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亦辰對於我們去京城之事顯然也有所戒備,所隨沿途保衛的親兵,竟有一千之衆,俱是騎兵。
那一長溜浩浩蕩蕩的隊伍,所護衛的,只是三輛馬車而已。母親和我帶了隨身侍女各乘一輛,白衣帶了些藥物單獨乘了一輛。
我當然知道白衣雖然看來面色瓷白身形瘦弱,但事實上身手相當高明,只是從來都是深藏不露而已。他的表象,顯然騙倒了所有的人,包括安亦辰,都只將他當成了文弱醫者而已。
安亦辰自然是習慣了騎馬,幾乎一直伴隨在我的馬車之畔。
一連走了幾日,俱是安然無事。我趁了白衣來診脈,旁人不注意時悄悄問:“還有多久?”
白衣深深看住我,眸中有團清凜的烈火滾過,輕輕回答:“快了!”
我忍不住握住他的手,絞緊。
白衣垂了頭,用他微涼的手指,將我的指尖一一撫摩。清新美好的氣息,似從我的指尖透過,漸漸熨妥我不安的心。
車廂外,透過風塵,隱見春光正好,桃紅李白,杏花當道,蝶兒自由翩飛,快樂翔舞。
那樣美好的春光,距離我們還有多遠?
這一日,前方出現大片山林,山勢巍巍,層巒疊嶂,林木青鬱森森,如一幅深濃的水墨畫。一道峽谷,從山林中蜿蜒穿過,幽深緲遠。
一位將領匆匆趕過來,稟道:“前方便是臨山了,這條山路,易守難攻。我們已經派人探過了,未發現異常。但這山路兩側地形複雜,若早先就有人預伏於溝壑之中,很難發現。”
安亦辰點頭道:“把白衣先生先請到前面兩輛馬車中暫時侯着,先遣五百人帶那輛空馬車過山試探,如果無恙,我們這裡的五百人再行前進。”
將領應諾,領兵匆匆而去。
而安亦辰帶了剩餘兵馬悄悄在隱蔽處紮了營休息,他自己趁勢到馬車上來探我。
白衣正安然坐在一側,掀了車簾,端了盅茶,靜靜瀏覽遠處風光,眸淡如輕雲,看不出一絲漣漪。我心裡卻想着白衣暗中安排之事,很是不安,見安亦辰來了,忙笑着掩飾:“二公子,爲什麼停下來?莫不是前方有山匪?”
安亦辰淡淡笑道:“我可不怕山匪。”
我笑道:“那你怕誰?”
安亦辰修長的眉輕輕一揚,眉宇間盡是不羈的疏狂之氣:“放眼天下,羣雄並起,諸侯林立,卻無一個是我安亦辰要怕的人!”
他如此宣佈的那一刻,神采飛揚,眸光瑩亮,意氣瀟灑,何止是少年豪雄?那分明,是屬於一代霸主王侯的睥睨之氣!令同僚心折,而令對手膽喪!
我仔細打量他那看來還極是年輕的面龐,一時無語。
白衣也終於從簾外收回眼神,默默打量着安亦辰,眸中卻清淡如水,寂然無波,看不出半點敬佩或畏怯來,只在端起茶盅抿口茶時,眼波的餘光會不經意泛出一抹凜冽寒光。
這時我忽然有了種感覺。
感覺深藏不露的白衣,一出手一定很可怕,只怕比安亦辰更要可怕十倍。
這天下最高深莫測的少年豪雄,也許不是安亦辰,而是白衣。
入世的白衣!
我打了個寒噤。白衣,已決定入世了嗎?
白衣!
“二公子,山那邊有青煙升起!”忽然,有軍士在外稟報。
安亦辰立刻躍出馬車,望着遠方徐徐伸起的品字型三縷青煙,躍馬舉鞭:“出發!”
雜沓馬蹄紛起,我們的馬車也緩緩行進,拐上大路,越走越快。
白衣神色不動,依舊輕輕捧着茶盅,緩緩轉動着,不時輕啜一小口,但他的眸光,卻越來越幽深,越來越幽深……
而我的心裡,卻不知怎的也越來越忐忑,總覺得前面一定會有事發生,而且必定是大事。
白衣,到底在前方安排了怎樣的圈套?
我覺得自己的手心一層層的冷汗沁出,連手指都是冰涼的。
夕姑姑已看出我神色不對,低了頭問道:“怎麼了?不舒服?”
我情知掩不過去,嗯了一聲道:“可能這路太顛了,晃得有些眼暈。”
夕姑姑鬆口氣,笑道:“沒事,呆會過了山就好了。——等過了山,我們和二公子說,今晚早點安營紮寨休息,好不好?”
我笑了笑,故作鎮定地點了點頭。
白衣微皺起眉,挪到我身畔,爲我搭脈。他手上的體溫一向就比尋常人涼一些,此刻更是比我還涼!
“白衣……”我不安地道:“我沒事……”
話猶未了,車身忽然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同時尖銳的警報聲迅速揚起,馬蹄嘶叫聲一片,兵刃出鞘以及慘叫聲不絕於耳。
我大驚,忙站起看時,只見濛濛山林間,矢如飛蝗,迅速奔涌而來,一時竟看不出從何處射來。我正驚怔間,身子忽給用力向後一扯,已被扯入車廂,而同時,一支白羽利箭“篤”的一聲從我方纔探頭的地方飛過,端正紮在馬車板壁之上。
我驚得掩住嘴巴,遲疑看向將我拉入車廂的白衣。
白衣眸沉如冰,將我推到裡榻坐下,道:“躲在這裡,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頭。”
我很想問他,這裡的人馬,是不是他安排的,他又是從哪裡找來的這些人馬,但夕姑姑正在我身畔,又不方便問出口,竟只能呆呆地望着白衣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