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52

聽他尾音上揚,流景心尖頓時一顫,連忙將冊子打開放到他面前:“談正事,你看看,這是我今日去鬼市查看時發現的,鬼市起碼有五十多戶鬼家選擇了種樹實,但是樹實成長慢,花費時間多,產量肯定是不夠鬼市消耗,不如這樣,由閻羅殿出面,將那片樹實承包下來,把本金以及這一年他們用去的算回元寶,另外再擇一塊地補給他們,再種植其它,如何?”

豔骨明白他意思,但是這事重做,不免浪費時間:“鬼市真的要吃這些陰食的也不多,況且,除了閻羅殿外這個鬼市,其餘的三個鬼市,都是人間留下來的鬼,他們在人間有供奉,倒是不用再如此費勁。”

“你說的也有理,但我也是怕到時候鬼市鬼量增多,一下子負擔不過來,這些樹實賣不出去,我們也能自己建倉保存着,算是有備無患。”

豔骨點點頭:“嗯,本來樹實與青菜也不多,還得冒險去森森古道採摘,這樣吧,就依你所言,承包下這片樹實。”

“你若是擔心鬼民進入森森古道遇上危險,不如讓夜叉前去劃分安全區域,讓鬼民們在安全區域採摘,再加上我們承包下來的這片也足夠了。”

“好,依你所言,鬼差聽令。”豔骨話音甫落,兩個鬼差就憑空出現在閻羅殿內。

見他們雙腳懸空,面色慘白,眼眶發黑,鬼體單薄,像是被風一吹就散了:“大人有何吩咐?”

豔骨手一揮,一道金光飛向其中一位鬼差,鬼差伸手接下,那是閻王纔有的令牌:“命你兩鬼,欽閻王之口令,前去收購五斗米鬼市內五十戶鬼家所種植的樹實,讓他們報上價格,上報賬房,明日結賬,另外,着一隊夜叉前去森森古道探路,圈劃出安全區域,並在城內貼出書面告示,以後採摘青菜與樹實,務必在安全區域內進行”五斗米是那整合後三個鬼市中的其中一個,還有兩個一個是三張錢,一個是二兩肉。

流景也不知曉是誰將如此有新意有想法的名字定用成鬼市的新名,但是想來應該是爲了紀念五個鬼市五合三。

鬼差握緊令牌,拱手做輯道:“屬下得令”話音還在,鬼影卻沒了。

這件事吩咐下去,就等執行後看成果,鬼吏得了青菜,也因煙霧籠罩上閻羅殿,沒了白光,而紛紛散去,這也意味着一天的事情終告一段落,鬼吏與牛頭馬面走後,閻羅殿只剩流景與豔骨,再次站在這,忽然就想起幾日前的針鋒相對。

“在想什麼?”豔骨的聲音響起,輕柔好聽。

流景笑了笑,說道:“步晚請我們去她家吃飯,你先去吧,我回去叫狐禾。”

豔骨站起身,點點頭:“難怪你這麼大方就把青菜分了,原來是有後路。”

流景嘿嘿的笑:“你記得把青菜帶上,我先去了。”

說罷隱了身形,豔骨搖搖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於是堂堂豔骨,去別人家蹭飯不要緊,還悠哉悠哉提着青菜上門,這形象,差點沒把鬼民們的眼睛亮瞎。

回了月華樓,直接去了狐禾的院子,流景站在門口,裡邊燭火搖晃,想來是在的:“狐禾。”

裡邊很久之後才傳來不急不緩的腳步聲,狐禾打開了門,身影背對着燭火:“何事?”儘管流景與豔骨關係緩和了,和狐禾卻還是老樣子。

但是流景想,狐禾之所以不待見,也是因爲景鈺:“步晚請我們吃飯,豔骨已經去了。”

其實他早已經辟穀,只是他喜歡和鬼民們互動,這點流景想不明白。

狐禾從房內出來,又輕輕掩上房門,他這人,清冷中也是帶了一絲溫柔,同他走向鬼市,竹林安靜,光影斑斕,其實細細想來,跟他並肩行走的次數幾乎沒有,哪次見面,不是針鋒相對,爭論不休,何時有過這般安靜的時候。

每個人都有個心結,但是心結總有打開的一天,而流景在等那天。

狐禾覺得流景越來越怪了,若是以前,不說幾句話噁心噁心他哪會像現在這樣安靜?他與豔骨的那些事,狐禾比誰都清楚,豔骨選擇淡化,不代表他也會就此放下,流景是個大變數,誰知道還有沒有變的那天!

狐禾清楚的看見這幾日他們兩個的變化,一個個春風滿面,得意洋洋,若是不想知道些什麼都困難:“流景...”

他忽然出聲,嚇了流景一跳:“怎...怎麼了?”流景好像是第一次聽見他叫自己名字。

“我一向不喜歡你,這回因爲豔骨,我便先忍你,倘若日後,你再死性不改,即便是遭受天譴,我也不會讓你好過。”他語氣雖淡,卻帶着無形的要挾。

呵...他倒是直接:“你放心,我也想讓你對我改觀改觀,斷然不會再做讓你和豔骨討厭的事,但是...”

“你還敢有條件?”狐禾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算是吧,上輩子的事我是查不清楚了,但是我想問你...景鈺。”

流景知道自己想的沒錯,無論是豔骨還是狐禾,都不太願意提起景鈺。

果不其然,狐禾的身子愣了會,僵硬道:“關於這個人我沒什麼好說。”

“那就不說了。”總算能跟他心平氣和說幾句話,也不想揪着這個讓他們傷心的名字。

狐禾倒是驚訝他的識相,但是狐禾知曉,如果不解開豔骨下的禁術,他的記憶根本不會甦醒。

步晚今夜整了頓豐盛的晚餐,細看之下,除了那道青菜,居然都是陽食,她之所以這麼大方,還有就是因爲她又在五斗米那邊開了家腦漿鋪,這鋪子是半年前起的,生意不錯,也算是兌現了她在流景離開時的承諾。

之所以拖到今晚才吃飯,是因爲這幾日流景重新接管判官一職忙的不可開交的原因,步晚向流景問過狐禾與豔骨的口味,所以桌子上六七個菜,有他們各自喜歡的兩道菜,流景不想她太辛苦,就讓她隨便整整就行,她也真就隨便整整了,整了一道魚,一道紅燒豆腐,一道青菜。

在流景以前的記憶,狐禾與步晚其實並不熟悉,但是不知爲何,今夜看來他們兩個特別熟稔,步晚坐在狐禾身旁,時不時與他說上一兩句,言笑晏晏的,而狐禾居然也溫柔迴應了。

弄得流景是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像見鬼,不然你聽:“狐禾,你說說,我這道菜做的怎麼樣?”

指的正是她給狐禾特意準備的那道宮保雞丁,卻見狐禾夾起一塊,放在嘴裡慢慢品味,有模有樣評價道:“嗯,肉嫩有嚼勁,就是不夠辣。”

流景就不明白了,你說好好一隻狐狸,那麼喜歡吃辣作甚?

步晚也是奇怪,一副你真是怪人的眼神看着狐禾:“還不夠辣,我切辣椒切到手都麻了。”

而豔骨卻是在一旁偷笑,見他笑,想必他是知道內情的,於是流景偷偷問道:“狐禾不是狐仙嗎?難道狐仙的口味都那麼重?”

豔骨笑道:“那倒不是,是有隻小東西從來不知辣椒爲何物,一直都是帶辣椒回來給狐禾吃,狐禾開始也是辣的不行,可時間久了就這樣了。”

流景點點頭,也明白那隻小東西是誰了,豔骨說的不隱晦,也不難明白,正是狐禾那命薄的弟弟安歌。

頓時流景真心疼他,也覺得那弟弟實在是個狐才,居然這般巧妙虐待哥哥!

狐禾輕聲道:“抱歉,是我口味重了些。”

步晚雖然話語嫌棄,眼神卻是笑眯眯的:“口味這般重,以後哪敢再做給你吃,說不定我都能再辣死一回。”

步晚倒是神奇,能讓狐禾這般乖順!步晚忽然回過眸,卻看到流景在看她,於是道:“吃你的,看着我作甚?”

被她抓在當場,流景連忙端起碗往嘴裡扒了幾口飯,豔骨看見了,說道:“慢慢吃,沒人跟你搶。”

狐禾當即很嫌棄的看了過來,連步晚都是一副受不了的模樣。

吃完飯後,狐禾幫忙步晚刷碗,這裡邊有神仙有鬼,可每一個都把自己過成了人,換了個地方,他們更開心了!

流景與豔骨吃飽了,賴在凳子上,動也不動,趁狐禾不在,終於可以大膽問出:“豔骨,何以狐禾與步晚關係會這般好?我記得我走之前,他們還沒見過。”

豔骨回想了下,記得是仲夏那段時間的事:“自一年前狐禾接替你。掌管鬼市整頓一事,半年前,陽間的三伏天,連地府都受了影響,很多鬼民受其影響鬼體不適,恰逢步晚的鋪子開到了那,見鬼民們帶病上場,就罵了起來,你也清楚步晚的性子,刀子嘴豆腐心,連監工的狐禾都給罵了,她那時也不清楚狐禾是什麼身份,狐禾也好久沒被兇過,被罵的一愣一愣的,之後和步晚關係也就這樣熟稔起來。”

“哈哈哈...”豔骨剛說完,流景就很不仗義的大笑起來,狐禾這個冰塊臉,真要是被步晚罵的一愣一愣的,那得什麼樣子?實在難以想象...

“行了行了,適可而止。”豔骨輕聲道。

其實流景不想啊...敢罵狐禾,也只有步晚才做的出來:“步晚啊...哈哈哈。”

豔骨見他狂笑不止,那張揚的樣子不由得起了壞心思,他故意將臉壓到流景面前,低沉着嗓音說道:“再笑我就親你了。”

這招果然奏效,流景當即閉了嘴,可一張臉因爲狂笑,通紅通紅的,他的法力越來越好,連臉上的表情都明顯了些,這眉眼帶媚的勾人模樣,豔骨是忍不住了,低頭就在他嘴上親了下,這回他連耳朵都帶着紅暈。

“混蛋,不是說了不笑就不親嗎?”

豔骨得意的看着流景 “這哪算親?真正的親,是要發自內心的,你要不要體驗下?”豔骨壞笑着否認道。

“你還好意思講,每次都拿美色□□我。”

豔骨笑道:“明明是自己定力不夠,怎麼就變成我是狐媚子了?”

居然都成老流氓了!

豔骨擡起手摸他的頭,眼神溫柔:“乖乖的,回去再獎勵你,今日你可是又爲酆都城立功一件。”

這回便是沒有鏡子,也能知曉這張臉紅成什麼樣,明明不想往那方面想,可腦子浮現的都是他情動的樣子,耳邊都是低沉的喘息。

......

明日便是陽間的除夕,上邊熱鬧一片,酆都城內也熱鬧非凡,家家戶戶都在準備過年要用的東西,連月華樓都躁動起來。

範無救與謝必安採辦了燈籠,步晚與狐禾準備過年要吃的食物,而豔骨則是書寫對聯,至於苦命的流景,被打發清掃月華樓了。

整個月華樓清掃一遍,流景直感覺這腰已經不是腰,賴在走廊的木樑上直喘大氣,這時候流景忽然很敬佩狐禾,他是以怎樣的毅力堅持每日清掃月華樓?

謝必安與範無救在月華樓內各處更換燈籠,大燈籠紅豔豔,被謝必安掛了上去。

範無救老遠就看見流景倚在木樑上裝死,於是大聲喊道:“流景你能快點嗎?外面還有竹林唉,要是掃不完你明日就別想過年了。”

範無救話音甫落,就聽見流景撕心裂肺的喊聲:“孃的範無救你再講,信不信我揍你?”

謝必安聽見後,也喊了聲:“什麼?流景你要揍無救?”

當即遠處就有聲音傳來:“啊,是必安啊,我哪有說揍無救,你肯定是聽錯了。”

這邊的流景直流淚,這擺明就是兩個欺負一個,流景拖着身子,拿着掃帚,出去掃竹林了!

無救和必安二十年來一直與酒青過的年,可去年開始,酒青不在之後,他們就去了月華樓,步晚是一個人過年沒意思,本着與流景他們關係不錯,就一塊過年了,除夕夜,吃了一頓豐盛的年夜飯後,一個個換上新衣,進酆都城內遊玩了。

夜剛來,鬼差就點亮了煙花,這東西是陽間刻着樣子畫了燒來供奉閻王爺的,到了地府就成了實物,這東西也間接屬於豔骨,可豔骨對鬼民一向大方,好東西從來不留着,直接是一起分享。

煙花飛起,照亮酆都城上空的天,底下的張張鬼臉,歡呼雀躍,在光亮下載歌載舞,好不歡樂。

也有穿新衣的小鬼點炮仗,跳躍着唱節日歌:“爆竹聲中一歲除,陰風送暖入酆都...”

酆都城內,鬼民們攜伴而遊,三三兩兩,歡聲笑語,今日好日子,平時難見到的鬼差也在半空中高興的飛來飛去。

煙火持續了很久,範無救和謝必安不知何時走開了,連狐禾與步晚也不知游去了哪,剩着流景與豔骨比肩而遊,他們在鬼市內遊走,鬼市街道上火樹銀花,成爲鬼市最明亮的色彩。

流景第一次在地府過年,沒想過是這種熱鬧景象,直感嘆這地府有多好,豔骨在一旁傾聽,微微笑着。

他微微笑時,脣角揚起,眉目溫柔,美如冠玉,流景仰頭看他,手卻不知道何時候牽過了他的手,豔骨垂眸,對上他的笑臉:“鬼多,我怕把你弄丟了。”

豔骨也笑,眉眼彎彎:“新的一年了,想好怎麼過了嗎?”

流景想了想,握緊了他的手,揚起來:“就這樣。”

豔骨的笑就沒停下過,火樹銀花不夜天,流景豔骨過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