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禮罷。”我清脆地回了一聲,轉而責怪林翌:“林翌,你拿我尋開心麼?還是準備讓我和亦辰到城外看落日?也不瞧瞧啥時候了!”
林翌額上滲出汗來,唯唯諾諾道:“是,是,屬下……這就提人過去。”
他說着,向那看守的武官使了個眼色。
那武官不敢再拖宕延誤,一躬身,帶人前往一間不起眼的房間去了。
我也不多瞧一眼,只懶懶叱道:“快點,不然的話,你帶那些人呆會追上來也成,我可先出城了。”
林翌還在囁嚅,我已擺動裙裾,哼了一聲,自顧往院走去。
一旁隨行的侍衛小心翼翼地勸解我:“王妃,別生氣,林大人只怕一時糊塗了,才耽擱您時間。您瞧,那犯人不是提出來了麼?”
方纔那間房中,果然拉出了一個黑影,周身用粗大的鐐銬緊緊鎖着,玄灰色的衣衫破爛不堪,滿是血漬和污垢,原來那異常垂順的髮絲蓬亂粘在頭上臉上,也看不出容貌神色來。
這還是那個曾經白衣翩然的醫者白衣麼?
就是與瀏州所見的那個氣度沉凝的越太子,相差又何止千里計?
心裡突的一跳,一種生生被扯裂的痛,霎時流遍全身。但我卻用鮫綃帕子掩了鼻,嘀咕道:“亦辰在想什麼?讓那麼髒的一個人和我同行!”
侍從陪笑道:“王妃,那人坐另一輛車,會離王妃遠遠的!”
“走吧走吧,煩死我了。我呆會問亦辰去,要我和犯人同行,哼,現在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我有些惱火地說着,緩緩踏出了門。
眼睛餘光瞥過,那些武官們都有了些驚惶之色。
或者,我該感謝安亦辰這一年來在外表現出的和我琴瑟和鳴伉儷情深。我和他婚前出生入死共歷風雨的故事,以及婚後的恩恩愛愛有口皆碑,早把我們夫妻一體的形象建立得如磐石般堅牢不可摧。
沒有人再敢質疑林翌的真實身份,也沒有人再敢提出隨犯人同行,天知道任性嬌貴的銜鳳公主、如今的秦王妃會用何等的口吻和秦王撒嬌告狀。秦王雖然雍容大度,可使起手腕時的雷厲風行,同樣讓人膽戰心驚。
很順利,犯人被押上了後面那輛不起眼的馬車,幾乎在我坐到自己車上不久,馬車就開始緩緩向前行去。
待得轉了個街角,侍衛假扮的車伕立刻揚鞭驅策,撒開馬蹄,迅捷向前衝去。
我掀開一旁的小窗簾,問林翌:“快,去看看……他的傷勢怎樣?”
林翌應了一聲,匆匆去了。
而我只覺眼眶陣陣發熱,忙用手一摸時,卻是一手的熱淚。
出城門並沒有遇到任何阻礙。秦王府威名赫赫,守城官吏絕無那麼大的膽子搜查秦王府的車輛。
而出了城,林翌才趕來告訴我:“那個……公子傷勢不輕,但看來都是外傷,好好調理,應該並無大礙。只是……他似乎在發燒。”
我噢了一聲,心裡略略放心。發燒多半是傷口發炎,未曾好好醫治所致。待到了安全地帶,以他自己的醫術,自然不難讓自己痊癒。
行得一段,前方已到一處叉路口,李叔正駕了輛馬車侯在一旁,李嬸從車廂中探出頭也,也正焦急向我們凝望。
林翌停下車來,將宇文清從車上抱下,迅速送入那輛車中。
我也取了我的一些隨身物品,匆匆奔向那輛馬車。
林翌和安達木俱是一怔,問道:“公主,你隨他一起走麼?”
將十指緊緊攏了一攏,我點點頭,道:“我得將他送到安全的地方纔放心。只要在大晉的境內,秦王隨時可能調動大批人馬搜查追擊,若我不在身畔……多半他還是要落在秦王手上吧?”
若我在宇文清身畔,安亦辰料我知道他利用我誘擒宇文清的事,心中定會有所顧忌。我若堅持放走宇文清,他也未必能怎樣。
掀了不起眼的灰布舊簾進入車廂,尚未立穩之際,我已看到了宇文清。他面容蒼白憔悴,脣邊沒有一絲血色,一對漆黑的眼珠,正默然凝在我身上,清若幽泉,卻縈了淡淡的愁霧,泛着難言的澀意。忽見我也望向他,微微笑了一笑,很輕很淺的笑,一如當年的澄澈和清澈,風華清好。
他的傷勢不輕,根本無法自己好好坐住,半個身子靠在李嬸肩上,衣衫已經給換了,半披於身的素色裘衣下,縱橫的紗布草草纏在胸背部,滲出的殷紅血跡在雪白紗布上顯得格外怵目驚心。
我根本無法分辨心中到底是恨還是痛,五味瓶亂七八糟在心頭碎開,氤氳上來的苦楚熱氣直衝鼻端,酸澀難當。
不想再爲這樣的人迷惑失態,我忙別開停留在他面龐上的眼睛,離他遠遠地在一旁坐了,淡淡道:“你們兩個就隨在我身邊,讓別的侍衛們引開追兵吧!”
林翌、達安木彼此對視一眼,恭聲應了,急急下去安排。
不一時,我原來坐着的那輛華麗馬車,連同原來那輛舊馬車,在成羣秦王府侍衛的扈從下,迅速向前衝去。
到下一個分叉口,他們將分成兩路,各行往一個方向。
而我們這輛馬車一路行下去,也會在另一處較隱蔽的地段換車,然後繼續分開,繼續前行。
料想宇文清逃離,安亦辰一定會想着他會往滄江方向逃逸,所以我一時也不敢往滄江方向去,反而向北行去,只盼等宇文清恢復過來,能在自己的部屬護衛之下,順利逃回南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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