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助倚靠在房間的角落,手中是一把有些陳舊的三味線,他斷斷續續的彈着不成調的曲子。夜晚的雲很厚,看不見月光,陰沉沉一片,晉助恍然嘆了口氣,卻是微不可聞。
只有他,不可以嘆息,不可以軟弱。因爲整個強大的鬼兵隊需要更加強大的他來支撐,來領導。作爲站在最前面的人,他沒有軟弱的權利,即使是在這樣哀傷的時刻。
老師,松陽老師……真的好想你啊。又是一個忌日呢,你過得還好麼,老師?
放下三味線,晉助取過一旁的刀,細細的擦拭着。攘夷戰爭已經持續了十八年了,即使是自己和假髮他們參與也有六年了,可是越來越多的浴血和犧牲究竟換來了什麼?天人越發的放肆,幕府越發的退讓,以及……越來越虛無的未來。
看不到希望啊,老師,該怎麼辦纔好呢?
忽然開始的騷動讓他皺起了眉,沒過幾秒就有人前來報告,“隊長,不好了,有夜襲!”
“嘁!”高杉站起來,從容的帶上刀,沒等他取過三味線就聽見“轟隆”一聲,一發炮彈已經打在了房屋上,頓時一片硝煙瀰漫。
“隊長,隊長!”
“知道了,我們走!”不得不放棄尋找的念頭,高杉帶領着身後的人衝了出去,不出所料的看到包圍着的天人。沒有絲毫慌張,他舉起刀,沉穩的聲音具有不不容忽視的氣勢,“大家,拿起刀,讓他們看看什麼纔是真正的武士!”
“是!”剛纔還有些騷動的隊伍一下子安定下來,每個人眼中閃爍着堅定的光芒,而站在最前面的高杉,宛如修羅。一時間喊殺聲四起,鬼兵隊——被敵我雙方所共同畏懼的隊伍——穿梭在數量龐大的天人中間,鮮血,肢體;粘稠,支離破碎——這就是他們的強大,以及驕傲的資本。
終於擺脫了了圍殺,晉助和衝出重圍的隊員們暫時得以休整。看着剩下的三分之二的人數,高杉眼中的光芒越發尖銳,該死!回頭望去,遠遠地能看到剛纔那一片戰場,宛如人間地獄,沒有一個活着的天人了,也有不少的同伴倒在了那裡。
這就是戰爭啊。
起身,高杉命令所有人原地休整,自己一人順着原路返還,望着那已成爲一片廢墟的房屋,他在心裡估算還能否找到遺失的三味線……畢竟,是老師留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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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全身都彷彿被名爲疼痛的枝蔓緊緊束縛,理智在昏迷與清醒之間掙扎不已。我努力睜開眼,黑漆漆的看不見天,亦不見月光。掙扎了好久我才翻過身,看着眼前的場景,呆住了。
血,大量的血,整片土地都浸透了粘稠的血液。支離破碎的屍體橫在上面,有的看的出是完整的屍體,有的已經辨別不出原本面貌,還有些形狀詭異的不知是什麼。顫抖着剋制了恐懼,我站起身來,溫熱的液體立即順着臉龐滑下,源源不斷。
似乎,頭部受傷了呢,我伸手摸了摸,發現連擡手都是一種費力的舉動,於是放棄了浪費體力的行爲,努力向視野中不遠處那片廢墟走去。每一步都是煎熬,全身都幾乎脫力了,骨骼在疼痛,在叫囂,我咬緊牙拖着步子移過去——至少,至少要找一個庇護的地方。
終於,幾乎是爬到了,我靠坐在殘存的牆壁旁,調整着呼吸。奇怪,爲什麼會在這裡,爲什麼,一點記憶都沒有……可惡!我手向後一抓,好像拽到了什麼東西,扒開來居然是一個類似樂器的東西。在這個明顯是戰場的地方,居然會有樂器,真是不可思議。
我將它舉得更近一些,試圖在一片濃郁的暗黑中看清樣子。忽然頸側一片冰冷,我聽見一個聲音,“給我。把它給我。”
轉過頭,似乎是個人影,但實在是看不清。不過我還是很聽話的將手裡的東西遞了過去,由於立着和坐着的高差我努力將手臂擡得高一些,但大幅度的顫抖暴露了我的力不從心。該死,你不是要麼,怎麼還不接過去,再舉一會兒真的要拿不住了。
在即將脫力的前一秒他終於拿過了那個日後我知道了叫做三味線的東西,不過當時我完全沒有想什麼,只知道那是個於我完全無用的東西罷了。他順勢收回了刀,我想要問他點什麼,但似乎已經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好再次低下頭去。
真是的,不會要死了吧,剛剛醒來連自己是誰都沒有弄清就要死了,還真是……
不過,我說身邊的那個人,怎麼還不走啊,難道連我這種半死不活的都不放過?疑惑的看過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在身邊蹲了下來,距離近了就看得清了,是個長相妖嬈的男子,黑色的長衣血跡斑斑,紫色的發,眼神中不可忽視的氣勢,都證明了他的不同尋常。
晉助看着眼前的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剛纔只注意對方手上的三味線了,一時情急拔了刀,但還算聰明直接交了出來(餵我說一個戰場上的人霸佔一個三味線纔會奇怪的吧)。不過轉身的時候連刀鋒劃破了脖頸都不知曉,似乎身體也很脫力,連遞個東西都顫抖不已。掃視過對方身體時高杉似乎有些瞭然了,無論是臉頰順流的血還是殘破的身體,都看得出似乎已經到了極限。
“我說,你一個人在這兒做什麼?”明顯不是天人,也不是鬼兵隊的制服,高杉難得的有些好奇了。
“你說我?”我愣了一下,低頭看着自己不合時宜的白色和服——即使幾乎已看不出底色了——默默思考着。半響之後我還是照實回答他,“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語調上挑,不信任的樣子。
“就,剛醒過來而已,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我慢慢的說着,還是有些吃力。該死,連疼痛都漸漸感覺不到了,身體的麻木擴散的很快,失血的原因吧。我想我真的要死了呢,下意識的得出精準的判斷。
倒是他不說話了,於是我想了想問道,“這裡……剛纔發生了戰爭?”
“是。”
“那你是其中一方的吧?”
“……是。”
“那我是你的敵人?還是同伴?”快死了也不怕什麼了。
高杉再次掃視了身邊的人幾眼,即使血污模糊了面容也還是看得出溫潤的線條,墨黑色的髮長到肩膀以下,這點倒是和假髮那傢伙有幾分相似。排除了天人的可能,但高杉也相當確定不是自己隊裡的人。所以,他實事求是的給出了結論,“都不是。”
“哈?”我有氣無力的發出一個音節,然後苦笑。什麼嘛,傳說中的可疑人物?
高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明應該直接回去的,卻忍不住在在這裡浪費着時間,“你不是我們的人,也不是天人。”
“天人?”
高杉隨手一指,我看過去是形狀詭異不似人類的屍體,有些瞭然的點點頭,明顯不是。那麼,這下該怎麼辦呢,我苦惱起來。嘛,還是安心死在這裡算了,不然只能當累贅了。就在我準備告訴那個人不用再管我的時候,忽然感覺到空氣中幾絲不同尋常的流動,下意識就抓過隨地可見的武器對着身旁的人——的背後射過去。
子彈破空襲來,高杉甚至只來得及捕捉到動作的殘影,以及氣流擦過臉頰的熱度,身後就傳來了重物墜地的聲音。回過頭,是一個握刀的天人,明顯一副偷襲的架勢。不過居然在自己還沒有察覺的時候就……高杉猛的看向剛纔的人發現對方也倒在了地上。
猛然的動作終於耗盡了僅剩不多的體力,倒在地上我支撐着破碎的意識勉強擡眼。烏雲迅速的散去,這才發覺剛纔看到的是多麼狹隘,可在澄澈的月光下那修羅般的人卻奇蹟般的讓我安心了。於是不再掙扎,我放心的閉上了眼。
嘛,暈過去了啊。高杉伸手將他架在身上,往部隊的方向去了。直覺讓他覺得這個人似乎不是那麼簡單,或許可以爲鬼兵隊所用。作爲一個領導者,高杉從來都有着無可挑剔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