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守陳規!安心的待在哪裡,爲他人俎上魚肉。還要自欺欺人的說什麼公理道義嗎?何等可笑!”
重重煙霧中,一道墨翎身影破雲,形同墮天一般,徑自向下飛去。
後面影影綽綽涌動着前來追趕的人羣。
那些人一律是兵丁打扮,只是身上的戰衣鎧甲大多已經殘裂不堪。就連手中握着的兵器,也鮮有未遭摧折的。
猶是如此,他們還是口中不住叫囂着,絲毫沒有放鬆追趕的意思。
快!抓住他!
決不能讓他逃下界去!
還活着的……拿起武器!……一起上!
“簌——”爲首的人,率先借由手中只剩下一半的斷戟,釋動靈光,向着黑影攻擊過去。
見有人出手更多的士兵,當即也紛紛效仿。攻勢就此展開。
夜火浮動的屏障裡,墨翎衣衫之人察覺身後異狀。輕蔑瞥望間,整個人業已閃轉過一番流星颯沓的攻擊。眉宇間戲謔神色倏然平添狠厲。
“哼,一羣殘兵……就憑這種殘渣,也敢來惹我!”
夜色之火揮舞而出的一刻,雲海放浪,轉瞬蒸發消散。那些士兵甚至還未能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身上便已冒出了絲絲縷縷的濃煙。沒有火舌纏繞,整個人卻掙扎着倒伏下去化作了煙雲的一部分,就此彌散。
……退靈酒……爲什麼飲下退靈酒之後,他竟然還能有如此厲害的術法!
撤!全部後撤!……再這樣打下去……無非是送死!
此外一些從下重天闕圍堵上來的散兵,在目睹眼前發生的一切之時,來不及停下腳步,唯有硬生生跌轉過身踉蹌潰逃。
無奈屍疾殘骸幻化的煙雲,早已在隨熱浪蒸騰攀附而來。如同爲自己的死而憎恨着他人的生,無形怒火徹底將一切吞噬。
煙雲外,始作俑者環臂觀望。從那些人最後的話中,不難聽出自己是何等的被小覷了。
一雙鳳目中,頓時兇光更勝。
“呵,愚昧可憐之輩。”嗤聲,他反身沒有給膽敢輕視他的人一絲一毫存在下去的機會。
在他眉間印記浮現的同時,暗黑色火焰溫度驟變。沾染過的人或物,頃刻間凍爲冰魄。在他直貫的風壓下,碎成齏粉。
也正是這些源源不斷的粉塵鋪就,才讓他毫髮未損的穿透最後一層覆滿血咒毒蠱的雲翳。同時也致使血咒毒蠱預先突破最後一層阻礙,傾落人間。
驟雨中第一聲驚雷,就此揭開第一次鳳凰劫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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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九重天闕的圖騰陣型連接中,玄武與白虎默然無語。似乎一旦提及天界,一切就都變得沉重滯澀起來。
明明應該是最爲清靈明正的所在,此刻透過靈光壁觀看。看到的卻彷彿是看到了鳳凰劫招致前的景象。
‘快到終焉之時了嗎?竟然會回顯出本不存在的記憶。’感慨般嘆了一口氣,玄武不在去看那些死氣沉沉的濃重雲翳。
之前接通圖騰靈陣的時候,他故意放慢了時間,爲的也不過是晚一刻回到玄冥宮那終年落雪,一片蒼白的地方。
自己原本的身軀,現在就在那裡封存着。暫時放棄原本的身軀,轉而換上傀儡姿態;也是受了第一次鳳凰劫時,那一念衍生的魔物提醒。
倘若退靈藥酒,封印是本體靈脈。那隻需換了軀殼,將元靈注入新的容器,便可重獲自由,不再受拘束。
相對的,也是因爲靈質符合元靈棲宿的容器除了本源,基本上再無可循。天界纔會有所疏漏。而這一點疏漏,恰恰就成了他們得以掌握的契機。
靈質傀儡,無跡可尋不代表不可尋。或者……乾脆不用尋找,只需要基由契機,創造雕琢出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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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從初次鳳凰劫時,因爲局勢一片混亂,血咒毒蠱化雨落入人間。天界一面要修復殘破殆盡的結界,以防人間災禍過猶;一面也要處理剩下的遺毒,不容肆虐;另一方面更要應對墮天而逃的你的魔化分身。
一時也是人手捉急。無奈我剛剛飲下退靈之酒,行動艱難,卻也要應雷霆之勢,去追擊魔君。”
寒池邊亭臺小築,青龍頗爲不耐的擺弄着几案上的冰刻棋子。時不時擡眼望向對面的朱雀,將所能回想起來的事情一一敘述。
儼然一副孩童學舌的模樣,讓他煞是無奈。
“那時候爲了配合計劃,我故意放縱他逃離。卻不料恰好遇見他以魔契,將一個被凡人擅自視爲祭品的小女孩,變爲異靈。
也就是你現在所見的,我這幅樣子子。”話置此處,青龍索性將手中已被捏出細碎裂痕的棋子一把丟掉。頗爲無奈的低頭看了看水晶几案上,倒映出的面孔。怎麼看都是個青稚未褪,尚帶幾分任性的樣子。
“當時那邪魔遁入幽冥之後,這個沾染了他魔氣的女孩,也就正好能替代他作爲應付的目標。……”
於是你就故意在亂劈一氣之後,將真正暗藏着自身靈力的輕微雷電,擊中那個女孩。以期滌盡她身上的魔氣,轉化爲自己的傀儡?
後面的話不用聽,朱雀也已經能猜出了。當即嗔笑般瞥向對方,朗聲道:“所以事到如今, 可算是你自討苦吃了。”
就因爲你一時怠惰,不願去找其他傀儡,偏偏選中這個被魔氣沁染過的。
害的我在幽冥之時,背後被人捅上一刀,將原本的計劃打亂了一環。
計劃好的,第三次風巽之術是以召喚‘帝榆’作爲通天階梯。也好節省你靈力的消耗與反噬。
沒想到最後還是要改成召喚‘扶桑’,而且是在沒有我絲毫靈力協助的情況下。
現在你還能以元靈附着於傀儡之內,站在這裡已屬幸運了。
“喂!你是不是又在心裡說我的壞話了?!”不等對方笑意收斂,青龍早已憑着眼下這幅嬌小的身軀拍案而起。
原以爲能從氣勢上震懾一下對方,讓人不敢萌生半點取笑自己的意思。可最不成想的便是這樣說出口的話,非但沒有起到半點震懾作用。反而更顯得自己任性矯情了。
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足足盯了對方半刻有餘。方纔從對方一本正經的點頭承認聲中灰暗下去。
“你竟敢說我壞話!”
“嗯”
“你!我是爲了救你才致使靈力耗損,精神力也連帶承受損!弄成現在這樣回憶散亂不清,還時常混入幼稚言行,你還要取笑於我!你……你這是恩將仇報!”
“嗯”
“……!你還真是坦誠得令人髮指。”
“嗯”
“!#¥%&*……”
被什麼話驚到,朱雀任由青龍在一邊抓狂的吵嚷着什麼,再不出言敷衍。轉而將銳利目光死死盯向寒池之中。
‘混入幼稚言行……混入……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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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故意將圖騰結界傳送速度減緩,不怕那兩個人等不及拆了你的玄冥宮嗎?”幾乎處於凝滯狀態的光柱之中。白虎察覺周遭異樣,卻又不清楚玄武究竟是在作何打算。只得出言旁敲側擊。
“若是他們想要丟棄本體的話……”另有所思,玄武簡單迴應。言外之意不甚明朗。
‘你竟然在衆人元靈進入玄夢幻境的時候,通過地宮之中的朱雀圖騰連接將衆人軀殼全部帶回了天界安置!’
恍然得知真相,白虎破開閉目沉思,一記眼刀直打向他。
‘這幅傀儡身軀……在原本是異靈的時候就是最不安穩的一個了。沒想到化靈借用之後,也還是落到表裡不一的人物手上。’
“不要用那種滿是敵意的眼神看我。要知道就連你的本體也早被我移位到了玄冥宮內封存。若是我真另有打算的話,你早已無可能站在這裡了。”頭也不回的矗在原地,玄武卻早早察覺了對方所散發出的殺氣。
縱使有靈力抵擋,也爲免骨子裡一陣發寒。
隨手在白袍外多變出一件幽藍罩衫,輕嘆一口氣道:“原本不願多說的話,無奈如今不說怕是要引起更大的麻煩了。”
“明白就好。”微不可查的收斂了殺氣,白虎語氣依舊森寒。“還有你知道的,我要知曉的遠不止這一件事。”
“……呵,不愧是監兵……一旦認真起來,始終脫不了那監管他人的感覺!我還是那句話——好奇心,可是會害死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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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冥宮內悄設圖騰靈陣,雖是在九重天上,卻與北冥之地存有連接。
因其終年苦寒,而三界之內鮮有涉足。
將衆人原本身軀封存於此,不僅是便於保存。更是在此番行事如遇偏頗危難的時候,能夠迅速安全移置。
依照陵光的意思……那幾具傀儡雖是異靈,但身軀經過鳳凰劫契約得以保留。理論上便還是凡人身軀,除卻元靈離去,其內必然還保留着魂魄。
凡人身軀在進入九重天界後本就受不了其中氣息,加之又是在玄冥宮終年白雪縈繞之地。要不了多久便會被寒氣加速侵蝕,致使魂飛魄散,變成真正意義上的傀儡。
屆時那四個異靈,元靈有上古神木容納廕庇,被置於幽冥之地,形同死靈。
無主傀儡自當依照契機歸屬吾等。
“可事實上……只有陵光一人是依照原定計劃,元靈通過神木構築的通天連接,返回到玄冥宮傀儡身軀之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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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該想到!
那個時候……他哪裡是來幫忙!分明是借亂將之傀儡帶到了冥路!
憤然怕案而起,朱雀眼中堪堪要爆出火來。
青龍還在腹誹之際,猛然被他一驚,啞然失了聲音。
……
“還有你!你眼睜睜的看着他附身嫣兒,竟然還看不出,那是早已附着在,有血有肉的凡身之上嗎?!”
“嫣兒?……嫣……兒……,好像是有那麼一個人。可這關我什麼事?”青龍不解,一張青稚的臉上滿是萌呆。
“譁——”一怒之下,朱雀憤然揮袖掃落了滿盤棋子。冰玉玲瓏相互碰撞着沒入雪中,化作水珠。
原本雕琢了經緯天元的几案,也隨着那衣袖浮火掠過,化去了形骸。只餘下鏡面一般的平層,倒映着那張嫵媚卻平添陰沉的臉。
“……陵……陵光……”試探性的輕喚,青龍怔忪觀望。
方圓五里之內,除卻現供立足的亭臺小築之外,其餘都已融爲清流濯水。水面沸騰致使水花翻滾不竭。
‘這可是北冥雪啊!萬年日照亦不能使之融化分毫。你……這……你、你竟僅憑一凡人身軀……’
“要吃驚還爲時尚早!你真正該驚歎的,是你現在的記憶!”
負手而立,鳳羽流火如袍服般罩在朱雀身上。他忽而又察覺到了什麼,勾起脣角展露一記微笑,一雙緋瞳間卻埋下了更多冷意。就此隨着額間結印顯現不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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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正該驚歎的,是你現在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