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傳導而致的聲音,在問的身後響起。帶着天界諸神慣看生死的淡漠。
“一切都結束了,汝當可離開。”
“離開……”木然重複,問像是佇立亙古的石像,出神的望着飛瀑而起的光。
耀眼的藍,藍到蒼白,如同無盡的飛雪。恍涼一世悲哀,卻又將生生世世掩埋。
是誰說,失去軀殼僅餘一道元靈,殘魂不復,便也失去了感覺?
在這一刻,她分明覺得前所未有的冷。彷彿天地都已被冰結。
“離開這裡,吾又將何去何從?”
“六重天。”沉瀲的聲音,如同指引,帶着神聖不可犯威嚴。
“欲界•六重天?”問的語氣,透着近乎挑釁的玩味。
第六天,他化自在天。於欲界的頂部。據說人如果超越第六天 ,就能擺脫飲食男女的慾念束縛,繼而向上。
“不錯。那亦爲天魔聚集之所。汝已經證明……”
像是沒有聽出一般,代表天界的聲音還沉浸在得意之中,無限擴散。
而問勾起脣角,已不吝嶄露出猙獰。
“既有此處,爲何當初朱雀半靈化爲魔,寧捨近求遠,轉而去至欲界最下層的地獄,也不願去那裡?”
“……”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回答,那聲音一僵。
這一次顯然是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
不動聲色的壓下心中震驚,那聲音換上一抹不悅,沉得陰冷懾人。
“汝可知,違逆天意是何下場?”
“這場遺世之局,唯我見證至此。天意以爲如何?”問昂首。
或許是因爲厭惡這種無形的威懾之感。自身的氣場也不再隱藏,驟然爆發。
彷彿又多找回了一份戲謔之感。不經意的,她散發的氣場卓然趨於輕蔑。
“換句話說……不如說第六天更像是天界的一道關卡,所承載之衆,不過是被天界忌憚,進而才招安,以備驅使利用而已。
不願去至此處者。無非是因爲——不願爲奴類犬而已!”
“汝!”如此諷刺,還從未有人敢棄之天界如敝履。對方被徹底激怒了。“既然天書在汝手中。汝便該知曉,這場天劫浩蕩是因何而出。說到底天界無非是站在管理的角度上,以儘可能小的犧牲去換取更大的安寧!事到如今,汝竟還不肯罷休嗎?!”
滾滾天雷之聲,由遠及近。
“呵,安寧?究竟是何處得安寧?那些被犧牲的人,就活該如此嗎?”恍若不聞,問嗤笑。
“還是說,無論是那些受天劫牽連的凡人,還是爲護衛這所謂天界的天兵。反叛也好、順從也好,始終不過是任憑被擺弄操縱的棋子!”
“說到底,我在汝等眼中,也不過是個身負神魔之力的異靈罷了!
既然如此——天道失衡,乾坤混沌,又與我何干?!”
異色的瞳眼,冷冽至肆。
與此同時,天雷斬落。
在天界的一片譁然中,她並未閃躲。
反而司空見慣一般,半睜着眸眼,目光漸趨黯淡,瀰漫上一層墨色。
失去了焦距一般空茫,彷彿是要彙集星河浩海、吞噬宇宙洪荒的無底歸墟。
便是過往種種蘊含其中,亦如歸墟之水,不增不減。唯獨倒映着鎣華點點,浮光掠影。
周身環繞的靈光,竟已不止玄武玄光一道。
懸浮的靈體之下,四色的流光爭輝曝飛昇騰而起。於茫茫之中,指引出東南西北四個方位,赫然是四道圖騰正在感召中被無限的放大。
直至四靈圖騰重疊交錯,拓印下一道嶄新的印記,恢宏巨陣瞬息凝練。
沒有回首,沒有留戀,徑直向着陣型中心,縱身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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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
逆着光,似有風劃過臉頰。
恍惚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過這樣的感覺。
自高處墜落,掙脫那不勝之寒,掙脫那宿命制約,孤注一擲的解脫去追求所謂自由。
只是這一次,沒有了嘈雜,四周都太過靜謐。靜謐到只剩回憶在不知不覺間,喧囂吵鬧,自耳邊縈繞。
[“你竟敢違揹我的命令!”
“若你的命令便是要我眼睜睜的看着你毀滅一切,包括你的性命,我當然無法遵循。”]
問忍不住緩緩的睜開眼,寒星般的眸子裡卻再沒有映出,那個熟悉的清朗面孔。
放眼環顧四方,只有榆槐桑桃四樣靈木,各據邊角。呈參天之勢不斷生長,勢如撐起整個混沌。
而其下盤根錯節,對應的東南西北四個方位,乃是四道恢宏巨大的陣型。
四方靈木正是生於其上,盤根交節,光華輝映連結成環。
歸納圈環,無限接近終結亦無限接近開始。
輪轉往復,生生不息。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忽然傳來的語聲,喑啞艱澀。
像是久未開口的人,好不容易纔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似乎還帶了幾分顫抖,被刻意的掩藏了。
墜落至陣型的中心一點,問神思近乎一潰。
那聲音太過熟悉,像是與回憶之中的發生了重疊。
她擡眼,循着聲音來源的方向,視線裡驀然一片氤氳。
“……四方臨陣”問緩緩吐露出四個字作答。
目光觸及那個人的一霎,隔着漫天飄零落下的花葉,桎梏扯出一抹微笑。
‘四方臨陣’籍四靈之力,蘊四方靈木,引元靈爲晏。顧名思義,乃是涵蓋四方的巨型靈陣。可以算是上古之陣。其效用隨施術者心意不同,而陣法產生的效果不一。
這一次,問正是引用朱雀浴火重生之契,加上青龍原本就具治癒之力的風巽之術。合而復生軀殼、靈體。
再由白虎和玄武不同的制約與禁制,形同設置了雙層的封神之術。加固了靈體於軀殼的契合。
只不過這樣一來,要開啓四方臨陣,將四靈之力集於一身的那個人,便無疑要成爲真正的陣晏。
而醫人者終究不能自醫……
只要開啓四方臨陣,不止是本體歸結於靈木內的四靈能夠復活。
異靈組、淪陷於鳳凰劫的那些魂靈,也同樣能夠獲得重生!
只要……只要她放棄此刻還擁有的一切……
神魔之力也好、僅存的一道殘靈也罷,只要她自甘放棄,就能換回他們!
自己不惜將那個人親手斬落。不正是爲了這一點嗎?
用他開啓最後的圖騰,用他斬斷自己最後的退路。
一步一步逼迫着自己。
不能回頭、不能後悔、更不能退卻。
就讓一切繼續下去。
哪怕在這樣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境地裡……
拋開思緒中的茫然,問回過神,定定的望着北方。
在那裡的,是玄武圖騰所滋生出的靈木。
晶瑩剔透的樹身中,容納的是最爲熟悉的身影。卻也是在記憶最後,變得最爲陌生的人。
此刻的對方,也正望向她。依舊是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眸眼,泛着溫潤的光。臉上的表情卻是一派冷峻。
讓人惶然不知,此刻的他,究竟是‘黑曜’還是‘天樞’。
其實……
是黑曜也好,是天樞也罷,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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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曜
全部的記憶,摻雜在腦海之中。像是經歷了幾世幾劫那麼漫長。
他終於重新找回了擁有身體的感覺。
當記憶中的一幕,再一次真實展現時。他的下意識反應誠然是想要出去,去接住那個自九天墜落的女子。
可卻在觸碰到那一層冰冷禁制之時,恍然回神。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脫口而出的疑問,讓他顧不得尚未消弭的痛楚。
尤其是當他面對後面出現的一幕。
看着那個曾經被喚作問的人,倒在圖騰重疊的中心,被一層又一層四色花葉不斷遮掩。
那些花葉不斷地盛開凋落,在風旋的狄卷下,疾速的向她所在的地方覆蓋而去。赫然像是要將其淹沒吞噬一般。
卻總是在觸及她身影的那一刻,從中穿透,沒入其下。換來她身下的圖騰愈加明亮,甚至擴散出一陣又一陣刺眼的光波。
如同靈海中潰散的波瀾。
不知是否是錯覺,他總覺得,對方逆光下映照的身影,相較於記憶之中,竟是顯得淡薄了許多。
‘那樣的回答,算是什麼?!’
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未曾瞭解。
在聽到她寥寥吐露出的四個字後,他木然的怔在原地。恍惚萬世,恍惚一瞬。
直到那些落花又在問的身影之下堆積出了薄薄的一層。
毫無預兆的,他的眼中驟然騰起毀天滅地一般的凌厲。
砰——
咚——
嘡——
渾然不顧反噬的捨身衝撞,靈木之中靈光炸裂清寒。水晶般的樹身霎時被飛濺而起的血色沁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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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問始料未及。
不得不豁然掙扎起身,驚詫之色溢於言表。
“停下!你瘋了嗎?!”她終究還是向着那個方向靠近了一步。
連自己都未曾察覺。只因爲那個人近乎瘋狂的舉動。
竟然衝撞四方臨陣的禁制。
如此龐大的上古巨陣,一旦開始的反噬,又如何是靈體所能夠承受的!
他不會不知道……
————砰
“立即停下!你聽到了嗎!”
————砰
“別忘了你的職責……”在那一聲之後,問更像是提醒了自己什麼。語氣漸漸褪去了那份惶惶急切。轉而變得平靜。
“天樞,”這一次,問的語氣驟然冰冷下來,透着疏離而又陌生。“你不該忘了自身所付之職。”
也只有這樣的生冷,才足矣令人保持清明。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職責由所謂的使魔變爲了監視者?
監視着異靈組的一舉一動;監視着她們走完該走的路程;直到最後……
確保四方臨陣的成功。
一切都早已被籌謀安排妥當了不是嗎?
是了,就是從一開始。
問緩緩的眨了下眼,成功的組織了什麼自眼角滑落。
其實,她現在這幅樣子應經是靈體幻化了。不過一縷靈氣凝結而已,又怎麼會有實物呢?
反而是眼中倒映出的一片蒼白。
那是自身袍服的顏色,映着淡薄的冰藍色靈光,便是白得越發刺眼。
“叫我‘黑曜’!”對方身形驟然一僵。
終於止住了動作,怔忪在原地,以單膝及地的姿態被接踵而來的壓迫性的反噬所桎梏。再無餘力動彈半分。
鮮血順着脣角流落,涓涓匯成細流,蜿蜒成一道刺目的猙獰。
卻始終不及他目中寒芒,來的攝人心魄。
不知是否是因爲,身份地位截然不同的兩種記憶,被糅合在一起喚醒的關係。
他竟也開始對神職的稱謂感到刺耳。
‘以天魔之力,至令灰飛煙滅之靈復現天地;不復存焉之物,重歸坤乾。至使陰陽倒亂,生死逆轉。’
‘如此一來,復生一人一靈已是不易。更何況你竟是欲將上古四靈連同異靈組一衆之人悉數復活。’
‘所要付出的代價,縱爲天魔,亦必將是耗盡元靈,神識盡散。’
‘你——不會不清楚——’
源自神思的交流,隔着桎梏,傳達給對方。
問只是笑笑,亦如初見時那般。不動聲色的漠然,拒人於千里之外。
其實他是知道的吧?他真正的主上,玄武的靈光,本應是更爲深邃的藍,乃至凝重爲玄色纔對。
可如今所展現出來,爲何是如此淡薄的冰藍?
就是因爲那位神君從一開始,便已不惜將絕大部分靈力,都用於了維護藏於北冥此際的四靈本體。
事態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他如何再將其毀去?
你怎麼可以……他又怎麼可能……
問苦笑一聲,此刻的身影更像是一團迷離氤氳的霧氣。
對方想要辯駁些什麼,卻終究沒有再說出來。
“其實我們之間,不必如此。”
問微不可聞的嘆息,帶着幾分釋然。
既然從未有過約定,也不具任何承諾。
那麼到了如今地步,還有什麼理由再令彼此爲難?
瞬間啞然,他靜靜的聽着,無言以對。
(不具承諾嗎?
那又是誰曾說過——無法眼睜睜的看着你毀滅一切,包括你的性命。
而那個人終究,卻什麼都沒能做到嗎?是不是很諷刺……)
莫名騰起的蕭瑟,在胸腔中肆無忌憚的來回衝撞着。
他應勢支撐起身體,將已經冰結的血跡拭去。
‘……就不能好好的告別一次嗎……’
(……如果我沒有提前醒來的話,你是不是連告別都不願?就準備這樣消失?)!
‘呵,扶桑開於幽冥陌上的那個時候。有個人,也曾趁着我失去記憶,以如此擅自的方式告別,而後消失在我面前不是嗎?’
(……怎麼可能不會提前醒來呢?若血契還在,若你亦如當初。)
只是黑曜,這一次,就換我來吧……
(永生永寂的詛咒嗎?)
以異靈組,固有的,黑暗的公正……
(真的已經夠了。)
“契約即已簽訂,承諾必將達成”
……
……
……
那團霧氣終究還是散了。
在他怔忡的目光注視下。
隨着陣型的光越發閃耀,明亮、璀璨、絢爛到令天地失色。
四靈之力毫不留情的被抽離殆盡,被氣流呼嘯的狂嵐狄卷飛散。
潰化爲早已見慣的鎣華,似江海飛沫、長空逝雪。
到頭來卻如一指流沙。劃入眸底,帶來最深的刺痛。
持續了四世五劫的災厄,在這一刻徹底終止。
再沒有溯世糾葛;再不具算計陰謀。
恩怨對錯也好,是非功過也罷。
種種前塵過往都隨着她的消失而一筆勾銷。
與當初所計劃的別無二致。
他——他們——乃至所有的人,從重生這一刻開始,就都已是除魔衛道的功臣!
而他於此刻,卻是放任理智崩潰。將一句“再等等!”喊至振聾發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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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一切,俱已化入一片浩瀚光海。悉數湮沒。
靈木的桎梏消逝的那一剎
逆光中,只剩下一雙恢復如初的手,兀自在虛空中瘋狂的抓着什麼,或如挽留。
卻終究什麼也沒有捕捉到。
……再等等……
……我會找到你……
只剩無聲的嘆息,和着一聲恍若不存的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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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一縷冷香遠,逝雪深,笑意淺。來世你渡我,可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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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靈組
現世•人間
推開紅漆雕花的書房門,一個看上去韶華動人卻又不失穩重的女子從中走出。
紫衣如媚,依稀舊時容顏。
“席”古香古色的大廳裡,白衣男子微不可聞的吐字。轉而又將望向對方的目光移回到了窗外。
外面原本還是窸窣落下的雪花,此刻已經變成了搓綿扯絮般的漫天紛飛。
顯然,他在這裡已經佇立良久了。
只是沾在肩頭的雪花,依舊未曾融化過。就彷彿他是沒有溫度的存在。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應該不是人類。”赫然也是注意到了這一點,席幽幽開口,席徑自瞥向另一邊的兩個身影。
角落裡,監連同編正一心無二的研究着這位“訪客”帶來的東西。完全沒有注意到席的警告。
“你說這柄短劍真的是上古遺物嗎?”興奮的摩挲着一個古樸劍匣,監只恨不得將裡面的東西也拿出來擦拭一遍。
“恩,劍名——赤羽。”淡漠回答,來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她的身後。
一伸手便將那柄短劍從匣中取出,交付到了她的手中。
下意識的握緊,監還未及反應過來,卻分明看到……
在劍柄接觸到自己掌心的那一瞬間。有‘赤羽’二字銘文,映着青銅劍身,盈盈勾光流轉。一閃而逝。
也就是在那一瞬,竟牽連得她心底莫名有什麼,漸趨沉重。
‘究竟……是什麼呢……’
“……是以,你眼前這柄短劍乃是殘劍融合了另外一柄古銅劍,奪天之功重鑄而成。”
白衣人還在解說,倏爾卻見一顆淚珠,不偏不倚打落在劍身之上。
恍惚蒼涼,順着劍刃流淌滴落。
“可是無礙?”依舊淡漠的言語,在片刻的怔忪停頓之後問出。卻好像不似在詢問此刻站在這裡的人。
“啊呃!”猛然緩過神來,監視線一片模糊。急忙擡手去拭,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竟已溼了霽顏。
“看來,這把劍與你有緣。”
淡然說出結論。白衣人轉身,目光投向几案後的席。“這樣的籌碼,足夠建立契約了嗎?”
“你是怎麼……”察覺氣氛有異,席也有些坐不住了。起身繞過幾案,與這樣的目光形成了一種對峙。
口中的話尚未說完,便被擋了回去。
“怎麼了解契約的事?”白衣人忽然停頓,像是想起了什麼。目光閃了閃,隨即又黯淡下“做任何事,都會付出相應的代價。這是所謂的常理不是嗎?”
“……即便如此……”席一時語塞。不知爲什麼,從這個人出現開始她就隱隱有一種預感。
說不出是好是壞,只是想到,心中就隱隱鬱結。
白衣人卻似不以爲意。繼續淡然道:“不如,先聽聽我的願望,再下結論也不遲。”
“我有說不的權利嗎?”席語帶無奈。轉眼看向另一邊。
不只是監有所執迷。
一向吵鬧得像個小孩子的編,此刻之所以還能保持着安靜。就是因爲她正忙着逗弄着一隻身如錦墨的小貓。
雖說是一隻小貓,但那個樣子看起來更像是一隻赤豹。
席雖未見過多少上古異獸,卻也不難認出,那副樣子分明如書中所述的——“猙!”
“上古異獸都能被你帶入這裡!還有願望什麼是你自己不能實現的嗎?”驚疑之下,席未免有些不忿。
只見還處於幼獸形態的身體,左撲右閃的兀自折騰着,卻始終未曾離開編的近前。
而編的手中正握着兩枚光澤瑩瑩的“貓眼石”。
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手中,編索性也不再折騰那隻小獸。
轉而若有所思的擡眼,望着這次到來的訪客。
“你說,它真的是從這兩顆石頭裡變幻出來的?”
“是的。它很喜歡你,所以要小心,不要再……”恍惚說錯了一般,白衣人微一停頓,淺淺一笑,改口道:“小心,不要把它弄丟了。畢竟是好不容易,才被帶回到重要的人身邊。”
“你說的……我雖然不太懂。不過,放心好了,我可是很喜歡‘目目’的。絕對不會讓它從我身邊消失!”
“牧牧!”白衣人目光一閃。‘她記得……不應如此……’
“是啊!‘目目’怎麼了?因爲是貓眼石化身。所以我叫它目目啊!眼目之目,是不是很貼切?”
‘原來如此。’
未等白衣人回答,席搶先一句,厲聲道:
“還未確定是否要簽訂契約。你們兩個,怎好隨便接受他人之物!”
“是否簽訂契約,也應該先聽一下對方所要實現的願望吧?”公然反駁,編轉眼將目光投向監,藉以尋找聲援。
同樣放不下手中‘籌碼’,監也以近乎挑釁的意味道:“況且異靈組並非只你一人能夠簽訂契約。若是那誰在此……奇怪,我在說什麼?誰……誰來着……異靈組存在第四人嗎?!”
莫名的一句話,使得氣氛陷入僵硬。
不約而同的選擇沉默,偌大的廳堂內顯得一片死寂。
“說說你究竟所爲何求吧。”良久,受夠了這種凝固氣氛,席終於開口。
“我只是想找一個人。”長長吐氣,白衣人的目光一沉,悵然若失。
“兩樣上古遺物,只爲找一個人?如此昂貴的代價,相信那個人一定不會好找。”
“實際上,是四樣。”白衣人如此說着,不顧席陰晴不定的神色。及其淡然的從懷中取出一本殘卷,徐徐展開,卷內赫然夾着一根緋色火羽。
絢爛以極的赤紅,帶着火焰的流光與浮彩,散發出足矣焚燼一切的溫度。
白衣人只揮手將它拋入半空,它便好像有了靈識一樣,緩緩飄落到席的掌心。
原本蒸騰的空氣,隨即恢復平靜,只餘下掌心中溫暖。
“這是……”彷彿早就知道,又彷彿一派迷茫。席怔怔的盯着自己的掌心,眸中映出溫潤的紅。
“朱雀火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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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靈
幻境之中,丹山霽色,寒霧暝茫。
“所以你就將自己的翎羽,當做人情送了出去?!”
突如其來的驚詫之聲,瞬間打破了幽谷之中原有的寂靜。
仔細聽來得話,或還夾雜着幾分滄海龍吟的氣勢。
“有什麼好驚異的嗎?”最是不屑的語氣,帶着幾分倨傲。
揮袖轉身,一雙瞳色殷虹的鳳眼,徑直盯住對方。
淡淡道:“不只是一根火羽,還有那柄已經摺斷的‘赤羽’。已由白虎重新鍛鑄好,一併交由對方了。”
對面,青龍絲毫不在意形象的坐在几案之上,已近石化。
“啊!如此說小鳳凰,你之前讓我煉化的兩顆靈石也是……
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竟然連手下也賠進去了嗎?”
“咳咳,說話注意分寸。明明已經找回本體,卻怎麼還是固定在小孩子的模式裡?”
對此朱雀略感無奈。 шшш⊕ ttκa n⊕ ¢ ○
說實話,他真的懷疑過,在九重天界歷經一次兵解時,那個還能大義凜然侃侃而談的青龍。到底是不是眼前這一隻。
“赤羽元靈,早已在歷經這次劫難之後,擁有了仙神獨自的本體。待藍雨將那個‘嫣兒’重新送入輪迴之後。已一併重返朱雀宮中了。剩下原先的劍身,只不過是個空殼而已。”
說這番話的同時,像是爲尋旁證。朱雀目光移向一旁白虎。
而後者,則是端出比之更爲孤傲的態度。
在全然沒有表情的冷哼一聲過後,徑自將手中觥籌一飲而盡。
沒記錯的話,這可是某人欠他的辛苦費。
“爾等……”毫無意外的,朱雀黑了臉。
見到這久違的表情,青龍倒是顯得頗爲高興。
“如此甚好。只不過我未曾想,那個異靈竟然真的——自散元靈!
不惜做到如此地步!到頭來她究竟所爲求何?”
“一世命格,孑然永寂,又有什麼好求?”或如嘆息的話語,從朱雀口中問出。
那張倨傲絕美的臉上,半睜的鳳目眺向遠方。
時隔千年的喧囂過後,萬籟俱寂。人間已是初雪時節。
像是化入了這場冰雪之中,他身後傳來的話語聲,全然沒有溫度。
“只怕這纔是她口口聲聲所謂‘逆天’的真意。”玄武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裡,龍蛇之屬,狹長的瞳眼中流露出些許唏噓。“這是一場豪賭,吾等也只是險勝。”
——有些事,畢竟是神,也不可能安排的。
“你的意思是:抉擇的權利,始終掌握在她自己手中?”
接過話語,青龍雖然之前一直習慣於裝出一副恣意灑然的口吻。
但此番過後,也是無心再裝了。
只短短的兩句話,言辭極力說的平淡。卻不難聽出其中壓抑的怒氣。
“所以爲了防止她選錯,你才故意安排了天樞的存在。”
這樣作爲,實在未免狡猾。
言語說出的同時,他恰好擡手去觸碰一條積了雪的枯枝。
淡青色的靈光,只在他指間一閃,轉瞬即滅。竟是連柴薪迸濺的星火都不如了。
而那條枯槁的枝椏,依舊是被冰霜包圍着的,絲毫沒未見什麼變化。
雪一多,便在一聲微響中斷裂掉落下來。
看着枯枝掉落腳下,玄武雙眼輕闔。於此同時將與之抗衡的玄色靈光收斂。
他本就無心與青龍爭辯,索性不再多言。
多加入一個元素又怎麼樣?對選擇權並不存在影響。
遑論是對掌握選擇權的人而言……
作出這樣的選擇,乃是她自身一念執着。
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所以那時纔會不留餘地的頂撞天界,致使自身徹底被視爲禍患。
唯有如此,她的消失纔會具備足夠的意義;毫無疑問的換回吾等身份,甚至於更多。
算了,如今一切都已經成爲過去。多說也是無益。
一旁的青龍,還在堪堪述說着什麼。
玄武終究是不以爲意。兀自思索着的同時,回首望顧。
他倒是開始覺得其實那個異靈在消失前,所說的一句話還是有些道理的。
“做任何事,都必須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她已經用自身的代價,換取了最大限度的利益不是嗎?
現在就連他們幾個上古之靈,竟也會開始隱有愧怍。
自天劫消弭之後,不僅將異靈組的人藉由圖騰設立地點,送回人間。
還抹消了另其爲之痛苦的記憶。只要那些人想,就可以按照普通凡人一樣生活。
甚至還將靈器一而再再而三的作爲饋贈,以護其後周全。
更有甚者……
‘青龍你焉知!吾纔是真的竟連手下也盡賠於此!’
彼時,這位負手而立的神明,神色上雖一如既往的冷傲。內心卻是各種的奈何鬱悶。
透過這場雪幕,他彷彿已經看到了現世的另一端。
那個人,仍在爲了一個已徹底不復存在的人,而執着。
(發乎於心,便是你埋下的因嗎?一念執着,果然足矣使神明墮落爲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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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靈組
異靈組內
儘管席對這個突然造訪的陌生人沒什麼好感。
又對他遞過來的東西百般不屑。
可還是拿到手裡之後就沒一刻放開來過。
說實話,最近席心中總是環繞了太多疑問。
總覺得今天這位造訪者很是有些不同,似乎是在哪見過。
經過尤其是他帶來的這些東西也是如此。
就像……就像昨天收到的那四個屬性不一的異字型符文一樣。
已經不能用似曾相識來形容了。”
想起將那些帶來的那個藍姓男子,以及跟着他的那個喚爲嫣兒的魂靈。席心中就不免又是一陣恍惚。
最近是怎麼了?看什麼都覺得莫名熟悉呢?
還有那些符文,分明就像是爲異靈組量身定奪。又怎麼會多出一個?
眼前這個白衣人,要找的又是誰?
晃神的片刻,其餘的兩個人竟已不知從何處,翻出了一紙契約,遞到了那個人的手中。
泛黃的篇章上,透着古樸。
待到席反應過來,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只得如警告一般提醒道:“事先說好,我們答應幫你找人,並未規定何時才能找到。”
“嗯”白衣人淡淡應聲。一隻手甚爲熟諳的在署名處勾畫下去。
脣角在不經意間微微翹起。
‘無論會經歷多久,總會找到的’
因爲……
“契約即已簽訂,承諾必將達成。”
……
……
……
一如既往的言辭聲中,他轉身離去。
淡漠的身影在雪中漸行漸遠,緩緩消失不見。
恍若是融入了這天地一派清冷素然。
又彷彿他的出現,本就是風雪中的一幕幻覺。
“他究竟是什麼人?”
“不清楚,契約書上籤下的是……”
“黑曜”
……
……
……
·終章·
怔忪之中,一紙契約陡然自席手中緩緩飄落。
一同落下的還有那個人留下的殘卷。
被摔開散落的半卷殘書。
沒有封面,亦不存在署名,整個冊頁更像是半部白紙。
唯有在殘篇的第一頁,如同鐫刻銘文一般,墨色撰寫。
仿若集聚了太多太過漫長繁冗的故事,沉甸而凝重醞釀其中,等待呼之欲出的時機。
是終章還是新紀,置於此刻恍然已無人在意。
僅剩那一行小詩,或如見證,或似嘆息。
……
……
……
絃歌離兮異夢繁
鏡臺靈光鑑悲歡
善惡迭組交相辨
問斷恩怨兩聚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