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的提心吊膽,終於結束了。母親,我們雖然失去了國,但總算保全了這個家。
儘管這個家,已經少了父親和弟弟,但至少,尚有我和母親相依。縱是千里逃難,寄人籬下,但有母親的地方,我便有着依靠,有着家。
草原的日子,不若宮中繁華多姿,但縱馬碧野,馳騁那樣高闊的天空中,呼吸着永遠漾着青草芳香的空氣,也是一種快樂,拋開了世俗紛擾,功利算計時那種本原而不羈的快樂。
我最喜歡把白衣邀出去一起騎馬,落日悠然而下時,原野的青青碧草每一根鬚葉,都搖曳着淡金的光芒,絢麗而不扎眼。
而白衣,會在坐倒在碧草之間,拿了他的壎悠悠而吹。翠綠的青草汁將他的衣袍染了淡綠的褶痕,連那如珠如玉的黑眸,都氳氤着暮春初夏之際,草兒蓬勃而生時那種繁茵如醉的翠意。翠意蔥籠中,我看到了白衣的瞳仁中,溫柔映着我的面容。
我的面容,亦是溫柔的,甚至是少有的安靜。只是誰也不知道,那安靜之下,心已如風中那高挑頎長的青草莖兒,隨了壎聲搖曳。
那時那地的壎聲,是天底下最美好的天籟之音,我如此跳脫,也不忍發現任何聲音來,破壞這種純粹的美好。
可惜,天下總有掃興的人。
我一直不明白,那個昊則王子怎麼辦到的,不管我和白衣憩息在哪一種草坡之上,他都能像獵狗一樣迅速循跡而至,然後一臉的傻笑黏在我身邊,如癡如醉,——不知在看我,還是在聽音樂!
我問他:“你聽得懂嗎?”
昊則傻笑:“好聽,好看!”
好聽?好看?我向他捏了捏拳頭,道:“聽不懂看不懂,不許跟在我們後面,聽到沒?”
昊則點頭,繼續傻笑,傻聽,傻看。
敢情欽利可汗這唯一的寶貝兒子,看似聰明,其實壓根兒是個繡花枕頭,純粹是個白癡啊!我已禁不住爲欽利可汗悲哀,同時希望雅情在連生兩名小公主後,能儘快生下一個王子來,以免黑赫大小數百處部落,未來都給一個白癡統治着。
而叫我鬱悶的是,下一次,昊則依舊和狗一樣循跡而至,狗一樣跟在我們後面,不遠不近,不離不棄!
不知是在第八次,還是第九次,我終於忍不住,在大吼之後扔出了拳頭:“別跟着我,聽見沒?”
昊則給我打得抱頭鼠竄,連連應是,跳上馬跑了。
我終於吐了口氣,仰面躺到如茵草地上,叫道:“這臭小孩,總算走了!討厭死我了!”
白衣微笑道:“這是個很聰明的男孩子。”
“聰明?”我想跳起來反駁他的話,但一對上他那雙溫潤得似乎可以將我整個身體包容起來的明眸,忽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和昊則一樣傻傻點了點頭,有氣無力道:“也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