豔骨要去哪,跟着他走了一會,才知曉他回地府,正想跟着回去,纔想起鬱離還在文家,等再次回到文家,只聽一聲巨響,文娉生前的房間因爲術法的對碰,傢俱碎爲粉末,而本在別處守夜的家丁也快速往這邊聚集而來。

裡邊有個竹妖,且不說莨欒如何,若鬱離真是發起狠,這些凡人也只是送死的命,正想進入房間,一道光點從房間飛出,那熟悉的氣息當是鬱離無疑,她沒帶着傅信良一塊走,說明莨欒並無大礙,如此流景便放心跟着她,可她並沒有回傅家,而是去了城外的一座小山丘,那裡青竹成林,妖氣濃郁,見此情形,流景不得不懷疑,這纔是鬱離本體所在。

“出來吧,你要跟我到幾時?”妖光將竹林深處照亮,鬱離的身體坐在一根碧綠翠竹的枝椏上,雙手扶着竹枝,身體隨着翠竹的擺動而擺動,長裙翩飛。

見她察覺,流景也不再藏着,現身在她面前,在翠竹下站着:“你動了莨欒,豔骨不會就此罷休。”

她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玲玲笑聲透過竹林傳播開來,彷彿是竹子喧譁時的一首樂曲:“那又如何?只要信良無事,即便是豔骨親自來了,我又怕幾分幾毫?”

聽她事不關己的語氣,流景也只能嘆氣:“信良早知你是妖,也早知自己要死了對嗎?”

“沒錯,他都清楚。”

“可妖與人糾纏,必遭天譴,你不清楚嗎?”

聽聞此言,鬱離冷冷輕笑:“像木蘭嗎?因爲愛上曲暮,所以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可是你不知道,她在我們妖眼裡,其實有多讓人羨慕。”

因何羨慕,明明愛了卻不得善終!

鬱離垂下眸,看向地下站的筆直的流景,繼續道:“與人糾纏上,於我們妖百害無一益,木蘭重了辛夷的情,奪舍她的屍體,替她活着,嫁給了她根本不喜歡的酒青,好在辛夷有些良心,懂得成全木蘭一次,嫁給曲暮又如何,低聲下氣伺候着,沒了做妖的狡猾與尊嚴,還生下少梓這個半妖,可你知曉嗎?我們妖其實跟你們人一樣,都渴望有個家,木蘭選了曲暮,還有了少梓,雖然魂飛魄散,可羨煞了多少妖。”

“即便是能平安一時,也躲不過人生一世,短短光陰,凡人的幾十年在你們眼裡,不過如白馬過隙眨眼一瞬,這樣的相守也甘願嗎?”當時曲暮也是,在控訴着木蘭的殘忍,可過後,除了懷念,他已經不會其他。

“在世人面前,妖始終低等一層,即便是好妖與人相戀,也是妖的錯,天譴降臨,只會處死妖,人倒是好,轉身就忘了,若是遇見個好的,還能記掛到終了。”鬱離嘲笑道。

流景不禁擡起頭,這樣問她:“那你現在費盡心機救活信良,是想終了他還是想他記掛你?”

鬱離晃動的雙腿忽然停住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閃過一道情緒,卻如錯覺,稍瞬即逝:“兩者都有吧,流景,若是換了你,在知道自己即將死去之時,你是讓豔骨陪着你,還是讓他活下去,日後他可能忘了你跟別人在一起。”

想起豔骨那日的話,流景不自覺的笑着道:“若是換了豔骨,我定然不會讓自己死在他前頭,要承受最親密人的離去,即便是神仙也不會釋然。這般殘忍的事,我不捨得他再承擔。”

“可我捨得他承擔,不僅如此我還斷了他的姻緣更要他記着我一生一世。”鬱離陰沉道。

可流景卻在她的陰沉裡察覺到她的隱忍:“值得嗎?如此費盡心思的殘忍。”

流景已清楚,傅信良與文娉有婚約在身,若不是三年前文娉父母離世,他們兩個早已經是夫妻

“爲何不值得?”鬱離沖流景喊:“我爲他捨棄百年修爲,費盡心思續他命讓他活下去,記着我又如何?斷了姻緣又如何?我...”她的聲音忽然啞了下去,最後終是沒再說出話來。

不由得悲嘆,這是佛解也解不開的愛恨難還!“若是信良醒了你帶他走吧,我能幫你的只到這了。”

話音深沉,循着風聲緩緩而上,鬱離雙眸望着遠處,來不及歡喜,又再悲傷,她的脣角,揚起一抹苦笑:“你幫不了我,誰也幫不了我。”

“的確,動了莨欒你還想安然而退嗎?”一道清冷聲音從竹林外圍闖進,迅速來到耳邊,流景正心驚,豔骨已經到了面前,豔骨忽然出現在這,流景臉色是一陣爲難,豔骨只是冷冷看了眼,並未說話。

鬱離依舊在竹枝上坐着,只是較之之前,竹林喧譁的更是厲害:“我確實是要殺他,我們都知道,他來帝都會遇上什麼危險,今日沒能成功,你要殺要剮,我認。”

“認清現實便好,文娉與傅信良你怎麼折騰自是他們的命運,但是莨欒你動不得。”豔骨的眼神忽然冰冷,恍若千年寒冰,看得人脊背發涼。

鬱離聽聞,反嘲笑道:“呵...我們都是違背天命的人,你又何必這麼義正言辭?你身邊這位,今日在這,不也是你有意爲之嗎?”鬱離的目光從高而下落在流景身上。

雖然流景知曉自己重生是豔骨所爲,但是她說的違背天命,又是怎麼回事?是因爲重生自己嗎?

“是又如何?流景欠我的他該還。”再次聽到這些話,卻是習慣性了的疼。

“還...我今日所做,又何嘗不是還?豔骨,我們都直白一點吧,你想知道主子的下落,我是不會說的,這妖的身份,即便是魂飛魄散也不會改變,她是我們的王,你們有你們的因果,我們也有我們的牽扯。”鬱離冷靜道。

主子?王?這又是誰?木蘭曾經讓衛紙月帶着辛夷走,因爲辛夷身上有鎖魂玉,衛紙月與她母親潛伏在帝都,也是爲了莨欒,究竟莨欒是什麼關鍵,讓衛紙月她們母女這般費心思,而這個王,會是衛紙月的母親嗎?

豔骨對於鬱離的威脅似乎不爲所動,冷清道:“就算搭上傅信良,你也不說嗎?”

走到這步,還有什麼辦法?她恨透了命運,恨透了這諸多戒律,是妖如何,與人相戀又如何,如果人世顛倒,這一切,她多希望讓人去承受:“事到如今,我還怕你威脅嗎?”大不了一起走,鬱離想着,可閉眼之時,有淚水落下,還來不及在空中留下什麼,就消失在泥土裡。

“好,我成全你。”豔骨揚起手,流景以爲他是要對鬱離出手,趕緊瞬移過去抱住他,豔骨忽然被抱住,雖然僵硬,卻未表現出什麼。

“不要”流景望着他,眼神懇切,搖晃着頭。

豔骨不語,手卻放了下來,望着流景好一會了才說道:“即便是我今日不殺她,她也活不過七日。”

目光不由得擡頭望向竹枝上的鬱離,她揹着月光,黑髮斑斕,閃閃耀眼,卻看不清表情,卻不知爲何總覺得悲傷:“如果這是命,我無可奈何,可是豔骨,留她一點時間,見信良最後一面。”流景想,鬱離並不希望自己有最後的遺憾。

豔骨終不再說話,見他冷靜,流景也鬆開她,回望鬱離:“這是我還辛夷的情,你還有什麼是要我辦的。”

鬱離笑出聲,笑聲淺淺:“既然是還木蘭的情,替她多看看少梓便好,這份恩我不承,承了就沒臉去見木蘭了,流景...謝謝。”她喊出名字之後,沉默了好久,才說出這這句,流景聽後鼻子一酸,沒回話,拉過豔骨,踱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