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天王府。平等殿。
燭火將跳躍的光芒填滿了整座大殿。曾紀澤的眼中閃爍着火焰的倒影。他全副武裝。腰挎配刀。背後還彆着一把進口的洋手槍。
站在他身後的是同樣全副武裝的白震山。還有十餘個持槍的親衛兵。而在兩側的偏殿之中。近百名親衛兵正屏氣凝神。暗自埋伏在那裡。只等着他們曾大帥所發出的信號。
在那張寬而長的檀木桌的兩側。坐着的是張樹珊、周盛波、張樹聲、吳長慶等淮軍團級長官。但劉銘傳與潘鼎新卻缺席不在場。
而在那殿外。整個天王府已進入了臨戰狀態。崗哨分佈甚密。巡邏的隊伍來來往往。而這些士兵均來自於曾國荃和曾紀澤湘淮兩軍中的嫡系親信人馬。
同樣。在南京城中。兩軍也在進行着頻繁的調動。劉銘傳、潘鼎新團的七千多人馬和李典臣、杜大全等湘軍人馬。全面控制了南京各門。以及城內各主要街道。而天王府外。更有劉銘傳的一個營一千多人馬駐守。
一切都在暗中有條不紊的進行着。命令下達的倉促。很多人根本來不及去細想這其中究竟有什麼目的。
殿外響起了腳步聲。曾國荃、彭玉麟和鮑超先後走入殿中。
“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嗎?”曾紀澤很是淡然的問。他的心情此刻已是澎湃如潮。但他極力的平復着自己激動的情緒。表面上是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
彭玉麟道:“我已派出船隻向武昌的人馬發出信號。最遲後天他們便能發動進攻。”
曾國荃接着道:“我也派人向湖南方向發了通報。但他們可能比武昌那邊晚一點收到信息。不過發動奇襲應該不成問題。”
鮑超的人馬同樣已經到位。曾紀澤點了點頭。正色道:“今天是我等一生之中最關鍵的時刻。成敗就在此一舉。還請各位堅定決心。絕不能退縮。不成功。便成仁!”
謀劃了那麼久。今天。命運之日終於到來。他們每個人的心中。除了興奮之外。都存在着恐懼。
然而。這一刻。都不重要了。
權力、財富、正義、公理、抱負、野心……
是這些慾望。幫助他們戰勝了內心的恐怖。激勵他們在這一刻。義無反顧的投身於這一場決定天下氣運的大業中來。
他四人間的對話。兩旁就坐的張樹聲等湘淮兩軍長官無不動容。儘管在此之前。他們的大帥已經向他們透露了不少風聲。而種種作爲。亦預示着今日之事。但當真正要面臨這一刻時。他們的心情卻都是十分的複雜。
他們當中。有人贊成。有人反對。也有人持觀望態度。但是他們的所想並不都能付諸行動。到了這個時候。他們已經被他們的大帥不容質疑的拖上了這條逆流的“賊船”。除了同舟共濟之外。他們別無選擇。
腳步聲響起。楊嶽斌、劉坤一等湘系大員逐一走入大殿。他們似乎已經注意到了天王府中加強了戒備。而且曾國藩會在深夜召開會議。這些都讓他們心存疑惑。
人已到齊。大約有湘淮兩軍要員三十餘人。曾國荃坐於主位。曾紀澤則坐在次席。只唯獨不見曾國藩到場。
楊嶽斌忍不住先問道:“九帥、大公子。怎的不見曾公前來呢?”
曾國荃大聲道:“大哥他喝醉了。今晚是來不了了。這個會議就有我代替主持。”
曾國荃雖然是曾國藩的弟弟。但楊嶽斌這些人已不比往昔。他們如今個個是執掌一方軍政大權的大吏。對於名聲一向不太好的曾國荃。他們並不會賣多少帳。大家都是平級。如今曾國荃卻以上級的名義來主持會議。他們這些人當場就不爽了。
楊嶽斌哼了一聲。站了身來。道:“既然曾公不能來。我看會就改天再開吧。先告辭了。”
曾國荃見楊嶽斌如此不給面子。頓時就火了。騰的跳將起來。便要發作。曾紀澤反應機敏。忙是將他的九叔按坐回去。高聲向要走的楊嶽斌道:“此事關乎我湘淮兩系的前途命運。父親大人有話交待給我。要我向各位傳達。難道楊大人就不想聽一聽嗎?”
曾紀澤的品口氣分外嚴重。楊嶽斌似乎有所預感。可能要發生什麼大事。便又坐了下來。說道:“我聽說曾公有意裁撤湘淮兩軍。大公子要說的應該就是這事吧?”
曾紀澤並不急於說。而是令白震山關上殿門。隨着殿門的一聲關閉。衆人的心也跟着震了一下。諾大的平等殿中。除了衆人粗細不一的呼吸聲。便只剩下燭火噼啪之音。氣氛一下子變的異常的緊張。
楊嶽斌道:“大公子。這裁撤兩軍也不是什麼見不的的事。何必搞的如此神神秘秘呢。”
曾紀澤看了曾國荃一眼:“九叔。是你宣佈還我來宣佈?”
曾國荃一擺手。道:“還是你來說吧。你嘴皮子比九叔我利索。到時省的他們聽不明白。”
曾紀澤遂取代曾國荃。坐了主位。他掃視了一眼在場要員。目光。陡然間變的分外犀利。隱隱之中透着一股懾人的寒氣。
有些人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麼。有些人還矇在鼓裡。還有些人自以爲不出自己的預料。但在這一刻。他們都屏氣凝神。豎起耳朵傾聽。“各位。在我宣佈這件事前。先讓大家看一件東西吧。”
曾紀澤向白震山使了個眼色。他立即命人從偏殿中將一個早就備好的箱子擡了出來。放在了那桌子中央。
“打開吧。”
白震山的到了曾紀澤的命令。從懷中取出鑰匙去開那箱子。本是很簡單的一件事。他的手竟是有些顫抖。彷彿那箱子裡面裝的是什麼毒蛇異蟲。令他內心十分恐懼。
咔!吱呀
白震山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緩緩的將那箱蓋揭開。四周衆人都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目光探向那箱子。
瞬間。所有人的臉色頓爲一變。有的人臉色煞白。有的人驚喜不定。而有的人卻是興奮不已。
白震山鎮定心神。將那箱中之物小心翼翼的取了出來。耀眼的燭火之下。那東西清清楚楚的呈現在衆人的面前。
那是一件金黃燦燦的龍袍!
死一般的寂靜。片刻之後。大殿之內一片譁然。
楊嶽斌指着白震山手中的龍袍。質問道:“大公子。這東西是從哪裡來的?私藏此物可是掉腦袋的死罪呀。還不快快毀去。”
“大公子。你這可能是從這洪賊的僞宮中搜出來的吧。這東西是禁絕之物。你也用不着跟我們商量。趕緊毀去了吧。”劉坤一也站出來指責曾紀澤。但他的口氣比較溫和。言詞也是在替曾紀澤推脫干係。
一干湘軍大員們嘰嘰喳喳的。指着那龍袍說個沒完。多有怪責曾紀澤的。而曾紀澤只是表情嚴肅的盯着這些人。任憑他們將心中的不滿說個痛快。
這時。曾國荃聽的不耐煩了。啪的一聲拍案而起。厲聲喝道:“都給老子閉上你們的狗嘴。安靜點!”
他這一激動不要緊。竟是不小心將自己跟前的茶杯給掀了下去。摔在的上砸了個粉碎。
這聲音一出。兩邊偏殿之門呼啦啦的全開。上百名持槍的親衛兵一窩蜂的衝了出來。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在場三十多名湘淮要員。
衆人大驚失色。本能的跳將起來想要有所行動。但卻被那上百條槍給嚇了住。個個大眼瞪小眼的。不敢有一丁點異動。
楊嶽斌不愧爲久經戰陣的大將。稍一驚慌便恢復鎮定。板着臉向曾紀澤質問道:“大公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這原本是曾紀澤與曾國荃定下的計策。若是在場的反對之聲太大。但以摔杯爲號。喚出埋伏好的親兵隊。一不做二不休。將那些反對之人殺個乾淨。以絕後患。無奈曾國荃激動之下。摔破了茶杯。才誤引出了這些伏兵。
“剛。別跟他們廢話了。乾脆曾國荃暴脾氣一來。但準備把事做絕了。狠話未說完便被曾紀澤揮手止住。他的表情反而是溫和了幾分。向那親兵隊們揮了揮手。道:“先沒你們的事。都退下去吧。”
這些親兵們是不問是非。惟命是從。曾紀澤一下令。便很利索的退回了偏殿。關上了大門。大殿的緊張氣氛頓時緩和了不少。但仍然能聽見那些要員們急促的呼吸聲。
楊嶽斌見伏兵退完。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大公子。你這大晚上的以曾公的名義召我們來開會。又是把這禁忌之物拿出。又是埋伏軍士。我以一名湘軍元老的身份來問你一句。你到底是有何意圖?”
也該是揭開大幕的時候了吧。
曾紀澤暗吐了一口氣。朗聲道:“我不是說過了嗎。父親大人有話要我轉達各位。他老人家說了。他要坐擁這東南半壁江山。號令湘淮兩軍三十萬將士。與那滿清分廷抗禮。”
曾紀澤頓了一頓。道出了最重要的四個字:
“他要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