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白卿和玄薇都是行醫之人，所以遇到病人，就徹底忘記了周圍是什麼情況，也忘掉了病人是男是女。玄薇如此，賀白卿也是如此，所以兩個人目光嚴肅地盯着那個病人的肚臍眼時，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發現那個病人羞憤欲哭的小表情的。
艾柱燃起的青煙嫋嫋升起，房間裡逐漸瀰漫起濃濃的藥味。玄薇想了想，扭頭對那中年大夫說道：“勞煩弄些淡鹽水來，給病人喝。”
那中年大夫立刻點頭，也沒問爲什麼，便立刻出去找水了。可他剛一出門，便又覺得哪裡不對。
自己怎麼這麼自然，就被一個半大的丫頭給指使了？他越是想，肚子裡便越是有濁氣憋悶着，一口老血就梗在喉嚨裡，要吐也吐不出來。可是，賀大人說她是他的師妹，也就是說，她也是無常醫仙的徒弟。光憑這一點，就讓他不得不低她一頭。
不過，雖說心裡知道，可畢竟在賀白卿不在時，他也是這回春堂數一數二的名醫，如今被一個小丫頭差使，他心裡總歸憤憤。心裡不平，臉上也不太好看。
他出了門，口氣不善地對外頭的小夥計說：“去，弄點兒鹽水來。”
小夥計立馬屁顛顛地去準備了，沒過一會兒，這小夥計便帶着鹽水過來：“先生，裡頭的女的是誰啊？”
“哼。”中年大夫原本不想理會這小夥計，可心裡忽然冒出來個主意，便又回頭對那小夥計說：“那是主家的師妹，今兒回春堂可是來了兩位大人物……你放出話去，平日有什麼不好治的病人，都讓他們趕緊過來。裡面坐堂的兩位，可不是經常能來的，過了這個村兒，可就沒這個店了。”
小夥計一愣，看着那中年大夫回了內室。他眼珠子一轉，心裡立刻活絡起來。
說起來，能從一堆切藥曬藥的藥童裡脫穎而出，做上回春堂外堂的夥計，肚子裡肯定都是有點兒心眼的。這個夥計也有私心賀白卿極少來回春堂，雖說礙着師兄弟的情誼面子，可他卻是聲名在外的脾氣古怪。可是，與他的古怪脾氣同樣出名的，便是他的醫術。
這回春堂裡，也是有許許多多的病人，是專門想來這兒看名醫的。
所以，小夥計私下裡也是收了不少別人的銀子，就是專門在回春堂裡，等着賀白卿什麼時候來，便趕緊去通知許了他銀子的那些病人家裡，讓人家帶着病人趕緊來看病的。
就跟現代看專家門診要排隊時，總有人賣那排到前頭的號一樣，這小夥計，靠着這點兒小機靈，賺點兒外快。
而現下，他已經被暗示到這個地步了，便更是不能放過這個機會。於是，這個小夥計抽了個空，跟其他幾個正閒着的藥童夥計一塊，出去通知京中打算看名醫的病人了。
鹽水送到了室內，玄薇謝過那位中年大夫，而後用勺子舀起一口鹽水，先嚐了嘗。
這鹽水必須要淡，否則喝多了反而不好，玄薇覺着這鹽水還是鹹了，便又弄來許多開水，與這鹽水一兌，將被子送到站在病人身邊的婦人手裡，對她說：“喂他多喝些水，他又吐又拉的，怕是身體裡水要少了。”
那婦人表情有點兒猶豫：“可是……我家相公現在就算是喝了水，也會吐出來啊。”
玄薇搖了搖頭：“就算吐，也得喝。吐了就再喝，反正水有的是。”
那婦人還是有些不忍，可病人卻掙扎着拿過了裝着淡鹽水的杯子，說道：“是大夫吩咐的，就得招辦。”
說着，他開始大口往嘴裡灌水。
病人喝了水沒多久，便又開始吐，可吐完了，他漱漱口，就繼續喝。這麼一番折騰，病人的體力更是越來越少。那婦人看着心疼得眼圈都紅了。
不過，並沒有過多久，這病人便喝下去的多，吐出來的少了。玄薇見狀，心裡鬆了口氣，這說明用艾薰治療是有效地。
她點了點頭，將自己所站的位置讓給了那中年大夫，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他好了。
自己……好像還有別的事？
“哎呀！顧瀾！”玄薇猛地一拍額頭，忽然說道。
她此刻纔想起，他們原本是在逛街，來這回春堂，是爲了給顧瀾找點兒花椒讓她咬着止疼的。玄薇趕緊撩開簾子走出去，目光往外邊一掃，頓時愣住。
這原本空空蕩蕩沒什麼人的大廳裡，何時忽然多出來這麼多人？
因着玄薇的出現，原本在大廳裡望着這個方向的病人與病人家屬，各個都盯住了她。大廳裡一時間非常安靜，只是不出片刻，各種竊竊私語便瀰漫開來。
“就是她啊……”
“據說是神醫的小徒弟，怎得這般年小……”
“還是個女的。神醫也收女徒弟嗎？”
玄薇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她弱弱走到了牆邊，貼着牆往外頭挪，挪到一半，忽然腳下似乎踢到了什麼東西。玄薇低頭一看就在她腳邊，顧瀾正蹲在那個角落裡，兩手捂着腮幫子，委委屈屈地擡頭盯着她。
“你可想起我了……”顧瀾站起身來，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
玄薇心裡過意不去，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裡面遇到了個病人，就把你給忘了……你打我一下出出氣吧。”
顧瀾伸出手，佯裝兇巴巴要打上去，玄薇立刻一縮脖子。
“不打你！”顧瀾苦着臉收回手，指了指自己的腮幫子：“老妹兒，趕緊幫我治治牙吧！你看看，你這一進去就是一倆小時的，我這臉都腫起來了！”
玄薇小心翼翼睜開眼睛，果然看見了顧瀾那腫起來的腮幫子。之前她捂住這半邊臉，玄薇還沒瞧出來，此刻定睛一看，竟是發現她原本還好端端的一張巴掌臉，卻是自下巴到右眼一半都重成了個包子。
“噗……”玄薇一沒忍住，笑了出來。
“你！還！笑！”顧瀾氣得又舉起了手。
“我錯了我錯了。”玄薇立刻求饒：“張開嘴，我看看。”
顧瀾撇了撇嘴，瞪了玄薇一眼，然後乖乖張開嘴巴，讓玄薇往嘴巴里面看。
“看不太清楚……這裡光線不好，我們到外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