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長將李如梅抱起,還是如先前那般地小心翼翼,若不是有塊白布蓋着,任誰也不會相信他抱在懷裡的其實是一個死人。
爲防止李如梅的屍體腐壞,王道長從八卦袋裡取出一塊暗紅色的麒麟竭壓在了她的肚臍上。整個過程,他都沒有揭開過李如梅臉上的白布,這看似避嫌的舉動,又似乎是在有意迴避那張已變得蠟黃枯竭的臉。
就連在放置麒麟竭的時候,他的眼神也僅從她的腹部匆匆掃過,並未流露出任何的眷戀之情。
而後,他也未做片刻停留,便帶着瘦道士離去,只是從張大嫂身邊走過時,那平靜直視着前方的雙目,餘光裡卻隱隱發出了一股恨意。
直到王道長走後,張大嫂纔回過神來,她如劫後餘生般緊緊地抱住三丫,失聲痛哭了起來。
半晌後,她轉向朱楠、晨曦雪和段之尋,感激地說:“謝謝你們救了我,但請你們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害死如梅。”
晨曦雪還是第一次看到強勢的張大嫂如此柔弱的一面,也是第一次在她眼裡沒有看到敵意和怨氣。
朱楠輕嘆一聲,淡淡道:“我們救你,就是因爲相信害死張二嫂的人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你只是爲了保住張家的名聲,想除去她肚子裡的孩子罷了。然而,害人之心不可有,即使她不守婦道,即使她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你張家的骨肉,你也不該心生歹念。如果你當初沒有在飯菜裡做手腳,她或許就不會想着保住肚子裡的孩子而丟了性命。她的死,你終究還是脫不了干係。都說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我們這羣外人也不便多做干涉,你還是好自爲之吧。”
張大嫂再次癱軟在地,嘴裡不停地說道:“我是不喜歡如梅,可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害死她,從來都沒有……”
李如梅死後,她整日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雖然李如梅並非死於她之手,但她仍舊無法心安,於是便想帶着三丫逃離這山嶴村,從新開始生活。
只是,今晚始料未及的一切,打亂了她的計劃,讓她改定決心接受鬼王的處罰,替自己曾做過的錯事贖罪。
可是,當她從王道長口中聽到凌遲處死四個字時,潛意識裡還是對死亡產生了畏懼,心裡也不由自主地有
了求生的慾望。
此刻,這種矛盾的感覺一直痛苦地折磨着她,將她內心的自責和悔意全都化成了淚水,將她衝到崩潰的邊緣。
“之尋哥哥,你是如何得知王道長白紙上的玄機?”剛踏出了三丫家院門,晨曦雪就迫不及待地問。
段之尋的目光從她一雙靈動的雙眼上掃過,回道:“在他點燃那張白紙的時候,我從中聞到了一股腥香味。這讓我想起小時候曾看過的一個街頭幻術,就是事先用乳汁在白紙上寫好字,再晾乾,待遇火時,隱藏在白紙上的字,便會變成如血的紅字顯現出來。”
“這都被你聞出來了,若說你是犬王,還真是一點都不爲過,只怕連哮天犬見到你,都要心服口服地喚你一聲哥哥了。”晨曦雪不禁讚道,她對段之尋那異於常人的嗅覺真是欽佩得五體投地。
對於晨曦雪獨特的夸人方式,段之尋已是習以爲常,正如朱楠說的,再動聽的話,從她晨曦雪嘴裡說出來都自帶三分毒。
晨曦雪一邊用手指繞着垂於肩上的一縷髮絲,一邊得意地繼續說:“那兩名臭道士一定沒有想到我們會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識破了他們的小把戲,還成功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段之尋望着她得意的神情,不由地微微笑道:“那都是雪兒你辦事有功。”
晨曦雪卻突然斂住了笑容,朝他問道:“對了,那上次申屠和劉公公所說的滿眼血紅,又是什麼回事呢?”
段之尋沉吟片刻,若有所思道:“尚未親眼所見,不好推測,但依我之見,極有可能是迷幻散。”
三人說着,已不知不覺走到豆豆家大門前。
朱楠突然停下腳步,他看向晨曦雪和段之尋,非常肯定地開口道:“我想,已經可以確定替李如梅鍼灸保胎的是誰了,還有他的真實身份。”
晨曦雪聞言,眼前頓時一亮,她趕忙走到朱楠邊上,抓住他的手臂,急急地問:“快說快說,這人是誰?”
朱楠望着她迫切又不失俏皮的神情,忍不住在她鼻子上輕輕颳了一下,才說:“這個人,就是那一直要替李如梅找出真兇的王道長,準確的說,我們應該叫他王元安。”
“王元安。”晨曦雪念着這個陌生
的名字,她疑惑地盯着朱楠,問道:“怎麼才那麼一會兒的功夫,你連他名字都查清楚了,莫非你又發現了什麼秘密?”
“並非是我去查他,而是他在無意之中自現了原形。至於秘密,這確實能算得上是一個至關重大的秘密。”朱楠說着,將目光落在被晨曦雪緊抓的手臂上,脣角不由地微微上揚,提示道:“不知你可還記得我說過的鍼灸命案?”
晨曦雪點點頭:“記得,不就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走方郎中和他的徒弟鍼灸致人死亡的案子嗎,但這與那臭道士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還是非常重大的關係。”朱楠肯定地說,“因爲,這所謂的王道長就是那走方郎中的徒弟。”
“什麼?”晨曦雪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她放開朱楠的手臂,忙問:“你是說,這臭道士就是當年鍼灸命案的兇手,這未免也太巧了吧!你可是尋到了什麼證據?”
朱楠有些失落地望着晨曦雪收回的雙手,緩緩道:“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他時,是在三丫請他替李如梅做法的那天晚上。當時,我與他應該算是第一次見面,但我卻從他平靜的面容下看到了幾分惶恐和畏懼。雖然他在極力地掩飾自己的不安,還是被我捕捉到了眼裡。當時我還覺得奇怪,他爲何會對我流露出那樣令人費解的神情,莫非他認出了我,可我卻對他無半點印象。如今想來,我確實未曾見過他。因爲當初那起鍼灸命案,我只參與了調查和分析,但並未親自審理,與他自然是從未打過照面。可這不代表他不認得我,我常在應天府內走動,見過我朱楠的人數不勝數,他自然也不例外。”
朱楠轉向段之尋,繼續說道:“今晚他在做法時,之尋又提醒了我,說他插香的動作很是特別。一般人插香都是直接將香插入香臺裡,而他卻是將香左右旋轉再緩緩插入,就像在替人鍼灸一般。如果說這只是他異於常人的插香習慣,並無特殊寓意,只是恰巧與鍼灸相似罷了,那接下來的凌遲處死,就絕對不會再是一個巧合。因爲他的師傅,就是那位年過半百的走方郎中,當年就是被判了凌遲處死。他一定是恨透了這種酷刑,也恨透了曾企圖打掉李如梅腹中胎兒的張大嫂,所以纔會想出凌遲處死這麼殘忍的殺人手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