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睫顫動,如蝶翼撲在眼前,一時不敢回頭。
而身體,忽然被人擁住,很涼的衣衫,似帶了霜雪的寒意,卻有層層的溫暖,自內而外,從結實的胸膛一點點滲入我的後背。暗紫雲紋的羽緞,隱見拙劣的針腳;衣緣雪白的白狐狸毛,用的是最好的材料。
“亦辰?”
我將身子向後靠着,聞着那熟悉的氣息,一點點虛軟下去,卻被那有力的臂膀托住。
安亦辰笑容溫煦,一雙如星明眸,深深如海將我凝注,快要將我浸溺。
我伸手撫他面龐,笑道:“瘦了。”
安亦辰微笑:“你也沒變胖,可見不聽話,還是不懂得怎麼照顧自己。”
他抱住我,將窗戶關了,輕輕吻去我臉上的水珠,那癡綿的沉醉,鬱郁如夏日化不開的炙烈濃翠,將我兜頭兜臉籠住。
而我才知,我竟落下淚來,爲思念,還是爲歡喜?早已分辨不清,也不必分清。
我只需擁緊我的夫婿,在這滿室生春的臥房之中,與他緊緊相偎,用我的身,我的心,告訴他我的想念,我的相思,以及,我的戀慕。
話語,竟是多餘。
小別勝新婚。
清宵悠悠,竟嫌夜短;繡幃深深,無非春濃……
第二日,才知安亦辰已收復安夏,並迅速穩定了局面,早就準備回京過年了;但大隊軍馬一路行來,速度自是快不了,預計着明日傍晚才能到達瑞都。安亦辰牽掛家中,遂將大軍交給幾名得力助手,自己輕騎快馬,先行趕了回來。
而最叫我鬱悶的是,夕姑姑、茹晚鳳,甚至安良、安德等人,都知道安亦辰近日回府之事,獨獨將我一個瞞了,美其名曰要給我一個驚喜!
我有種衆叛親離的感覺。似乎只要是他的話,衆人就一昧盲從,全然不把我這個王妃放在眼裡。將安亦辰左看右看,實在看不出他到底好在哪裡,三四個月不在府中,居然還能叫人這般服帖。
“你給他們吃了迷魂藥了麼?”第二日上午,我邊在窗曬着太陽,邊不服氣地問着安亦辰:“怎麼個個都只聽你的,不聽我的?”
安亦辰正細細欣賞着我給他做的鬥蓬,聞言笑道:“他們哪個不聽你話?你告訴我,我好好打他們一頓。”
細細一想,也對,他們似乎極聽我話啊!
只是他們聽我話,也是聽了安亦辰吩咐而已!
泄氣地一下一下地輕輕拉扯安亦辰耳朵,苦笑道:“只怕你也給我吃了迷魂藥了!你們連成一氣欺侮我,我居然不生氣!”
安亦辰也不顧有侍女在一側,抱了他的鬥蓬,俯下身就親親我臉頰,柔聲道:“你爲我裁製衣裳,也是因爲吃了迷魂藥麼?若有這麼樣的迷魂藥,我一定讓你吃上一世,讓你一生一世,都只迷着我,戀着我……”
他的眸子深鬱中泛過凜冽,和一種志在必得的驕矜,輕輕而堅決地吐字:“只戀我一個,再無他人……”
心裡跳了一跳,只覺陽光突然地灼烈起來,明亮耀眼的光線,和安亦辰此時的眸光一般,一時讓我不敢直視。
我還在猶豫什麼?
我的心中,不是隻有安亦辰一個麼?又怎會還有那個,那個在月色煙籠中,在杏花天雨裡承諾愛我一生一世的白衣少年?
心頭尖銳的針刺感迅速襲來,我吸一口氣,只怕,我還在恨着他的背叛吧?
若無其事地側一側身,將頭枕到安亦辰懷中,笑問:“這鬥蓬,你還喜歡麼?”
“喜歡,喜歡極了。”安亦辰微笑:“我再不曾穿過比這更暖和的鬥蓬。”
我格格笑道:“你有看到那些針腳麼?”
“看到了。我看到了銜鳳公主一針一線縫製她的牽掛,她的思念,還看到第一次做針線活的銜鳳公主,將手指刺破了至少八次。”
安亦辰笑意溫軟,俊秀的面龐漾出白雲般潔淨的感動。
“八次?”
我不解。
安亦辰輕撫着那件鬥蓬,輕輕道:“我看到了針腳有血跡,共八處。”
“你……你數過?能數得出?”
我眨着眼,不可思議地望着他。每次手指被扎破,我都會盡快收拾乾淨,粘到鬥蓬上的血跡,每滴都會不比芝麻大多少。
安亦辰的溫柔眼神,如羽毛般在我心頭輕輕拂過,陽光耀住他的面龐,如精雕玉石般美好。
那樣的暖暖冬陽下,他靜靜道:“棲情,我每夜都會將這衣裳看上好多遍,甚至睡覺也會抱在懷中,告訴着自己,這是棲情親手做的衣裳,感覺就像抱着棲情一樣,比你的鳳玉還要寶貴許多。”
喉間被哽住,生生給大團的棉花塞住了一般。
寂寂冬日,除了幾株臘梅,幾棵松柏,庭前老樹枯乾,十分寥落。但一夜春風吹來,又該萌芽散葉,冒出新一年生機蓬勃的氣象了吧?
安亦辰再不說一句,將我扣在他脖中的鳳玉取下,扣回我脖頸之上,輕輕拭我眼角隱約的淚意,眸中亦是水霧騰起,卻是笑意溫煦如春。
這時侍女回道:“宮中的馬太醫,奉王爺之命前來爲王妃請脈。”
我聽了忙道:“亦辰,我的病早好啦,你和馬太醫說着,別再讓我吃那苦死人的藥了!”
安亦辰颳了我鼻子道:“你這些日子的藥,一定又沒準時吃吧?罷了,等我問了馬太醫,可以不用吃時,再不給你吃那玩意兒了。我只盼着……盼着我們快有一個自己的小寶寶,男孩像你,女孩像我,就心滿意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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