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看到了前方馬匹下的那個看來已毫無生命跡象的男子,腦中轟地彷彿有把火燃燒起來。
“安亦辰!”我幾乎是連滾到爬,迅速蹌到安亦辰跟前,用力地推着他。
他所穿的那襲傳令兵衣裳已磨得不成形狀,渾身被褐黑的灰塵和血漬汗液漿滿了,看不出皮膚的原色來,只有不斷撲入鼻中的血腥,教我猜疑着他的鮮血是不是已經流得光了。
我捧過他的頭,擦着灰塵,撫着他慘白的臉,驚懼顫抖地叫道:“安亦辰,安亦辰,你醒醒!亦辰,亦辰!”
安亦辰的胸口開始微微起伏,睫毛微微顫動。
我連忙放緩聲音,柔聲在他耳邊喚道:“亦辰,亦辰,我是棲情,快醒來啊!亦辰!”
星眸半啓,努力泛出一絲笑意,安亦辰喑啞着低低的嗓子,輕輕應我:“棲情……”
他一張脣,乾涸的嘴脣立刻開裂,滲出粒粒鮮紅的血珠來,更讓臉色和脣色慘白得怵目驚心。
“亦辰,亦辰!”我輕輕喚着,用自己嘴脣,去濡溼他的脣,舔去那叫我害怕的血珠。
安亦辰無力地迴應着我,低不可聞地說着什麼。
我忙將耳朵附到他脣邊,道:“你說什麼?”
安亦辰眸中柔情涌動,勉強振作着,虛弱地盡力吐着字:“亦辰,是你對自己夫婿的稱呼麼?”
我的淚水一下子涌了出來,撲簌簌滴在他的面頰,然後用力的點着頭,道:“對,對,亦辰,你是我的夫婿。你永遠都是我的夫婿!”
安亦辰便笑了,笑得喑在嗓子裡暗沉地咳嗽:“棲情,我是認真的,你不要騙我。”
我拼命地搖頭,撫摩他的臉,哭叫道:“我也是認真的,我不騙你!我皇甫棲情是安亦辰的妻子,今生今世,絕不負你!不管你是皇帝,還是囚犯,你都是我的夫婿,永不改變!”
安亦辰身軀震動,只能微側着臉,用脣輕輕在我面頰摩挲着,哽在喉中低嘆:“那麼,亦辰死而無撼……”
“呵,生生死死,還真蠻感動人的!”領頭男子冷笑道:“不過姑娘,你已到了你該到的地頭,也該讓我們帶他回去交差了吧?”
我恨痛得渾身顫抖,緊緊抱住安亦辰的頭,叫道:“他已經快要死了!你們還要怎樣?”
領頭男子咂着嘴道:“對不起姑娘,咱們得到的命令,是死生不論帶回去!來人,準備起程!”
這羣魔鬼,他們打算再把安亦辰這樣拖回越州城麼?
“不!不行!你們要帶他走,除非從我屍體上踏過去!”我俯了身子,湊到安亦辰耳邊呢喃道:“亦辰,我陪你一起死,好不好?”
安亦辰的身體又是劇震,迅速而激昂地吐字:“不!不要!”
他的黑眸張開,那樣疼痛憐惜地望着我:“棲情,你快走……”
領頭男子顯然已經不耐煩起來,衝我冷笑道:“你再攔着,是你自己找死,便是死了,三公子也怪不得我們!”
我的牙齒上下亂磕着,悲涼而恨毒地望着眼前的魔鬼,將安亦辰的頭更緊地擁住,擁住,感覺他依然溫暖的體溫。
我便是死,也絕不能把安亦辰丟給他們。若交給他們,一個時辰之後,只怕安亦辰已經是具冰涼的屍體了。
領頭男子見我不想讓步,哼了一聲,道:“起程!”
眼看他們就要拍馬徐行,將我也一起拖倒時,忽有人驚道:“頭兒!後面有騎兵!”
領頭男子怔了怔,道:“胡說,這裡全是我們越州的地頭,哪裡來的別處騎兵!”
話猶未了,我一擡頭也看到了黃塵滾滾,足有四五十騎,看穿着像是商人,但這些人手中,分明個個持刀杖戟,明光閃耀。
我心裡一動,趁了他們注意力俱給這隊騎兵引開,迅速拿起一直暗藏身側的短劍,飛快割着縛了安亦辰扣於馬上的長繩。
這時,我已聽到了黑衣人中驚呼:“天,是安氏人馬!我看到了仇瀾和茹晚鳳!”
“他們難道敢在這裡動手?準備對敵!放信號求援!”
馬蹄交錯,廝殺吼叫聲迅速響起。
我已割斷繩索,緊抱住安亦辰,用力向路側用力一滾,但見黃塵揚處,雙方人馬立刻交上了手。
雖在宇文氏所轄區域內,但黑衣人放出的信號顯然一時起不到太大作用;安氏人馬來的都是高手,出手兇悍,人數又比黑人多了三四倍,黑衣人哪是對手,聽那領頭男子道:“先撤!”已虛晃一招,徑向後撤去。
頭兒一撤,黑衣人更是敗落,但見安氏那些人絲毫不讓,惡虎般追擊過去,但聽慘叫連連,不時有黑衣人中刀落地的聲音。
仇瀾已當先衝到我跟前來,只將安亦辰看了一眼,便驚呼一聲,迅速斬斷依舊緊緊捆縛他手腳的粗大繩纜,展開雙臂將他抱起來,衝我道:“棲情公主,我先送二公子到前面鎮子療傷,公主可隨他們緩緩而行。”
我也知安亦辰傷勢萬萬耽擱不得,點一點頭,勉強站起身來,眼看他將安亦辰放於馬背,腳下陣陣發軟,一旁立刻有個少女扶住我,道:“公主,小心些!”
我回頭一瞧,卻是眉目極清宛的女子,依稀有幾分面熟,不覺詫異。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我叫茹晚鳳,是茹晚蝶的妹妹。公主應該曾見過亡姐。”
我立刻想起那個刺殺宇文昭未遂死去的那個晚蝶,果然是姐妹,長相有四五分相似。因心中一直敬重那晚蝶姑娘,也便覺得這茹晚鳳親近起來,勉強笑道:“妹妹,帶我去前面鎮上找亦辰吧。我已……騎不動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