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方只是例行的巡街而已,習慣性的摸出香菸卻發現只剩下空盒,於是左右看看向着路邊的自動販賣機走去。原本站在那裡的人彎腰取出東西,然後側身站在一邊,土方看到那是自己慣抽的牌子,所以不經意多看了幾眼,發現那人異常的眼熟。
好像,回憶起某次不愉快的經歷了呢。土方望着身穿正紅花紋鑲邊和服的人靠在一旁的牆上,手指靈巧的抽出一支菸,點上。墨黑色的發鬆散的繫住,從頸側落在身前,連同劉海遮住一雙黑瞳沒有焦距,和上次粉黛下的柔美完全不同。
“未成年不能吸菸,不知道的麼?”土方覺得應該連同上次的事一起算。
“嗯?”我轉頭看到某張有着倒A字劉海的臉,一雙青瞳擴散,沒有反應過來。
“所以和我走一趟吧。”土方說着抓住我的手腕往前拖,力量其實並不算大,但是我下意識的沒有掙脫。也許現在只想找個不會見到那個人的藉口吧,我總是能這樣直接的認清真相,同時這樣的犀利又常常很不留情的打擊到自己。
爲什麼我不能像一般人那樣自欺欺人一些呢,真相什麼的,不想要認清啊。
所以就這樣,我被土方莫名其妙的拉到了真選組屯所裡,然後莫名其妙的坐在一個小房間裡,望着對面的土方,沉默。
“名字。”他點上一支菸,頭也不擡的問我。
“秋本久。”
“原來久子什麼的,不是真名啊。”他自言自語着,“年齡。”
“十八。”
“說謊可是不好的習慣哦。”土方叼着煙平靜的說。
“你說什麼呢,”我懶懶的回答着,“說了十八就是十八,所以剛纔什麼未成年不得吸菸的理由本來就是不成立的,你們拿着稅金就只知道做這種無意義的事麼?”
“你又知道什麼,小鬼。”土方吐出一口煙霧,瞥了一眼對面懶散的人,“還有在這種地方不要擺出這麼囂張的姿態啊,你有沒有點覺悟啊?”
“怕什麼,了不起你關我幾天吧,反正沒什麼事做,在這裡還有飯吃。”我一點都不擔心,反正現在也不想回去見某個人。
土方不淡定了,他覺得這麼下去還是挽不回上次自家老大丟面的事,所以他站起身來,一把關上了門,心裡思考着是不是應該把沖田那小子叫來,畢竟S倒是無人能及他呢。
房間一下子安靜下來,連同燈光也一下子昏暗了,我嘆了口氣,抱住膝蓋低下頭。剛纔的事我其實不生銀時的氣,況且他可能也只是開了一個玩笑而已。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氣,爲什麼沒有推開他,爲什麼不想推開他,爲什麼……居然會貪戀那樣的甜味,以及溫暖。
討厭這樣的自己,明明已經失去了喜愛的權利,爲什麼還要動心?
這樣的自己,這樣的身體,以及這樣的心,怎麼看都只會給別人帶來傷害的吧。連自己本身的存在都是不真實的,我又能拿什麼送給他呢,多麼可笑。可是,喜歡這種事,就是這樣,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淪陷了了大片的城池,等到清醒過來也很難再收回了。
明,我要怎麼辦呢,你告訴我啊。
沖田走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人,臉埋在膝間,雙臂抱住,肩膀都陷下去了。耳後可以看得出過分的蒼白,墨黑色的發直直垂下來,看不到表情,但是能夠感覺得到那一份哀傷糾結着,讓人不知所措。
頓了頓,他走過去放下手中的碗。那裡面本來是用來整人的土方特質蛋黃醬蓋飯,沖田相信沒有人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這種東西,但是顯然他需要刷新數據了。因爲他看到原本沉默的人忽然擡起頭,看着眼前的食物,淡定的伸出手拿起然後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直到碗乾乾淨淨了,沖田才醒過來一般,木然的走了出去。是不是該換一個更加S的模式呢,他糾結了,然後就碰到迎面來的土方副長。
“是麼?”土方聽完沖天的陳述,略微思索了一下,“剛剛有情報說找到有關攘夷志士的線索,總悟你現在跟着我去一趟。至於那傢伙……就先關在裡面吧,正事要緊。”
“是。”沖田理了理衣服跟了上去。
事實上由於精神放空,我沒有注意看自己究竟吃的是什麼或者味道怎樣,反正不會有毒就好。之後望了望空無一人的房間,我嘆了口氣,縮到角落昏昏的睡過去了。
銀時騎着小綿羊緩緩遊蕩在街上,從剛纔已經繞着歌舞伎町轉了好幾圈了,然而哪裡都看不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夜色初上,歌舞伎町的繁華纔剛剛開始,銀時回到萬事屋走進樓下的酒館,開口就叫登勢倒酒。
登勢望了一眼明顯有些頹廢的銀時,手上點菸的動作微微一頓,然後斟了酒。銀時低着頭喝酒,什麼都沒說,銀色的天然卷軟軟的耷拉着,沒了往日的張揚。幾杯清酒下肚,他舉起杯子在眼前呆呆的望着,卻被登勢壓了回去。
“什麼時候你也學會這種裝深沉的把戲了,一點都不適合你。”她夾下脣邊的煙,緩緩地說。
“什麼啊,阿銀我纔不需要裝腔作勢呢,要不是這一頭天然卷我一定會受女孩兒歡迎的。”銀時習慣性的把責任推給了天然卷。
“出了什麼事麼?”登勢不再與他糾結在這樣的吐槽中。
“沒什麼啊……”銀時呼了口氣,微長的一縷捲髮在額前晃了晃,“小鬼叛逆而已,都有這種時候嘛。”
“嗯?你說小久?”登勢斟酒的動作沒有停。
“是啊,那傢伙……不就是開玩笑而已嘛,跑的不見了人影,真是的。”
登勢沉默着,好久之後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我說,小久他不是那樣的人吧。你看看這個萬事屋,就他有點大人樣了,你好像什麼都沒有操心過對吧。”
銀時皺眉,擡頭看向面前的登勢,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你不想想,萬事屋剛開始營業,有多少進賬你大概看得出來吧,但是隻要是小久做飯從來沒有說過什麼卻一直有吃的吧;這一陣他不是每天都回來很晚麼,你不好奇他究竟去了哪裡做了什麼麼?”登勢吐出一口菸圈,低頭瞥了銀時一眼,“話說不知道你哪來的好運攤上這麼一個小鬼,嗯?”
銀時終於動搖了眼神,站起身來拿起一旁的洞爺湖轉身。
“不過你到底開了什麼玩笑,居然讓他失蹤了?”登勢掐滅了煙,難得好奇的問道。
“嘛,請他吃甜品而已啦。”銀時說着不見了人影。
被土方拎出屯所是在晚上,我理了理和服下襬的褶皺,有些茫然的看着身後的門被關上,不知所措。
「混蛋要關就多關幾天啊,還是說你們老大捱打就那麼不值一提,現在把我踢出來要我怎麼辦啊真是的……」心裡碎碎念着,我還是認命的邁開步子。算了,還是去西鄉殿那裡吧,反正也是打工賺錢,總好過回萬事屋尷尬來得好。
結果轉身就看見一個銀灰色的人影,不用多看就知道是誰,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熟悉了,熟悉到只需要用感覺就能認出他。有些僵硬的我呆呆地看着銀時走過來,撐好我纔買給他小綿羊,然後直直的望進我的眼睛。
“回家吧,小久。”銀時彎着眼睛說道。
“……嗯。”我應着,好像一切都再自然不過了。是啊,除了銀時,除了萬事屋,我在這個世界還有什麼呢。家,不錯的詞呢,呵呵。跨上小綿羊後座,我望着被夜風吹起的捲髮,無聲的笑了。
深夜,銀時起來上廁所,出來的時候感覺到異樣,拉開燈看到一動不動坐在沙發上的人。愣了一下他打着哈欠揉揉自己本來就亂的銀髮,“怎麼還不睡?難得不出去一次。”
然而沙發上的人卻像沒聽到一樣,依舊靜靜地坐着,散開的發直直的垂下。銀時一邊怨念質地優良的直髮一邊走過去,看到了一張蒼白的臉,於是有些擔心的撩起頭髮,“小久?”
我愣了一下,轉頭看到銀時,頓了頓努力笑了一下,“嗯,怎麼了?”
映入銀時眼簾的是一雙完全沒有神采可言的眸子,血絲遍佈。他皺起眉頭,彎下腰來,“睡不好麼,做噩夢了?”
“嘛,算是吧。”我揉了揉額頭,回身鑽進壁櫥,“晚安。”
“……啊。”銀時只得應了一聲,重新回房去了。做噩夢還會害怕麼,果然還只是小鬼而已啊,銀時這麼想着安然睡去了。
一片黑暗中,我睜着眼,只能看到低低的壁櫥頂。噩夢麼,恐怕是那些過去的事實吧,那些不被我所知道的記憶。戰場,殺戮,鮮血,支離破碎,遍佈腳下的大地,那些都是真真實實發生過的事——攘夷戰爭。
伸出右手握了握,我甚至能夠感覺到熟悉的形狀,那是無數遍在夢中看到的殺戮的武器。又抓起一把髮絲,頓住,在夢中卻是一片妖嬈的血紅,連同整個眼中的世界都模糊了。
越來越頻繁的夢境,越來越清晰地質感,我覺得有什麼即將呼之欲出了。
暗歎一聲,我重新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