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弟弟呢?凡是生靈,都有轉世投胎的機會,狐禾成仙之後,沒去找過嗎?”如果能找到,即便不記得,流景想狐禾也是開心的。
豔骨像是沒猜到流景會問弟弟的下落一樣,細眉輕挑,表情有一絲好笑:“找了。”
流景迫切追問:“那找到了嗎?”
豔骨露出一副深思的模樣:“應該是找到了。”
唉?“什麼叫應該?”
豔骨卻不說了:“好了,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再睡會吧,看你面色差得很,晚點我差酒青去月華樓拿膳食。”
流景想,自己想知道的他都沒明確回答,如何算是知曉?但是大人發話,屬下哪有不從的道理,特別他還這麼貼心的爲自己蓋上了被子,今日的地府,好似沒那麼冷了。
流景閉上眼,可能是心情明朗了些,剛躺下又昏昏欲睡,只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問起已經從牀沿起身的豔骨:“大人,狐禾的弟弟,名喚什麼?”
豔骨轉身,紅衣晃動,在眼底形成一片旖旎之色:“安歌,狐禾的母親,想他一生平平安安,日日如歌,故取名安歌。”
流景又閉目睡去,只是夢中,始終有安歌二字!
自從知道狐禾有這痛苦的過去後,每每見到他,即便仍是冷冰冰的,流景也能明白,所以他再怎麼惡言惡語,都能一笑置之,弄得每次相見,狐禾眼神都有藏不住流景是不是傻了的意思。
又過了一段時日,流景對判官的職務越來越熟稔,也和範無救謝必安的交情越發的深,就連豔骨,也覺得親近許多。
閻羅殿出入的多了,很快地府裡諸鬼,都知道閻羅殿換了個長相不凡的判官,以至於一度,閻羅殿外都聚集了許多鬼魂,根據酒青的說法,那是因爲在他們的記憶以來,第一次有這麼年輕俊美的判官。
流景不禁想,地府的鬼魂都這麼大驚小怪嗎?上有閻羅王豔骨,下還有狐仙狐禾,這兩個容貌絕世,世間僅有的坐鎮,至於見了他,都要來評論一番?
今日判官放假,不需去閻羅殿報道,流景便和酒青去屍正香採辦屍體,在地府也有幾個月的時間,特別是去過一次十八層地獄後,就覺得分屍什麼的已經是小事一件,但流景還是不會參與酒青的這項工作,就只是負責去屍正香坐一坐,等酒青分好,幫他擡到忘川河罷了。
時間還早,鬼市只有店鋪內熱鬧點,街上是寥寥幾鬼,只是在去屍正香的路上,經過一間香紙鋪,店鋪門口坐着三個粗布麻衣的老鬼,一個缺隻手,一個少隻眼,還有一個面目完整卻是結巴。
流景走在裡側,正好碰着她們,快要走到她們面前時,聽到少隻手的那個說:“看,是流景判官,長得可真俊啊!”
少隻眼的那個也開口了,卻是打趣:“唉,你們知道五個月前大人招聘判官時的條件是什麼嗎?”
條件?流景記得,好像是要長相俊美,說是爲了不影響地府形象,但是關這什麼事?
卻聽結巴嗤了一聲,斷斷續續說道:“什麼。。條件。。啊,說。。白了。。。大人。。就是。。。是看臉。”
此話得來了她們的注目,卻見她倆目光肯定,異口同聲道:“想不到你雖然結巴,卻是如此明事理。”
卻見結巴臉一揚,難掩驕傲道:“那是。”
饒是如此流景也沒明白這事理跟他有什麼關係?
流景沒明白,酒青卻掩着笑,腳步雙雙在她們面前走過,流景本想算了,卻又聽見她們感嘆一聲:“雖說大人招聘判官看臉對我們這些老百姓不公平,但是不得不承認,判官真是俊的很啊。”
流景沒忍住,回頭又見酒青憋着笑,不禁眉頭微蹙:“想笑就笑,憋得這麼難看是爲何?”
若不是鬼都是臉色蒼白,不然此時,酒青眉清目秀的臉一定滿臉通紅:“這不是怕你尷尬嘛。”
“我爲何要尷尬?”
酒青將笑忍了回去,喘了口氣,這纔跟他說起五個月前招聘後的後續:“你還記得當時我跟你一併去閻羅殿應聘的事嗎?問題就是出在這,當時我跟你一起去,大人見了我們,他本來就一口指定了你,你記不記得他當時說了什麼?他說你衣冠楚楚,相貌堂堂,可是卻發現,他那套影響地獄形象的說詞在我身上套不下去,才改口問我們是何人應聘。”
流景還是懵:“記是記得,可說不定當時大人是以爲我去也說不準啊。”
酒青搖頭:“我們當時一塊報名,大人豈有不知的道理,唯有這樣,是大人故作這一出,當時報名的名單他根本就沒看,他是在等着你出現。”
聽他言語,流景怎會有一種被下套了的感覺?“可大人爲何要這樣做?”
酒青手託下巴,目光在流景身上來回打轉,眼神饒有趣味,流景被他看的不明所以,更是懵了,本以爲他會口吐驚言,卻是話語一轉:“也許真如她們所說,大人自己長得美,所以對判官,也是要求頗高。”
難道上任判官真的長得面目猙獰,不忍直視?才讓豔骨對判官如此看重,以至於用這種理由作爲招聘判官的條件?
“所以自那以後,大家就打趣,大人也是個看臉的俗物了。”
這算什麼俗?女爲悅己者容,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些鬼看見豔骨不也是目瞪口呆?流景與酒青一番辯論,卻發現天空他兩吵個天翻地覆也改變不了什麼,只好作罷。
到了屍正香,掌櫃的見了他兩,歡喜的迎了上來,流景曾和豔骨並肩同行巡視過幾次鬼市,因此鬼市裡邊對他也都知曉,大家都是一副巴着的態度,反正不出格,也就懶得拒絕,接受掌櫃對他的特殊待遇,所謂特殊待遇,只不過是在屍正香飲酒不用付酒錢罷了。
“判官,是否照舊?”所謂照舊,不過是一壺西鳳酒,一碟下酒菜。
望向掌櫃面若死灰的胖臉,流景慎重的點點頭,自從在月華樓樓內飲過豔骨所賜的荼蘼花酒後他就惦記上了酒這東西,只是那珍品,只有豔骨纔有,在屍正香,有一壺西鳳酒已經是及其不錯的待遇。
流景先轉身對酒青說道:“你去,我等你。”
酒青點點頭,從側門走進了後院,屍正香是地府唯一一間合法售賣屍體的店鋪,鬼市裡所有的人肉,都是從屍正香出去的,所以屍正香的生意是天天爆滿。
屍正香的前樓是酒樓,也待客,飲酒吃飯,有鬼說些人間趣事,每次碰上了,流景就安靜聽着,人間啊,那是從沒到過的地方,會嚮往,卻也總是想起狐禾和他的弟弟,想起了這心就疼,那人間,是否真這般殘忍?
來不及深究,掌櫃的就端着酒菜上桌了,流景惆悵,欲飲一杯醉風流。
西鳳酒醇香典雅,甘潤挺爽,諸位協調,尾淨悠長!和荼蘼花酒不同,卻也是無法比擬。
“你聽說了嗎,剛剛渡船老伯載了個絕世美女過忘川,此時應該是去閻羅殿了。”
絕世美女?
“我也有聽說,是無常二爺帶回來的,他們還說這美女膚若凝脂,手若柔荑,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
謝必安和範無救去勾的魂?都有誰來着?既然是個絕世美女,年紀應該不大,唉,光顧着和酒青出來採辦屍體,居然忘記看生死薄,還好,生死薄在身上,想到這,流景趕緊翻開了生死薄,翻到今天的日錄,仔細查閱,終於找到一個符合上述條件的。
白光閃爍下,生死簿上方有着這樣一段文字:“衛氏紙月,南郡人士,年方雙十,死於惡疾...”本該和別人無異的人生,只是後面那些字卻讓流景心肝顫抖,溢出一身冷汗,直讓他感嘆世事無常,世事無常啊。
流景強裝鎮定飲了一杯酒,這時右側方的一位客人認出了他,剛收起生死薄,男鬼便走了過來:“判官,你看過生死薄,想必已經對那女鬼的身份清楚了。”
流景又倒了杯酒,兀自飲下,卻心不在焉:“明白的十分清。”他是在想,這要如何跟酒青說。
“唉,如此貌美之人,卻天妒紅顏,這般年輕就逝世了,真是可惜。”他感嘆
流景再接話:“真是可惜,十分可惜。”
男鬼見流景接話,又問道:“大人可否告知那女鬼名姓?想必是個妙人兒。”
流景再答:“不妙不妙,一點都不妙。”他能清楚她的身份,想必豔骨也是清楚,按推算,衛紙月應該是已經到了閻羅殿,年方雙十,死於惡疾,酒青也死了二十年,同樣是病死的,無論從哪方面都能對上,再則,生死薄不可能出錯。
男鬼凸出的眼睛表示出不解的意思:“唉,判官爲何這樣說?”
流景一愣,連忙起身:“我覺得酒青應該需要幫忙。”說罷轉身往後院走去。
男鬼更是不解:“判官這般着急,莫非是想替酒青做媒人?”
可流景哪裡回答他,那腳步快的跟後邊有惡鬼追他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