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3

後院算是寬敞,流景剛想進去廚房,眼前卻閃現一道黑光,定睛一看,正是殿前鬼吏:“判官,大人請你與酒青回閻羅殿。”

看來豔骨已經見到衛紙月,流景擺擺手,示意他先離開:“你先回去,我即刻就回。”

鬼吏行了一禮,消失在眼前,一時間,流景猜想豔骨是想讓酒青去看她一眼,這般想着,雖然欣慰,卻也是爲酒青難過,正當躊躇間,酒青揹着分好的屍體從廚房走了出來,見流景一臉沉重站在門外,以爲是喝酒沒喝過癮,開口責說道:“你也差不多得了,都不知道你這嗜酒的愛好是什麼時候沾上的,掌櫃每次都讓你免費飲酒,你總不能將他的酒窖都喝光了才滿意。”

流景待他走到面前時才說:“若真是爲這個,我也沒什麼好愁的,這幾個月的薪資你都籌劃着,掌櫃若是不肯給我免費喝,你給不就行了。”

酒青翻了個白眼,解下背後的竹簍,流景趁勢幫他接下:“就你那幾個錢,都不夠抵我的房租,既然你不是爲了這個,那作甚一臉沉重?”

流景嘆口氣,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本不想告訴他,但是豔骨此舉,唉:“大人找你我回閻羅殿一趟。”

酒青聞言,驚訝出聲:“天啊,不會是先前我跟你議論之事被他知道了他要責罰我倆吧,若真是這樣,你待會要多擔着點,你是判官,他肯定不會爲難你。”

一邊佩服他的想象力,一邊爲他能這樣想而放鬆下來,流景將他的竹簍放在一旁,用術法傳了個信給掌櫃,拉過酒青,消失在了原地。

在閻羅殿外,酒青還不忘囑咐,若是豔骨發起脾氣,一定要他擔着點,流景雖然好奇豔骨會不會發脾氣,但是對於酒青這弱智的問題,他決定不予理會。

緊閉的閻羅殿大門因爲感知到了判官的到來,不用鬼推,就已經緩緩開啓,流景和酒青,並肩踏入。

閻羅殿內並無外者,就連殿前的鬼吏,都給豔骨遣退了。

閻羅殿內嚴肅之氣籠罩,殿前跪着一個纖細背影,黑白無常在她的左右各自站着,堂上,豔骨正襟危坐,他們一進來,目光紛紛落在了他們身上。

流景明白這嚴肅之氣是什麼意思,只有不明所以的酒青一臉懵懂,這讓流景有些好奇,他是知不知道有衛紙月這個人的存在?

流景走到殿前,拱手行禮:“大人,酒青帶到。”

雖然低着頭,可酒青熱烈的目光流景還是感受到了。

酒青四處望了望,見一向見着他都笑的黑無常也板着臉,知道自己攤上大事了,趕緊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大人,小的跟您道歉,小的不是故意說那些話的。”

道歉?豔骨的目光落在了流景身上,有詢問的味道,流景咧嘴笑了笑,趕緊轉移話題:“大人,正事要緊。”

豔骨點頭,招招手,流景瞬間明白他意思,舉步走到他身側,目視下方,站定後聽到他道:“你們兩個都起來吧。”

酒青站了起來,他身邊的纖細身影也緩緩站起,擡起了臉。

看到她臉時,終於明白那些鬼爲何會這般爲她惋惜,卻見她白衫着身,繡花的腰帶束出她完美的身段,窈窕身姿,玲瓏有致,雖然面白如紙,雙目無神,卻依舊難掩她的傾城之姿。

這是個美女,柔弱無骨,只要一眼,就能讓人心生憐惜。

酒青居然有這麼個貌美如花的女兒,真是羨煞旁人啊。

“酒青,今日喚你前來,是你身側這位女子衛紙月的要求,因她遺言,有事告知你。”豔骨將流景的表情納入眼底,卻未點說。

衛紙月?那是何許人也?酒青側目看過去,只是一眼,就讓他驚在原地。

是她,是她嗎?:“辛夷?”

酒青居然不知道自己有個女兒?流景也是驚了。

卻見酒青一聲喚,那女子立即掩面而泣,嗚咽道:“爹爹。”這一聲,可謂是愁腸百轉,無限淒涼。

酒青愣了,黑無常愣了,流景也愣了。

說不出來是個什麼感覺,酒青的樣貌,也就二十一二,衛紙月也才年方二十,站在一起,也就是一對才子佳人,可誰能想到,這是一對父女,還是在閻羅的才得以相認的父女。

酒青雖然滿臉不可置信,可是從眼眶溢出的液體卻出賣了他的心思,他的聲音顫抖着,難以相信:“你叫我。。。叫我什麼?”

“爹爹,我是紙月,是你和孃的孩子啊”

流景儼然沒想過,本來預想的見面卻變成了認親。

關於酒青生前的事,流景一直沒問,只知道他的父母,在他去世後的半年內也相繼離世,只留下一個夫人,而酒青在地府不肯投胎,也是爲了這個夫人辛夷。

是情深之人,抱着生前的舊事不肯放,二十年如一日,看人生人死,世事無常,卻始終看不透自己的命理方向。

“娘是在你去世後才發現懷了我,你逝世三個月,奶奶也跟着去了,爺爺大受打擊,病重臥牀,日日昏迷不醒,直到爺爺臨終前,娘也沒有機會告訴爺爺奶奶她有了身孕。”衛紙月嗚咽中將酒青不知道的那些事說出。

酒青想到父母,想到他們在投胎前都不忘關心自己,想到生前的事,埋頭淚流的更兇:“爹,娘。”

這是流景沒體會過的天倫之情,雖不懂酒青的難過,可是看酒青如此動情,胸中也像是憋了口氣,難受的很。

衛紙月一張梨花帶雨的臉仰着看酒青,沒有生氣卻能感覺到她的目光灼灼:“爹,斯人已逝,你別難過了。”

酒青掄起袖子抹掉臉上的淚,伸手將衛紙月的雙手握在手裡,估計是哭的兇了,他的聲音都啞了:“你真是我孩子?是我和辛夷的孩子。”

傻酒青,你還沒明白嗎?她已經死了,是你孩子又如何?難不成不去投胎在地府裡陪着你嗎?

“爹爹,我好想你。”衛紙月說着,投進酒青的懷裡,酒青順勢擁住她,用右手撫摸她柔軟的長髮,動□□憐。

流景感動的咧嘴笑,黑無常也哭了,但是流景不知道他爲什麼哭,看見了他偷偷的抹眼角,看見白無常垂眼看他,精明的眼眸裡分不出喜怒哀樂,猜想黑無常跟自己一樣,在爲酒青高興。

豔骨在堂上坐着,看着堂下的一切,既然做到了她的請求,那她就該離去:“衛紙月,本官已經完成你的心願,你該離開了。”

豔骨的一句話將這溫情的一幕打破,堂下的父女擡眼看他,眼眸裡的驚慌失措甚是明顯,衛紙月先反應過來,在打架都驚訝的情況下雙腿一曲,跪在了地上:“大人,民女請求你,讓民女留下來陪父親,我們才相認,我。。。我不想離開爹爹。”

豔骨還沒說話,酒青也撲通一聲跪下,連磕三個響頭:“大人,酒青也求你了。”

酒青磕完,範無救也跟着跪了:“大人,酒青在地府這二十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們父女情薄,在地府才得以相認,求大人通融。”

認識謝必安快半年了,流景從沒見過他有哪一次的表情是這麼無奈的:“請大人通融。”

無關的四個,有兩個都爲酒青求了情,在此情形下,他若是不跪就太對不起酒青了,正當流景也想跪的時候,豔骨卻說話了:“既然是情薄,又何必在地府強求?黑白無常,你們身爲鬼差,應當知道,強留地府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代價?“什麼代價?”

範無救的臉僵了,謝必安也沒表情,酒青的頭磕在地上就沒起來過,就剩衛紙月露出和流景一樣的迷茫,豔骨擡眸看流景,顯露出他耐心的一面解釋道:“酒青留在地府的代價,是再也不能轉世爲人。”

流景心頭一顫,除了震驚已經不能再有別的感覺,酒青爲了辛夷,竟然放棄了轉世爲人的機會。

酒青在流景的錯愕中擡起頭,語氣堅定的說道:“我不要久,我只想跟月兒待一會,哪怕一天,一個時辰都好,就算讓我魂灰魄散,我都願意。”

流景知道酒青的矛盾,一邊是所愛,一邊是至親,他在地府苦苦等了二十年,也許他想早點見到辛夷,但是害怕這麼早,可他沒想到,他還會有一個女兒,他哪個都不能失去,更不能魂灰魄散。

酒青幫了他很多,一直以來都在受他照顧,今日流景終於有了回報的機會:“大人,我記得地府條文裡邊有一條例法,判官可以娶妻,是嗎?”

此言一出,全都愣了,雖然背對着他們,流景卻依然感覺到背上灼熱的視線要將他燒穿。

豔骨更是反應巨大,從椅上驚起,怒斥一聲:“胡鬧。”

面對豔骨的怒氣,流景是害怕的,跟他相處五個月,從未見過他生氣,更沒見他大聲呵斥過誰,而今日爲了這荒唐發怒,使流景爲那點前程擔憂,明知將他惹怒對誰都不好,可是爲了酒青,流景也只能硬着頭皮了:“大人,衛姑娘窈窕淑女,端莊秀麗,我欲求之,請大人成全”流景端着一派誠懇之色,說罷還將頭低下,裝作態度誠懇,實則是不敢對望豔骨盛怒的眼眸。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嗎?即便是過了這麼多年,即使是重生,依舊改不了風流的性子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