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昭出來時面上滿是笑容,高大的軀體挺立着,說不出的志得意滿。
他回頭時看到了我們,蕭採繹將我掩在懷中,只躲在柱後故意用驚懼害怕的眼神瑟縮看着他。
於是,他那對如鷹隼般的眼睛裡,洋洋的笑意更濃了,他緊了一緊黑裘披風,走過來拍拍我的頭,居然很溫和道:“小公主,你放心,雖然你的父皇不在了,還有我在,我會護着你們母女,還有,太子殿下。”
蕭採繹將我搡得死緊,似在盡力遏制他自己以及我的身軀的顫抖。我閉着眼,連淚水都不敢流下。
宇文昭終於走遠了。蕭採繹的身體傳出溫熱的潮氣,鼻息亦是濃重滾燙。他同樣驚懼,竟出了一身的汗水。
“幸好,他沒打你的主意。”蕭採繹喃喃說,猶自不肯放開我。
我嗓子口乾澀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勉強吞吐着哽咽的喉音:“繹哥哥,他說,父皇不在了。”
蕭採繹抱住我不說話,我努力掙開他的懷抱,踉踉蹌蹌跑開,衝進母親的房間。
空氣中,有母親溫柔清雅的淡淡素香,依稀還有父親所用的龍涎香的氣息,那種交織的味道,對我來說是如此熟悉而溫馨,但在闖入一個陌生男人之後,卻泊了一層怪異的氣氛,一陣一陣浮泛上來,薰得我越發的手足無力。
茫然地在明黃和素白交錯的房間裡打量着,再不見父親慈愛的笑臉,再沒有父親溫暖的懷抱,迷迷濛濛裡,盡是父親眩目的明黃身影,掙扎在鮮明的豔紅裡,愈行愈遠。
“棲情,棲情!”有人溫柔喚我。
我揉揉眼睛,終於看到了母親。
她只穿了絲質卷菊紋邊的素色中衣,正蜷縮在一團厚厚的錦被中,神情有些恍惚。錦被繡的是大紅喜雀弄花圖案,很是喜慶,連喜雀的烏黑眼珠也給映得有些通紅,翅膀半展不展,似欲振翅而去。母親就那麼靜靜坐在花團錦簇的被中,更顯身影纖弱,面容蒼白疲乏。
“母后!”我撲到母親懷裡,感覺着她溫暖的軀體和熟悉的心跳,終於落下淚來,隨後便是一發不可收拾的號啕大哭:“母后,我們是不是沒有父皇了?。
母親有些哆嗦,隨後胸腹部慢慢抽搐。等我想明白了,母親細膩的面龐已觸上我的,溫熱的淚水頓時汪作一處,漸漸冰涼,滴落衣襟。
抱頭痛哭,爲父親,爲母親,爲我們終將逝去的快樂生活。
再見不得喜雀張揚的快樂,我將大紅錦被奮力一推,落於牀下,如血的一汪。
雪白的牀單,尚有殘餘的狼藉與骯髒。
母親將我攬在懷中,不讓我看到她的狼狽,只是喑啞道:“棲情,我們已經一無所有。但你和君羽,終究得活下去。”
長年處於最嚴密的保護和最精心的照顧之下,我承認我對於危險的反應總比常人慢上一拍。
父親沒有了,但母親還在,我居然能在母親的懷抱中哭着睡去,再沒有想過活下去會是一件很艱難的事。
也許是因爲,我始終有着母親的懷抱,那柔軟而孱弱的肩膀,如老鳥的羽翼,那般精心地將我呵護在溫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