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令一下,雙方立即交鋒,但見黑暗中那些交錯而擊的人影,紛紛貼身肉搏,刀劍縱肆處,血雨橫飛,慘叫不絕,新鮮的血腥味和前夜留下的腐臭味交織,薰得我陣陣炫暈。擡頭看母親時,那黑色草灰下的膚色雖是看不出,但眼中的迷離和虛弱已顯而易見。
再不盡快逃出,只怕我們兩個都得暈倒在這裡了。
顏遠風顯然覺出了我們手間傳來的顫抖和不安,將我們緊緊拉着,在身周暗伏侍衛的暗中保護下,夾雜在驚慌喊叫的難民中間,向前衝去。
杜子瑞明知方纔見到的可能就是我們,眼見混亂突起,猶在留心我們,此時已指住我們高叫道:“攔住他們!”
前方侍衛一言不發,只推着難民向前涌着,不防間又將攔過來的騎兵連連捅死數人,頓時將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本來一些準備涌向我們的騎兵,立刻轉頭去對付動手的侍衛。
顏遠風趁機裹着我們又向前衝出一段,回頭看時,又有兩名侍衛給騎兵劍戟齊下,戳成了肉醬。我又恨又怕,而母親腳下已完全軟了,幾乎是被顏遠風半摟半抱向前拖着。
而杜子瑞還在大叫:“攔住那一男二女!”
眼見前方騎兵又在難民中逡巡尋找,哪個纔是杜子瑞下令要攔下的一男二女,我暗暗中一把利匕藏於袖中,滿腔悲憤地等待機會。
若想殺我抓我,好歹也要你們先付出幾個生命的代價!
這時後方騎兵忽然一陣暄鬧,接着是陣陣急促馬蹄聲,如雷鳴般隆隆而來,越傳越近。
“杜將軍,杜將軍!是宇文頡!宇文頡來了!”有傳令兵給難民堵住路口,一時見不到人羣席裹中的杜子瑞,只在一旁高叫。
別說杜子瑞,連我們都驀地色變。
我聽到顏遠風低低向母親說道:“婉意,我絕不讓你再落到宇文氏手中。我寧可讓你死。”
我心裡一寒,側了臉看顏遠風,只見他雙眸積鬱着如夏日裡暴雨即將來臨時那般厚重的層層陰霾,隨時可能傾下不知積蓄了多少年的恨痛悲怒。這哪裡是我那一向憂鬱而溫和的顏叔叔哦,他甚至沒有問過母親是什麼意思,直接就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顯然是打算付諸行動了。
母親眸中有淚,泛着清苦笑意,艱難道:“好。我也寧可……死在你手裡。”
顏遠風咬緊牙關道:“你放心,橫豎……你不會寂寞。”
“我不會寂寞……”母親說着,淚水終於滴落下來,一向溫婉柔和的眸光凝在顏遠風面龐,波瀾涌動,已如急風驟雨。
我幾乎也要掉下淚來,卻將手中暗藏的利匕捏得更緊,那被迫面對死亡時的凌厲決絕再次回到我體內,我無畏地望着近處嘈雜混亂的人影,遠方緊迫而來的火把如星,一面向前衝着,一邊無聲無息刺了靠近前來的騎兵一劍。立刻有後面有侍衛上前,幫我將他推倒,補上一刀。
又是一團混亂。
“列隊!準備應戰!”人羣中,忽然傳來杜子瑞的大聲高呼:“挪開一條路,放所有難民離開!”
我們怔了一怔,趕忙向前跑去。
直到衝出老遠,將大片的廝殺聲拋諸腦後,我纔敢回過頭去,望着火把明燦處明滅的人影。
兵刃交擊和呼喝喊殺聲正源源不絕傳來,更不知明日此時,回雁關會增加多少客死異鄉的冤魂。
我只是不明白,以杜子瑞所帶人馬,要想把所有難民一網打盡,殺個雞犬不留並不是難事,爲何直到最後,他寧可將所有人都放了,都沒有下那個格殺令?難道他接到了誰的命令,想要留我們活口麼?
一時也想不了太多,眼看我們越走越遠,母親已被顏遠風負在背上,我也覺自己腳上已磨出泡來,疼痛不已,幾乎邁不開步來。侍衛們有的死了,有的衝散了,跟在我們身後的,僅剩了兩人而已,此時見我疲乏,一左一右挽住我,半扶半抱着向前踉蹌着。
我認識這僅剩的兩名年輕侍衛,一名姓丁,一名姓武,這二人在當日出宮途中曾被安亦辰的追兵斬殺至重傷,難爲後來他們養好了傷,居然千里迢迢又趕到異族他鄉的黑赫去與我們會合。
當下我見二人憂心忡忡,勉強笑道:“小丁,小武,瞧,我們這不是衝出來了?沒想到宇文氏也能幫我們這個忙啊!”
小丁笑道:“公主說的是,我們越過了這個山頭,就可以休息一會兒了,公主,再堅持一會兒。”
我咬牙道:“我沒事,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我恨恨又回頭向後望了一眼,道:“安世遠!安亦辰!哼,早晚有一天,我也要讓他們嚐嚐被人追殺得無處可逃的滋味。”
可會有那麼一天麼?我憑什麼去報仇?憑我這個早已是虛有其名的公主身份?還是憑早已坍塌的大燕王朝?
漫天悲愴,如同此時肆虐的寒風,鋪天蓋地包圍着我,讓我幾乎透不過氣來。
小武沉默片刻,道:“安氏已和回雁關打了好多天了,宇文氏應該已知道皇上被安氏帶走的消息了吧?爲什麼不派人追擊安亦淵,卻派人到這已是空城的回雁關來?”
這時前方走着的顏遠風頓下了腳步,冷然答道:“要麼,是宇文頡得的消息慢,還不知安氏已將陛下帶走;要麼,是宇文頡得的消息快,知道太后公主都已到了回雁關!”
我悚然道:“他們,是衝着我們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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