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狂身世恨情多,似病如憂正是魔。花萼敗春多寂寞,葉陰迎夏已清和。鸝黃好鳥搖深樹,細白佳人著紫羅。軍旅閱詩裁不得,可憐風景遣如何。
每一天,崔昊天看到的便是這幅場景。
儘管錦鈺的身體,在紫傾的盡心醫治下,慢慢得以恢復。臉上的傷疤已脫痂,只是當初傷口太深,她粉光若膩的臉頰上,留下了一道無法磨滅的痕跡。而她呆呆傻傻的病態,卻始終不見好轉。
“皇上,你的皇后,心中悲傷太重,她把自己封閉在了自我的世界裡,不想出來。若不再想辦法,讓她清醒,只怕,她以後,將會一直這樣下去。”紫傾憂心忡忡的說道。
“你是大夫,你都束手無策,我又能怎麼辦?”面對毫無進展的治療,崔昊天已然沒了主張。
有時,他在想,不如放棄吧!至少這樣,她不會痛苦,至少這樣,她會留在自己身邊,讓自己照顧她。可他又不屑,自己以趁人之危的手段來得到她。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揹負不起這樣的罵名,也不甘心,他得到的只是一具沒偶遇靈魂的軀殼。
“還有一件事,還請皇上做好心裡準備。”紫傾擔憂的看着崔昊天。
“什麼事?這麼凝重。”
“皇后早前流過產,淋過大雨,加上傷心過度,沒有得到及時的調養。只怕,她以後再也無法生育。”
宛如一把尖銳的利劍,刺進了崔昊天的心口,那裡生生的痛了起來。老天怎麼這麼殘忍?國破家亡,面容被毀,孩子流掉,這已經是很大的不幸了,爲什麼還要她失去做一個母親的資格?她還不到十八歲,那脆弱的身體,怎麼能承受那麼多的打擊?
“不會的!你騙人!一定是你騙我的!她不會那麼悲慘的!她已經很可憐了,她不該承受那麼多的痛苦!”崔昊天心痛的捶着身邊的柱子,傷心的眼淚,無法抑制的涌了出來。他不在乎,錦鈺是否可以生育?他在乎的是,錦鈺以後,是否還有勇氣,去面對這一殘忍的事實?
“皇上,你別這樣!我只是說也許,說不準,將來還有奇蹟出現呢?”
紫傾驚訝,卻又心痛的看着崔昊天,她印象裡的崔昊天,春風得意,意氣奮發。幾時會爲了某一個女子傷心落淚?就算前段時間,他聽說錦鈺墜崖而亡,也沒見他像現在這般痛心疾首。現在的他,除了傷心,心痛,還有一股濃濃的憐憫。
身後,有輕輕走過的腳步聲,像飄落在林間的樹葉,很輕很柔。
崔昊天與紫傾同時回頭看去。
那個嬌小的身影,猶如風中飄絮,輕浮在紅塵裡,搖曳前行,她腳下踩着那一方方青磚,留下了一滴滴珍珠一般的水珠。
“鈺兒——”
崔昊天奔了過了,摟住那個一見猶憐的女子。“別傷心!我們找世上最好的大夫,幫你治,一定可以治好你的。就算治不好,你還有我,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你別難過。總會有奇蹟出現的是不是?”
安靜如湖水的錦鈺,沒有任何言語,只有連綿不斷的的淚珠落下。臉上依舊一片清冷,只是眼眸深處的悲傷,無法描繪。只有真正在乎她的人,才能讀懂。
而崔昊天卻懂了。“我說過,要娶你做皇后的,我說話算數,明天,我們就成親。你相信我,我會好好照顧你,我們會過得很幸福的!沒孩子,不要緊,反正我也不喜歡小孩子!小孩子有什麼好?除了哭,還是哭。咱們不要,好不好?”
終於,錦鈺眨了一下眼,眼淚卻流得更厲害了。
“鈺兒乖!不哭,不難過。天大的事,我跟你一起扛,再困難的坎,我陪你一起翻過去,再深的溝,我揹你過去!”
崔昊天動情的說道,惹得懷裡的人,有了生動的表情,惹得身後那個絕色妃子,哭紅了眼睛。
看到有了表情的錦鈺,崔昊天和陌路並沒有感到一絲喜悅,反倒更爲擔心起來。錦鈺明亮的眼眸裡除了滿滿的哀愁,已經看不到她別的情感。流淚是她唯一的反應。她依舊如以前一樣,不再歡笑,不再有隻言片語。
崔昊天像一個極爲細心的奶孃一般,傾盡心思開解她,安慰她。每天退朝之後,他都急衝衝的,準時出現在錦鈺面前,陪她說話,陪她四處走走。
可錦鈺就像啞巴一樣,不願開口講一句話。這讓所有關心她的人,都大傷腦筋。
那天,退朝之後,崔銘影跟着崔昊天一同往錦鈺的住處走去,路上兩人聊開了。
“皇上,公主這樣,實在讓人心酸。您看,要不要通知宇軒二哥,告訴他公主還活着?”
崔銘影小心的問道,這些時日,他親眼目睹了崔昊天對錦鈺的好。說實話,他心裡很矛盾。兩個都是他的義兄,這兩人對錦鈺都情深意重,無論錦鈺選擇誰,她都會幸福的。可是,錦鈺的心裡,愛的人只有宇軒。他在想,如果讓錦鈺回到宇軒身邊,說不準,她的情況,會好起來。
崔昊天惆悵起來。“你以爲,我真的是霸着人家妻子不肯鬆手的人?錦鈺現在這樣,見了司徒宇軒,只怕會更傷心,病情會更嚴重。錦鈺是一個十分敏感的女人,她在乎宇軒怎麼看她,在乎別人將會怎麼看宇軒?她不會讓她愛的人,受到一點委屈,或者有落人口實的機會。再則,她貌若天仙的容顏被毀,孩子沒了,連做母親的資格也沒了。你說,她還會回到,她最在乎的人身邊嗎?”
崔銘影被深深的震住了。不愧是流連萬花叢中得風流皇帝!他與錦鈺相處不過短短數日,他居然將錦鈺看得這麼透徹。
“我相信司徒宇軒,也會像我這樣,不在乎錦鈺的容貌,也不在乎她能否生兒育女。可是錦鈺她自己,過不了自己那一關。”崔昊天明確的說道。
那天他親眼看到錦鈺淚流滿面的絕望模樣,那是多麼的催人淚下。既然,她不願回到司徒宇軒身邊,那麼就讓自己來照顧她。反正她也不愛自己,她應該不會在乎自己的感受纔是!他心裡如此想着。
當崔昊天嚴肅認真的,站在她面前,跟她說起,要封她爲後時。錦鈺卻起身,走了出去,沒有說一句話,也沒點頭,同樣,也沒搖頭。
但是,崔昊天卻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再拒絕自己。他苦澀的看着她緩緩離去的身影,有些失望的落寞。
“難道,我連照顧你的資格都沒有嗎?既然,你不愛我,那你還拒絕我做什麼?如今,天底下只有我,可以給你一個平靜的生活環境。”
空氣裡,有些晦澀,因爲有淚,飄在風中,然後輾轉落在地上,也落在了兩個人的心底。
崔昊天永遠也不會想到,在錦鈺心裡,除了宇軒之外,其實也有着他的位置。只不過,與宇軒的愛人關係相比,她對崔昊天是介於朋友情人之間的那種情感。
所以,錦鈺拒絕了他,也拒絕了原本可以安度餘生的平靜幸福。
“世上最傷懷的事,不是我不愛你們,也不是你們不愛我。而是我們相愛了,卻不能再愛下去。望着,不能擁抱;想着,不能擁有;走着,不能同步;說着,不能對望;笑着,不能分享。哪怕我用盡一生的力氣,透支一生的幸福,卻只能遊走在幸福的邊緣,遠遠地看着。”
錦鈺臉上的淚,已然侵入心底最深處。那是她的悲,她的無奈。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崔昊天這些日子對她的好,她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接受,也不能接受。畢竟,心裡還有一個她更在乎,更愛的人。她不是聖人,她只是一個跟其他少女一樣的凡人,她也會被感動,也會對其他男子有那麼一點點的動心。就像所有的男人就對美女一樣,沒有免疫功能。
其實,錦鈺心裡的無奈,又何嘗不是崔昊天的無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