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頹然坐倒在牀沿,苦笑。我還以爲自己在皇宮或黑赫呢,可以想怎樣便怎樣!安亦辰又怎會輕易放過我?無非想等我養好傷再處置我罷了。
他說過,他總有一天,會以對等的身份,叫我一聲棲情,而今,他何止擁有了與我對等的身份!一如我當初所料,他已高高在上,俯視着我們,甚至迫得我們不得不仰他鼻息而活!
現在先是軟禁,下一步的羞辱,又是什麼?
侍女已端來燕窩蓮子羹,小心窺伺着我的臉色,道:“姑娘,奴婢喂您喝些蓮子羹,好不好?”
我冷冷道:“擱這裡,我自己會吃。你們全出去。”
兩侍女對視一眼,到底禁不住我冷眼含霜,有些畏縮般退了出去。
旁邊架子上有幾件衣袍,淡紫粉白,式樣顏色倒還清淡怡人。我隨手提了一件披了,坐在桌旁一口一口將蓮子羹吃得乾乾淨淨,然後到一邊妝臺上用梳子梳我長長的黑髮。
鏡中人青絲如瀑,容貌蒼白美麗,卻眸光清冷,寒意逼人。
是的,我已淪爲階下之囚。
可即便是階下之囚,我依然是往日那個驕傲不羈的大燕公主。
安亦辰,我不會服輸,死也不會服輸!
我只痛心我的母親。她已經吃了那麼多苦,是否還會繼續在安亦辰手下受盡折磨?
用一根無花無紋的素銀長簪將青絲綰了個半偏雲髻,將那件梨花白的長袍扣好,倦倦看鏡中憔悴無華的自己。
顏叔叔,我無法爲你戴孝,但我能盡去簪飾,爲你祈禱。
既然安亦辰認定顏遠風於他有救命之恩,想來必然不會薄葬於他,此時應該已經入土爲安了吧?
如此想着,我心頭才略爲寧妥,在妝臺邊靠了片刻,便覺疲乏不已,遂依舊回牀上和衣臥着,想來不管未來有何打算,都得將身子養好再說。
棉枕很軟很鬆,和我宮中用的很是相類,連繡的花紋也像,這種蜻蜓點水戲蓮的枕套,我也有一對,正是夕姑姑親手所制。
我忽然驚覺坐起,這裡的佈置雖不如宮中豪華,卻樣樣如我心意,莫非是夕姑姑準備的?三年前夕姑姑被我推下馬車,爲安亦辰帶走。安亦辰對她心懷感激,必然不會薄待於她,那麼此時,她是否也在晉國公府內?
正在猜度時,只聽外面有人道:“奴婢見過二公子!”
接着,是安亦辰溫和回答:“不必多禮。小九,小素,棲情真的醒了麼?”
那二名侍女想來就叫小九和小素了,她們齊齊回答:“醒了!”
接着其中一位答道:“剛吃了一碗燕窩蓮子羹,我們悄悄去收了,看到她正在坐在牀邊發怔呢。”
這兩個丫頭,倒是事無鉅細地稟報着,我心裡冷笑,卻更是警惕了。這個安亦辰,不知還在算計我什麼,一定得事事留心才行。
安亦辰在外沉吟片刻,在外輕輕敲了敲門。
我將牀前的天青雲影紗幃幕放下,悄悄倚了枕坐着,也不迴應。
安亦辰敲了半晌無人應,遲疑了一下,自行推了門走入,一眼看到我在天青雲影紗後坐着,立時道:“棲情,你終於醒了!”
那言語之中,竟似有幾分歡喜一般。他拉開幃幕時,尚有一絲笑容浮在面頰,卻在見到我冷顏相對後乍給凍結。
他輕輕吐一口氣,問道:“你住得還習慣麼?”
我抓了肩上垂落一縷青絲在指間跳躍着,挑釁地望着他,淡然道:“我更習慣住在昭陽殿,你能讓我去住麼?”
安亦辰怔了一怔,別過臉看了看搭着衣衫的架子,道:“你穿這白衣服,嗯,也好看,我原以爲你更喜歡穿淡綠或淡粉的。”
我索然道:“我是爲我的顏叔叔穿的白衣。”
安亦辰垂下了頭,沉默半晌,道:“我應該早些去,或許還來得及救下他。”
我點點頭,道:“或者,你應該三年前追殺我時就把他給殺了,這樣雖然永遠找不到誰救了你,可你也不必負疚跑到我跟前來貓哭耗子假慈悲!”
“你!”安亦辰霍然站起,眸光凜凜,伸手指住我鼻子,道:“你別太過份!”
我擡高嗓門,冷笑:“我說錯了麼?如果不是因爲你害死了顏叔叔,害死了自己救命恩人,你會這般客客氣氣待我?無非是做了虧心事,心裡不安罷了!”
安亦辰清澈明亮的眸子立刻掀起怒濤波瀾,他怒道:“我什麼時候害死顏侍衛了?害他的人,是宇文頡!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只怕連你們母女倆也……”
“我們母女倆也會死!被你和宇文頡害死!”我站起身來,惡狠狠地盯着安亦辰,道:“如果不是你派杜子瑞把我們引出黑赫,我們會跑到回雁關來送死麼?你把我們引出來,不就是想報當年迫你離宮之仇麼?恭喜你,你得逞了!我們母女倆順利落到你手裡,你也順利除掉了你的救命恩人,從此不必再欠誰的情了!”
安亦辰仰起頭,連吸兩口氣,似在壓抑自己的情緒,然後才又道:“我勸你,別再激怒我。否則,我不會客氣!”
我哂笑,不屑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