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8

出了前廳,一陣香風,前院是蓮池和荼蘼花園,白色的花瓣在附骨花的藍色光暈下顯出琉璃色彩,折射在紅色蓮花上,視線一偏,恍若仙境。

流景自花樹下穿過到前門,打門出了月華樓,月華樓外,一片寂靜,唯有風掠竹尾的聲音,竹林外側,花色鮮紅如血。

踏步走下月華樓,青石板上響起腳步聲,流景停下腳步,見一白色身影轉過竹林,出現在了面前,微光照耀下,來人無雙容顏,纖弱身姿,款款玉步,搖曳生姿,還以爲是哪個女鬼,定睛一看,來者不是他人,正是衛紙月。

自搬離草屋後,就沒再見過她,雖說今夜就是打算找她勸勸酒青,讓他回去見見辛夷,如今見她步履匆匆,面有急色,是發生了什麼事?

流景有疑惑,還來不及問,衛紙月便快步到了他的面前。

衛紙月面色未改,語氣卻焦急:“遇見你正好,我有事跟你說。”

流景見她神情,便知是真的有急事:“嗯,我們邊走邊說。”說罷想越過她往草屋走去,卻被她伸手拉住。

流景一愣,正想掙脫,卻聽她急急說道:“不要去...”

唉...不去那去哪?

“既然有事何不進來說?”正當流景爲難之際,身後一道清冷聲音傳來,流景心驚,忙回頭看,豔骨站在門臺上,紅色的身影在燭光下發光,腰間的半塊魚形彎玉也發着淡淡光彩。

流景看見豔骨,連忙將衛紙月的手推開,儘管如此還是有些心虛,但是一想,又不是他要拉她手,何須心虛便放開了:“那就進去吧。”流景小聲說道。

衛紙月望了望流景,又望了望豔骨,神色有些遲疑,但是酒青的事她必須阻止:“嗯。”

流景將她的掙扎看在了眼裡,聽她鬆聲後與她並行而走。

豔骨在門臺居高臨下看着那恍若璧人的兩人,心裡騰騰的冒起一股味道。

豔骨在門邊站着,流景只好先讓衛紙月進去,等衛紙月走進後才扯開笑跟他打招呼:“大人這麼晚未歇息,是要出去賞夜色嗎?”

流景殊不知他這討好在豔骨眼裡已經變了味道:“怎麼?怪本官打擾到你們郎情妾意了?”

他這一說,流景頓時尷尬:“呵呵,大人說笑了,我也是巧遇衛姑娘。”

豔骨語氣輕提,短短的幾字讓人猜不出意思:“哦,你們這麼有緣啊。”

流景怎麼感覺越說越遠了?本還想再說,走到院子的衛紙月卻回過了頭,流景恍然大悟,倒是給忘了她第一次來月華樓,根本就不熟悉地形,而豔骨也邁開步子走了下去,只好將話嚥下。

離開前廳也不過半刻鐘,狐禾已經不在,只是那一室茶香,還證明着先前他的存在。

豔骨在主位坐下,流景也將衛紙月安置在客席,自己則在她對面坐下:“衛姑娘有事不妨坦白說。”豔骨先入爲主,理所當然,衛紙月雖有爲難,也只好實情說出。

衛紙月輕咬粉脣,思慮一遍之後,緩緩說來:“我找流景,是想讓他勸勸爹爹,不要讓爹爹回人間看母親。”

流景來不及注意她應該叫一聲叔叔最起碼是判官的稱呼,就被她話裡的內容給弄懵了,他一心想着讓她勸酒青回去見辛夷,她卻不想,敢情他們一開始想的就是不一樣的?

衛紙月看了看流景,見流景面露不解,許是因爲不解她意思,她便再解釋道:“今夜我回來,爹爹跟我說起明日回人間看母親一事,若是平時,我一定爲爹爹高興,可是...可是...”

可是了半天,也不見她把話說出來,流景便急道:“可是什麼?”

衛紙月嘆一聲,眼裡有哀傷疼痛:“實不相瞞,母親...母親早已改嫁.”

得到答案的流景一愣,心內一陣忐忑,原本想不清楚的事情終於明白,而卻是...

“所以你是怕酒青回到人間知曉這事接受不了,特來找流景?”豔骨這話雖然是對衛紙月所說,可視線卻落在了流景身上,見他星目微閉,散發着憐惜。

“嗯,父親愛母親至深,若是讓父親知曉這事,我不知...不知父親會如何?”

豔骨一聽這話,冷笑出聲,流景不解,擡眸看他:“那你是想隱瞞多久?”

是啊,辛夷總會死,酒青總會再遇見她,事情總有真相大白的那日。

“我...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讓爹爹回去,流景你...你能勸勸爹爹嗎?”衛紙月面色爲難,看着流景的眼神帶着祈求。

雖能明白她所想,可酒青等了辛夷二十年,卻不知是這種結果。

再垂下眸,流景心思複雜:“我。。我不知道”酒青渴望見到辛夷,二十年了,這次他好不容易纔下定決心,而且還是流景提起的,這時說要拒絕,要如何拒絕?

豔骨擡起冷傲的脣角:“酒青有自己選擇的權利,你們無權阻止。”

對,無權阻止,像他當初放棄轉世爲人的機會要留下來一樣。

“既然大人不肯相助,那民女告辭了。”豔骨的態度堅決,衛紙月也不是自討無趣的鬼,都表現的這麼明顯,她又何必苦苦祈求。

衛紙月起身,行禮離開,流景連忙起身:“夜深,我送你。”說罷也朝豔骨拱手行禮離開。

不過是幾刻鐘,原本的興趣盎然卻消失無蹤,變得心事重重。

在不被灰白色彩渲染的範圍,竹林深深,風聲徐徐,夜涼如水,鬼本身就是冰涼的,對寒冷不太有感覺,可地府的冷不比人間,它會讓有鬼有感覺,流景見衛紙月穿的單薄,出於對晚輩的愛護,故將外衫脫下,披在了她身上。

衛紙月有些心不在焉,流景這一動作讓她身體顫抖,指尖觸碰到她柔弱的雙肩,觸感明顯,見她擡眸,眼神訝異,流景將手放下,出言轉移話題:“辛夷她...改嫁何人?”

“南郡首富...曲暮。”

其實早該注意到的,酒青生前,家境一般,他死後,父母雙亡,辛夷一個婦道人家如何養育母女兩人?衛紙月死時,雖說裝扮簡單,可身上穿的哪是普通百姓能穿的起的?流景本以爲...卻不想是這種可能。

“你別太擔心了,明日之事我會有辦法的。”流景安慰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試一試了。

衛紙月聽聞,扯出蒼白一笑,不再多言。

若是走回去,土路漫長,第一次與女子獨處,竟有些尷尬:“你在孟婆那可還習慣?”

衛紙月淺淺笑道:“婆婆待我甚好,我很習慣。”

“如此便好。”

“那你呢?”

流景應道:“也很好。”豔骨待人客氣,有禮,雖說和狐禾不甚熟悉,但是流景想這也只是時間問題。

衛紙月點點頭:“也對,你是判官,誰敢對你不好。”

她都這麼說了,也只能這麼應了,於是便這樣,有一言沒一言的跟她到了草屋,屋前的木架上,紅燈籠隨風飄着,草屋之下,有一修長鬼影東張西望着。

即便是不靠近看,自從承接鬼力之後,就算在黑夜視線也如白晝一樣流景也看出了此鬼便是酒青。

“你去找我這事沒告訴酒青?”酒青這麼做的原因肯定是因爲身旁這位。

衛紙月思索了一會,好像的確沒,頓時表情凝結:“我好像...忘了。”

這還了得?果不其然,等他們身影曝光在燭光下後,瞄到衛紙月的酒青用着流景見過的最快的腳步奔到他們面前,一開始緊盯着衛紙月,上下打量了一番,確定她無事之後明顯的鬆了口氣,可在見到流景只穿一件白色裡衣之後,臉色頓時變了:“你怎麼和月月在一起?”

流景鎮定的從衛紙月身上取回外衫,不緊不慢的穿上:“我送紙月回來。”

聞此一言,酒青連忙拉過衛紙月,怒瞪着流景道:“三更半夜,你約我家月月作甚?”

流景無力的翻了個白眼,他還真是夠了。

衛紙月拉了拉酒青的手,致使酒青的視線轉回望她:“爹爹,你誤會了,是我有事找流景。”

酒青急道:“你有所不知,他對你有所企圖,若是你有個萬一,讓爹爹怎麼辦?”

雖然不會臉紅,可是衛紙月迅速低下頭,睫毛微顫,便知她害羞了。

越扯越遠了,流景看了眼衛紙月,說道:“紙月,你先進去休息吧,我有事和酒青說。”

衛紙月點點頭,轉身離開,見她進了屋,流景才低聲對酒青說道:“你能不能夠了?別老是把我當色鬼一樣防着行不行?我還是有人格的。”

酒青坦白道:“你本來就是鬼了,有什麼人格?”

流景一臉汗顏:“行行行,就當我沒人格,那你也不能這樣不相信我啊。”

酒青反駁道:“不是我不相信你,難道你忘了你跟大人求親之事,你還說月月窈窕淑女,端莊秀麗,你欲求之。”

流景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都說了這是當初爲了能讓紙月留下來的不得已之策。”

酒青的臉色終於有些鬆懈:“說得好像你換成別的理由大人就不會答應了一樣。”

流景想,他連說要娶親這麼不能拒絕的理由豔骨都沒同意,說成別的豔骨還能同意嗎?平時看他十分精明,怎麼在這事上就這麼死板?“行,算你說得對。”

酒青看着流景,見他一臉無奈,這才軟下語氣說道:“我這不是爲你着想嗎?你若真是娶了月月,你就得喊我爹,這多難爲情啊。”

這麼說流景還得感謝他了?:“你打住吧,跟你做兄弟都這麼慘了還做你女婿,那我就真是傻了。”

三言兩語,兩個又恢復了互相調侃的語氣,酒青也笑了:“你來的正好,我還想着去月華樓找你呢。”

今日是怎麼回事?都來找他?“你想明白了?”酒青找他,只有那事。

酒青點點頭,許是因爲明日就能相見的原因,他此時,神色歡愉:“你說的對,所以我決定明日跟你一塊回去。”

雖然流景恭喜他終於想明白,可是出於道義,還是情不自禁的出口勸了:“你要不要再想想?”

酒青搖搖頭:“我想的很明白,縱使情難,總要相見。”

縱使情難,總要相見!“我明白了,明日事畢,我來接你。”

“那你早些休息,明日鬼節,酆都城內有你忙的。”

流景笑了笑:“唉,任重而道遠,那我回去了。”酒青揮揮手,目送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