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漠羽一箭立威,周圍爆發出久久不息的叫好和掌聲,這些漢子平日裡自視甚高,能爲競爭者叫好,小半是發自內心,多半卻是爲了間接扇那週四能巴掌,替紅娘子撐撐場面。
週四能膝蓋微微用力,想要站起來,但面色飛快變化,卻又放鬆了下來,用看猴戲一般的目光看着楊漠羽。
楊漠羽冷笑一聲,又是取出一個青果來,週四能微微擡頭,雙眼微眯,臉上狹長刀疤如同活過來的蜈蚣一般!
連佛都有三分火,何況快意恩仇的江湖人,袁紅俠感受到週四能的慍怒,看着他手按在木劍柄上,心頭也是沒來由的緊了一下,卻是連忙阻止了楊漠羽。
“楊師兄果然技高一籌!不過校場狹窄,衆多兄弟齊聚於此,對楊師兄施展箭術也是多有不便,爲了大家盡興,不如讓小妹添置一點彩頭吧。”
主人家都發話了,楊漠羽自然沒意見,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將那青果收入囊中,不過還是直勾勾的盯了週四能一眼,就好像多看一眼,那無賴小子就會短命三年一般。
袁紅俠一招手,場邊自有護院武師上前來,聽得袁紅俠低低吩咐之後,揮揮手,帶走了五六個魁梧漢子。
纔不多時,那護院武師提着個漆桶回來,卻是走到校場邊的那一排樹下,在每棵樹齊人高之處,各畫了一個紅靶圈。
那排樹距離楊漠羽約莫五十幾步,紅靶雖說只有拳頭大小,但對於楊漠羽來說,挑戰難度並不大,楊漠羽本人皺了皺眉頭,似乎對這樣的考覈方式並不太滿意。
衆多江湖人也是議論紛紛,頗有殺雞用牛刀這樣的惋惜。
不過他們很快就閉了嘴。
因爲隨後的武師們將十幾個衣衫襤褸的奴隸給帶了上來,讓他們分別站在了樹下!
這些個奴隸有男有女,大多青壯,蓬頭垢面,身子簌簌發抖如篩糠,似乎對這樣的事情已經非常熟悉,其中高個者的腦袋遮擋住了箭靶子,自己還微微矮下身子,使得紅靶子距離自己的頭皮剛好一拳之距。
“這樣纔像話嘛!”
見得場面變得刺激起來,這些應考漢子也是活絡了起來,但其中還是有一些沉默不語,顯然對這種不太人道的方式並不認同。
週四能臉色微微凝滯,悄悄掃了那排奴隸一眼,目光在某一處定格了半個呼吸,右手卻不自覺的抓住了劍柄!
“那死老頭子沒騙我!他真的沒騙我!她還活着!”
週四能心頭掀起驚濤駭浪,不過很快就想起自己的身份來,強烈壓抑心中情緒,萬分不忍的將目光收了回來。
靠左邊一名奴隸顫抖得最厲害,拖着押送武師的手臂,就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放鬆,一股黃淋淋的液體卻是順着大腿流下來,將破爛的褲子沾溼,氣味非常的不好聞。
其他奴隸受到了感染,也是極力哀求着,場面也就亂了起來。
袁紅俠眉頭緊擰,朝遠處那武師一揮手,後者一腳將尿褲子奴隸踹倒在地,抽出腰間鐵劍,果決的插入了奴隸的心臟處!
週四能手按劍柄,目光卻沒有停留在武師的身上,更沒有看地上那死去的奴隸,而是在數着武師與旁邊那名女奴隸的距離,數着自己與那行兇武師的距離,計算着他出手的速度和時間!
奴隸們尖叫驚呼,但很快就被死亡的恐懼給死死鎮壓住,顫抖着身子,老老實實地當活靶子。
袁紅俠滿意的點了點頭,朝楊漠羽示意一番,後者則開始了他的表演時間。
不管是圍觀者還是表演者,都變得熾烈起來,場面極爲熱鬧,但週四能卻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他的腦海之中,只有一個她的影像。
週四能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這處校場。
他上一次來還是以九道山莊奴隸的身份,就跟樹下那排奴隸一樣,名字也不叫週四能,而是叫熊周。
他還記得上次的情形,給別人充當人肉劍靶,身上到了現在仍舊留着十幾道劍疤,不過臉上那道疤,卻是他自己劃的。
當初他忍痛割出這道疤的時候,是希望九道山莊的人不會認出他來,因爲她已經死了,而現在,他卻後悔自毀容貌,因爲他看到她還活着,擔心她會認不得現在的自己。
不過他很快就想起和她的約定,不是說好了,就算化成灰,也要認得對方的麼?
是的,從剛纔他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知道,她也看到了他,這種目光的無聲交流,他們進行了無數次,而每一次,這樣的交流,都能夠讓他們繼續活下去!
熊周收回思緒,目光不由轉移到了楊漠羽的身上。
只見得這位北方逐鷹射雁的青木堡哲別雙目如刀,一個華麗麗的轉身,箭已在弦上,口中低喝,箭鏃已經破空而去!
楊漠羽也不管那射出的一箭,就好似只要箭一出手,就斷然沒有不中的道理,又是接二連三捻箭彎弓,動作流暢精準,挑不出半絲破綻,隨着幾聲弓弦繃響和箭羽摩擦空氣的尖利嘯聲,四根羽箭竟然幾乎在同一時間到達!
“鐸鐸鐸鐸!”
四箭連射,正中靶心,尾羽兀自嗡嗡輕顫!
“嘶!居然是青木堡的絕技,青蛇四連射!”
看客們連連驚歎,袁紅俠微眯着眸子,卻是對這楊漠羽高看了六七八分,然而後者不爲所動,似乎這一切都那麼的理所當然,食指習慣性的摩挲一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伸手到背後箭囊,五指同時夾出三箭來!
“是一箭三發!”
眼看楊漠羽這等架勢,衆人又是一陣驚歎,四箭連射極爲考驗反應時間和身體協調,而這一箭三發的絕技,大家卻都是第一次見到!
剛纔那四箭連射就已經嚇得那些奴隸屁滾尿流,他們可沒有這些武林好手的眼力,看着楊漠羽一隻弓上搭了三支箭,說不定哪一支會將自己的腦袋射出個窟窿,早已驚駭到了極點,此時又是一陣的哀求!
楊漠羽見得這些奴隸胡亂動彈,也是控箭不發,心中不斷根據這些奴隸的位置變動,計算着箭鏃的力道和落點。
護院武師見得楊漠羽風頭正盛,自己女主子也滿心開懷,自然不會讓這些骯髒低賤的奴隸破壞了這一場好戲,抽出蒺藜軟鞭,對着奴隸就是好一頓鞭打鎮壓!
熊周見得奴隸騷亂,心頭也是緊張起來,好在嵐並未妄動,仍舊失魂落魄的站在樹下,倒是讓熊周安心下來。
可就在這個時候,楊漠羽卻是陡然撒手,三支羽箭八字型激射出去,鐸鐸鐸三聲,哀求鬧騰的奴隸們只感覺頭皮發緊,卻是被羽箭穿透髮髻,釘在了樹上!
“好箭術!”
衆人見得楊漠羽心神冷靜到了極點,居然在如此混亂的場面之下,還能夠施展出如此精妙,無不大聲叫好,連那些心存忌妒者都放下了心思,由衷的讚歎起來!
楊漠羽心中驕傲簡直被呼聲推升到了巔峰,此時發力,卻是五指夾帶出四根箭來!
“居然還有!”
衆皆驚歎!連袁三卷都不知不覺走到了校場邊上,伸長了脖子瞻望!
熊周也是心頭一震,但並非因爲楊漠羽的箭術神技,而是他嗅聞到一股不安的威脅,這是發自本能的對危險的感知!
果不其然,那些奴隸被羽箭射穿髮髻之後,感受到死亡的威脅,竟然是豁出了性命,暗中掙脫了繩索,互相使了使眼色,居然撲向了護院武師!
這兩名奴隸顯然有些底子,也懂得等待機會,積攢了全身蠻力,居然將一名護院武師撲倒在地,奪了佩刀,跟那些個武師作困獸之鬥!
“找死麼!”
楊漠羽震喝一聲,弓弦拉開如滿月,嘎嘎作響!
那奴隸也是頗爲警覺,感受到楊漠羽的威脅最大,居然將手中環刀投擲了過來!
楊漠羽當機立斷,“崩”一聲撒手,三支羽箭破空而出,中間一支正中飛刀,叮一聲將刀擊落,而左邊一支卻擦身而過,射向那擲刀的奴隸,右邊那支倒是失了些許準頭,徑直射向鄰近的一名女奴!
“嵐!”
熊周心頭驚呼,怎麼都沒想到亂箭居然會瞄到嵐的身上,此時再也坐不住,陡然從地上彈起來,抓起一隻草鞋,以刺劍的手法激射而出!
衆人見得楊漠羽這一箭失了準頭,說不得要射死主人家的奴隸,心頭也是惋惜不已,然而就是這個時候,斜斜裡卻飛出灰溜溜的一物,後發先至,擦了那箭尾一下!
“鐸!”
羽箭微微上挑,最終擦着那女奴的頭皮,插入樹幹,正中靶心!
衆人眼看形勢急轉直下,循着方向一看,卻是那週四能出的手!這憊怠貨色忍了這麼久,終於要反擊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