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禮無奈的離開了濟南,但他仍然堅持回到北京,的新形勢,下一步該如何處置,他尚需向本土請示。
騎兵們結成楔形方隊,緩緩的向前挺進,在正前方,是那座銷煙未散的城池。敵人們連夜挖掘了三道壕溝,但僧格林沁不認爲那可以擋得住他的蒙古騎兵,儘管上一次的戰役他輸得很慘,可謂是顏面掃地。
“這一次,我一定要挽回丟失的面子。”僧格林沁心中下定了決心,手中的馬刀握得更緊了。
“北塘的戰事怎麼樣了?”他向身邊的直隸總督恆福發問。
丟失了山東與河南,如今的這位直隸總督轄區已僅限於天津之地,但現在,敵人們正要奪去他最後的地盤。
恆福顯得有點垂頭喪氣,道:“黑龍江馬隊昨夜對北塘炮臺發起了進攻,但敵人槍炮火力甚猛,端瑞將軍損失了人馬兩千,被迫撤退了回來。”
僧格林沁眉頭更皺,又問道:“那咱們的水師呢?”
恆福嘆了一聲,道:“水師在海河口與賊軍交戰,結果不出半個時辰便被全殲,戰船損失五十,將士死傷一千餘人,敵軍的淺水艦船現已經駛入海河。”
僧格林沁就想不明白了,他苦心構建的大沽口海防要塞,原以爲固若金湯,卻爲何會屢屢的被攻破,先是英法聯軍,那也就罷了,洋人的戰力那是不可攀比的,可現下連賊軍也能輕易攻下,這實在叫他想不通。
整個塘沽地區,集結了清軍大約三萬人的兵力,卻被海上而來的賊兵不足七千人擊敗,大清軍隊的戰鬥力,真已衰落到這般地步了嗎?
“嘆個屁地氣。就算各處都敗了又有什麼關係。老子地蒙古騎兵可是連洋人也打敗過。何懼區區賊軍。”僧格林漏沁痛斥恆福。高調地爲自己打氣。但顯然這豪言壯語裡是摻了水分地。
“是是。王爺說得是。”恆福嘴中應和。心裡卻道:“是你媽個頭呀。就知道在老子面前裝逼。你那蒙古騎兵在安徽丟地人還不夠大麼。以爲老子不記得呀。”
恆福乃清廷九個所謂最高級別地封疆大吏之一。但在僧格林沁面前還顯得矮了一頭。何況現在要靠着人家地蒙古騎兵來收復失地。也只好低三下氣。
“哥克爾。你率一千人馬正面進攻。爾然。你率七百人馬迂迴到左翼。看本王號令行事。多木爾。你率一千人馬攻打賊軍右翼。記住。敵人地槍炮厲害。你一定要看準時見再發起進攻。”
僧格林沁排軍佈陣。各將領命。各率人馬絕塵而去。
“恆大人。本王要你率你地本部三千步軍打頭陣。爲本王地騎兵爭取足夠地衝擊時間。你聽明白了嗎。”
恆福心裡咯蹬一下,僧格林沁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這個老傢伙是要他拿自己的人馬當靶子,吸引明軍地火力呀。
“老子手裡就剩這點兵馬了,都打光了,老子還混個屁呀。”恆福無法接受這樣的軍令,便直言道:“王爺,賊軍地槍炮厲害你又不是沒見識過,你叫我的弟兄們就這樣正面衝過去,這豈不是讓他們白白送死嗎。”
憎格林沁哼了一聲,道:“沒錯,本王就是要他們去送死,沒有他們的死,本王的蒙古騎兵怎麼可能衝入敵陣。他們不會白白犧牲,大清會記住他們的。”
恆福臉色一變,道:“王爺,你說得倒輕巧,你不覺得這太強人所難了嗎。”
僧格林沁沒多大耐心,喝道:“恆福,本王奉了攝政王之命,全權負責直隸軍事大權,你丟了大沽口,我大清鐵律,失土者斬,本王還沒怪罪於你,難不成你還敢抗命嗎!”
僧格林沁大帽子一扣,怒火一發,恆福便無話可說,一腔的怒氣無處可泄,便叫道:“羅榮成,大沽口是你丟地,本官現在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你去吧。”
那一臉創傷地羅榮成聽了差點沒從馬上掉下來,當初他被一炮擊中,差點就被活埋了,他從廢墟中爬出來時,直接就丟下炮臺逃了,原以爲可以逃得一命,沒想到卻被賦予了這自殺式的任務。
羅榮成萬般無奈,只得領命而去,他率令着那三千士氣低落地綠營軍,極不情願的嚮明軍陣地前進。
號炮轟鳴,那是衝鋒地命令,左翼煙塵大起,哥克爾的另一隊佯攻騎兵已經開始行動。
羅榮成策馬徐徐向前,他的士兵們提心吊膽的跟着他向着挪動。進入了步軍開始衝鋒的距離,羅榮成依然的徐行,三千步卒,十數個方陣,跟着他走着海岸
亂的陣形,完全是一副上前赴死之狀。
“操,老子不過是一個小官罷了,你大清皇帝都打算逃出關外了,老子憑什麼還往前衝啊。”
羅榮成狠一咬牙,馬刀一擺,示意衆軍停止前進。接着,他高聲吼道:“弟兄們,僧格林沁叫咱們打頭陣,其實就是要讓咱們替他擋子彈。我們都是有爹有孃的人,憑什麼就替他們去死啊。”
衆軍被羅榮成這麼一煽動,心緒頓時紛亂無度,面面相覷,議論紛紛,有的是義憤填膺,有的是驚魂落魄。
羅榮成見勢,又是高聲呼道:“弟兄們,咱們都是漢人,大明說了,他們打得是滿人,咱們何必要爲他們滿人賣命呢。想活命的,就跟着本官降了吧。”
“降!降!——”
是人就怕死,有人爲了錢而戰,有人爲了生存而戰,有人爲了信念而戰,但在,他們失去了所有爲之而戰的理由,經羅榮成這麼一帶頭,立刻便臨陣倒戈。
“怎麼回事,那是怎麼回事?”僧格林沁見羅榮成部止步不前,已是頗爲惱火,待見陣中白旗豎起時,不由怒火填胸。
三千清軍將武器放下,舉着雙手倒向明軍陣地。
“恆福,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臨陣通敵!”僧格林沁怪罪於恆福。這位直隸總督是有苦難言,急辯道:“王爺,下官冤枉啊,下官怎想到姓羅的這狗賊竟會臨陣倒戈啊。”
“沒有的廢物,大清留你何用!”僧格林沁怒不可遏,大刀揮下,當場將恆福斬於馬上,他揚起那帶血的大刀,高呼道:“我的蒙古勇士們,爲了大清,跟本王衝啊。”
僧格林沁已爲怒火衝昏了頭腦,他完全不顧眼前的不利局勢,一馬當前衝了上去,身後,一千蒙古騎兵傾巢而出,隨着他們敬佩的王爺殺向敵陣。
騎兵們很快衝入了正在奔入明軍陣地的綠營兵中,馬刀揮下,憤怒的砍向那些已拋下兵器的背叛之兵。馬蹄如滾滾洪流,踏過血與肉之河,勢不可擋的向着明軍衝去。
而在此時,明軍也改變的主意,立即發起了還擊,數十門大炮齊鳴,炮彈從天而降,轟向那馬與人交雜的混亂戰場。
那些意欲投降的綠營兵們,很快在前後夾擊之下,死傷殆盡,而那些視死如歸的蒙古騎兵,卻依然不肯回頭,他們穿過火與血之塵,不知疲憊的向前衝去。
“殺啊,爲了大清,殺——”
渾身浴血的僧格林沁,一往無前的衝在最前頭,身後,他們的戰士一個接一個倒下,跟隨着他的騎兵越來越稀落。炮火卻越來越猛烈,飛馳的子彈不斷的從他身邊劃過,死神一次次的與他擦肩而過。
兩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就要到了,就要到了,只要衝入敵陣,也許還有一線取勝之機,也許還……!
他的信念,他的思緒,被那一顆子彈打斷,穿透了他的額頭。他的眼睜陡然間怒睜,然後,彷彿時間變慢,他緩緩的從馬上墜落,在那短短的墜落過程中,他看到了大清的榮光,他看到當看大清鐵騎橫掃中原的輝煌,他看到了先帝讚賞的目光。
一切,隨着落地的那一剎那,煙銷雲散。
一天之後,那具冰涼的屍體停放在了正大光明殿上。
小皇帝同治怯生生的瞅着那具屍體,手心中滿是汗水,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屍體,他很害怕。
大殿上,寂靜無聲,羣臣低垂着頭,一言不發。彷彿這大殿中的時間凝固了一般,所有人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只奕?,那圍繞着那具屍體,一圈又一圈,眼神中閃爍着複雜的神色,難過、痛革、惋惜、悲涼。
最後,他的手放在了屍體的肩上,他幽幽道:“皇上,僧格林沁爲國捐軀,該當以我大清最高的禮儀厚葬之。”
小皇帝一怔,忙道:“厚葬,要厚葬,都聽六叔的。”
奕?停頓了好一會,又道:“塘沽之役戰死的將士,都是大清的有功之臣,理當追封一級,他們的家屬,大清一定要贍養。”
“六叔說怎樣就怎樣。”這幾句話,同治帝已經練習的很熟了,因爲他每天都在重複着同樣的話。
在經過了長久的沉默之後,奕?長嘆了一聲,道:“這中原,只怕是守不住了,明天,咱們就起程退回關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