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排空一般的氣旋震盪開來,帶着強烈的震懾,卻不是殺伐氣息。
“來的人是······”一種熟識的感覺瞬間涌入了席的腦海,繼而幻化成溫潤水氣瀰漫了她的雙眼。其他人再是不解此刻也猜得差不多了,但見那流火華裳微擺的衣角先入視線便也知曉無異。
原本還將注意力擱置在離洛與黑曜之間的問,此刻也緩勢收了手,以一派我自威嚴的樣子站立端正,直盯住了宮室門口朗聲道:“堂堂朱雀神君竟還要參與人間紛繁嗎!”
“本座讚許那小小魂妖所說的言辭,不過是與你早有約定,你要佯裝不知也無妨。”語聲清冽,與這充斥滿宮室的張力霸氣恍如非是出自一處。順着這樣的語聲,衆人才敢輕出一口氣,擡眼來打量,順着華裳流光一寸寸的上移,繼而便是一張精緻絕美雋永超然卻又不失威儀的臉。初見的人倒真是看得呆愣了,怎地也無法移開視線。反倒是與他也算是舊識的席能夠淡然一些,目光流轉,看向了問。
眼見她在這樣的氣場壓迫中,還能夠巋然不動甚至仍能談笑自若,席不禁心下喟然“沒想到這就是魔道之力,竟能夠與神力相抗衡而不分高下。這場鬧劇到此算是徹底失控了吧?”
“嗯?”像是注意到了有人在看自己,問目光一凜直瞥向席所在的方向。迎合上那一張慘白倉惶的面孔,又是一抹不屑冷笑。悠然道:“約定之事,是你與我那個軟弱分神定下的,與我無關。況且在她消散之際已然將真相和盤托出了,也算是不負使命達成了協定。”
“本座勸你相信那個魂妖的話比較好。”他漠然聽着,對她的言外之意卻不予以理會,徑自道“約定之事遠沒有如此簡單,即便是意識消散換成了你,也一樣在繼續。”說着他諱莫如深的一笑,半掩着的眸子裡透出讓人猜不透看不清的流光。
就是擺着這樣一副表情,他側眼看向了離洛,倒似熟識一般,輕聲道:“你此刻的靈力可算是恢復了吧?承人之恩便要報還,想來你是清楚地。無需怨尤,去吧!”語畢他竟就一個挑指,指向囚神陣型。霎時間離洛便像是受了什麼無形的牽引,一雙藍紫色火焰明滅不定的羽翼一振拖拽出一道清冷華光,流星隕落一樣躍入了陣型之中,驚愕的神情倏然被陣型靈光覆沒。
“離洛!”“你!”“邪神!”······一時驚呼聲迭起。
這位神君卻也不過是幽幽的看着,至於周圍的怨戾目光卻是不予理會。
問雖是神色坦然,但暗地裡卻是呼吸一窒。猶自想不出眼前這位高高在上的神明究竟是有怎樣的打算,竟不惜與身爲邪魔的自己爲伍。隨即便放嚴肅了神情問道:“你這算是在幫我,還是在幫你自己?玲瓏棋局難不成亦是要將這些礙眼的棄子清楚乾淨嗎?”
“棄子?呵,對曾經的你來說,他們可是很有利用價值的。”他淡然避開回答,轉而望向了居中的御靈陣型,目光睿智深沉。“前塵種種皆不過是引你入魔。此刻本座意欲完成儀式,助你成魔,你莫負方是。”
“哼,難得竟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天界與魔道相應,神明助邪魔爲患。”問戲謔,即便是知曉他另有目的,但此刻自己的意願便要達成,也不妨放手一搏。於是,她雖有疑慮,雖是腹誹,卻還是嗤笑着幽然轉身,一步一步,步入了圖騰陣型之中,任意識暫且漸漸被抽離,幻化三千流螢光彩映照三千業孽。
另一邊,見她禍亂將歇,神君倏然閤眼輕嘆“吾欠紛繁,奈何於廝。承約之諾,必應於此。”
“喂!我主人究竟答應了你什麼?你都對她做了些什麼!”不知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退在一旁無力殘喘的黑曜忿然向他邁進,決然不顧逆天之勢。
他應聲調轉目光,迎合上的盡是怨戾,就連知曉了原委的席此刻也不免愧意稍減兀自糾結。環顧的同時,他悠然避過黑曜揮過的凌厲攻擊,飛身落至素紗白練之中。悵然道:“看來你這個小小魂妖便是她的使魔了。可惜空餘忠心,卻不解她千般心思啊。”
“這種話由不得你來教訓!原以爲你是救世而來,卻哪知你竟是要引她成魔!此刻還來說什麼涼薄。”黑曜強撐着身軀不倒,渙散目光毅然狠狠望向他的方向,不顧胸中血氣翻涌,振振迴應“之前只道是神明高深,玄心莫測,誤會叢生錯有嗔恨。可今時今日,你亦正亦邪此種作爲倒是越發的叫人捉摸不透了!”
“成魔·····”像是觸動了他心底的什麼感覺,讓他微微一怔,神色也不免淒涼了些許,心下黯然。
見神君不再作聲,黑曜又竭力僵持,席雖是心有疑惑卻也是不想再面對了。自顧側過臉去卻發覺倒在不遠處的牧竟有了些許反應,當即竭力起身搖晃着湊上前去查看。
“牧······”輕聲喚着,席的聲音卻是在顫抖。伸出一雙手去,想要將那些飛散的元靈光點全部抓住安放回他的軀體裡,卻無助發覺,這樣不過是徒勞。阻止不了面前這個人一點一點的透明直至消失。淚水誠然隨着這種無奈真相滑落而下。“牧,怎麼會這樣的,這不是我原本的安排的。你相信,這不是我的意願的······”
“你是······席?太······太好了。原本以爲沒······沒有人可······可以託付的。卻原來······”
“託付?託付什麼?!你”席驚怢,本想要勸慰他不會有事的,無奈此種症狀已然擺在眼前了,而且就連他的轉醒也不過是意識彌留之際強硬掙扎的迴光返照了。這種謊言,說出來也是無益了。
“編······編······”
“你放心,她沒事的!你保護的很好,她還算安然。你已然盡職了······”席越是想說些足矣寬慰他的話,語聲卻越是凝噎,淚水潸然落下,穿過牧漸趨透明的清秀容顏沁溼了地上青石方磚。
牧,卻似釋懷,微笑着晃了晃頭道:“我若真是······真是盡職的話,便······便不會讓她受到······分毫傷害。可惜我······算了,我只求······在我走後,編······編若是醒來,詢問起我······你們只需告訴她,我······我爲求自保,早已棄她,叛逃······叛逃而去。”
“什麼!”席驚愕,奮力的搖了搖頭。卻見地上的牧強撐起精神,悽然的笑着,滿眼祈求目光。自己不禁扼聲“可是你······”
“我知道。更知道······知道她的性子。與其······與其要她爲失去我而······而傷心不絕,倒不如······不如要她恨我,不再尋我來得······來得好。畢竟,我所熟識的編,是那個······那個笑容如孩童般純澈明朗的人啊!拜託了。”最後一聲,他顯然聲嘶力竭,耗盡殘餘的力量,殘破的身軀如一團風一吹便要散了的薄霧般暈開,點點熒光輕柔飄散。在席的手掌中只餘下一點光亮,幽幽盤旋,徘徊不絕,如那平和的笑,亦如在等待一個回答。
席凝噎着,強顏歡笑,重重的點了一下頭,語聲微不可聞“我答應你。”。隨着決堤的淚水,光亮泯滅消散。
“真的失控了······”聽着一切歸於無聲,靜默半晌的監亦如見證了什麼一般低低沉吟,豁然訓斥一般憤恨仰天怒喝到:“你們······你們都給我適可而止吧!”語出,原本就沉寂的宮室越發死氣沉沉。對峙的兩個人也不再理會對方,齊齊看向了一旁。倏然就在轉頭的同時,黑曜卻望見那囚禁問的陣型靈光上映出了她些許記憶的殘影。
“那是!”
“不準觀瞧!”恍然間,神君也失了姿態,旋即揮袖繞白練縈索,如白蓮一般包裹了圖騰陣型。心下自嘆千般思量終是疏忽了天命作弄。
但聽得他這樣說,就越發激起了人探知真相的心性。事關問的一切迷局,被她算計**過的衆人又怎會放過呢,即便是監這般已然失了視覺感知,卻還是將種種音訊盡收耳底。問的轉變、離氏兄弟的境遇、羽人的慘死、黑曜的憤怒、牧的消散、席的糾結以及神君的不安,事情已然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了,深陷其中無從掙脫的人是也該拼湊知曉命運的全盤迷局了。
神君漠然,暗自積韻了靈力,不過股掌翻覆之間便能免去他們觀望的能力。卻終是不忍就此廢卻他們,唯有悵然道:“玲瓏棋局終是落鎖無奈。”
“你說什麼!”事關主人,黑曜聽得他意欲吐露些許內容,當即追問。
“本座可以容你們參詳真相,但也要你付出相應的代價。”
“這樣的代價難道還不夠嗎!”聽到代價二字,監不免激憤。卻是被席攔了下來,伏在她耳邊輕聲道:“相識了這麼久,他的性情我也算是略有了解了,激怒他於事無益,現在的處境,想要知曉真相,只有聽從吩咐的份了。”
“什麼代價?”黑曜靜下心思復歸淡漠,神情昭示卻已有覺悟。
“代價,之後你自然會知曉。只要你無論看到什麼,知曉與否,最後都要毫不留情的將其誅殺,元靈魂魄具泯滅爲三界塵埃。你可做得到嗎?”他說得神情肅穆,目光灼灼確叫人心頭驟然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