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首領!”
“首領, 都準備好了。”
“嗯。”靠坐在門框邊的女子睜開眼,剛纔的幾處深深的傷口這會兒都包紮好隱藏在新換的衣服之下,淡金色的發也重新盤好, 包括將額前的碎髮固定住的精緻苦無, 都和平日的樣子無二。只不過, 要說變化的話, 就是這內裡的東西不一樣了, 連帶着感染了這一大羣人。
又或者,僅僅是喚醒了她們原本深藏着的,希望。
月詠細細的看過面前的百華, 這些都是她一手帶出的人,現在作爲她最鋒利的刀刃, 同時又是最堅固的後盾。不再多廢話, 她起身走到最前面, 最後一次確認,“你們都明白吧, 這可是一條沒有退路的選擇。”
沒有人回答,只不過那眼中閃爍的堅定,恐怕就是最好的回答了。
“出發!”
“喂喂,在看哪裡啊?”雖然是及其漫不經心的語調,但是接連落下的拳頭可就沒有那麼富有情調了。縱使同爲夜兔, 從未經過戰場的血禮的神樂又怎是阿伏兔的對手呢, 更何況此刻的情況, 還要更加糟糕一些。
“可惡!”神樂一邊低低詛咒, 被一隻手按在牆上, 雙手緊緊扒住抵抗繼續施加的壓力,不敢分神絲毫。不得不說, 面前這個渾身散發着大叔氣息的人,真的很難對付,自己尚且應付不來,更何況新八早已跌在一邊不得動彈了,還有就是……
她咬咬牙,剛纔被有意無意引着帶離了戰鬥中心,不知道那邊現在如何了,如果是銀醬的話……還有小久究竟怎麼樣了,縱使這麼久不見,那個笨蛋神威大哥的作風她還是深有了解的,就算是如今偶然的午夜夢迴,也還能浮現年幼時被血染紅的回憶。重新將注意力放在眼前,剛纔的戰鬥,倒不如說是神樂單方面被壓制,很顯然對方沒有盡全力,這會兒傘已經不見了蹤影,赤手空拳,傷痕疼痛,這些觸覺漸漸喚醒了她某些遙遠的記憶。
那些被留在那個淒涼星球的,被拋棄了的,記憶。
“放,放開神樂,”微弱的聲音傳來,神樂在狹隘的視野中瞥見新八模糊的身影,“說好了的,要保護神樂,放開她!”
“嗯?”阿伏兔臉上是萬年不變的神情,語調裡依舊充滿了吊兒郎當,“沒想到還能站起來呀。”
“別……別小看人。”雖然是倚着手中的□□才能站定,新八卻不曾有絲毫退縮,“是男子漢就別欺負女生。”
阿伏兔看着他,語氣裡帶上了一絲爲不可察的可惜,依舊淹沒在那漫不經心的語調中了,“好吧,現在有一道選擇題了,是要讓女生看着你死然後被殺死呢,還是你看着你們兩個人被我殺死呢?”
“混蛋,該死的是你纔對吧!”
“沒有這種選項啊,”阿伏兔聳肩,“況且就算這樣你們也會被團長除掉的……”說到這兒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看着新八搖搖頭,“或許他會嫌棄你太弱不願意動手。”
“那就選擇趕走你們這些混蛋,解放吉原,讓這裡重新升起太陽好了。”新八說的很慢,也很吃力,頓了頓他微微擡起頭,那一向隱在眼鏡下的眸子這會兒失去了阻隔,雖說有些狼狽,竟然也不失另一種風采,“怎麼說不出話了,廢柴大叔?”
“……決定了。”
“你的對手是我,新八幾快閃開啊!”神樂慌張的大叫,如果新八對上這個人的話,一定,一定會死的!
阿伏兔突然鬆了壓制神樂的手,轉身衝向新八。神樂沒有絲毫喘息的企圖阻止,然而被一記狠踢壓制了回去,而那個人就借力移到了新八的面前,一隻手將他的臉按在牆上,沒有絲毫間隙的用這隻唯一的手拿起還未曾倒下的□□插進了對方的腹部。
“新八幾!”神樂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一切在幾乎是一瞬間完成,想要上前才發現自己實在是太慢了,然而視覺卻又盡職的連接着神經,將新八腹部流出滴在地上的浸染的圖案看的清晰畢現。
“喂喂,沒有人教導過你,隨便挑釁比自己強大的人可是會死的呦。”阿伏兔鬆開手,新八的頭無力的垂下,被□□洞穿的身體卻因爲釘住的關係沒有倒下,像極了一個被肆意毀壞過後的娃娃。
阿伏兔撇撇嘴,忽而覺得身後安靜的過分,有種出於本能的不祥之感,結果轉身就對上了一雙泛着血絲的瞳孔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讓他居然錯覺自己是被盯上只能做困獸之鬥的獵物。
“喂——”剛發了一個音節,阿伏兔就被凜冽的攻擊打斷了,單手接下一拳後發現眼前的人以不可察覺的速度側身,一記重踢在自己小腿上,伴隨着骨骼斷裂的悶響,血流如注。他皺起眉連忙後翻幾下暫時拉開距離,“這傢伙怎麼突然……”
沒等他得出什麼結論,神樂再次上前,完全地掌握了主動權,逼迫對方絲毫沒有鬆懈的機會,招招下狠手,連呼吸和眨眼都被忽視了。這下他終於明白過來,冷哼一聲,滾過一邊蓄勢待發,在再次被追上的瞬間一同發力。
兩個全力以赴的夜兔相撞是怎樣的激烈,看不清楚,只能聽到巨大的響聲過後,身形魁梧的大叔將嬌小的少女壓制在地上,而周圍龜裂開的地面顯示出剛剛落在少女腹部還未移開的一拳,究竟有多重。
“雖說是野獸,終究不過是個小鬼罷了。”阿伏兔斜斜拉起嘴角,然後被一陣“咯咯咯”銀鈴般的笑聲打斷,終於有一絲不可思議閃現在了他的眼瞳中。
“喂喂,開玩笑的吧,”他苦惱地開口,“剛纔那一拳可是用了全力的,這樣做大叔我會很傷心的啊。”
費力的擡起沉重的眼皮,新八似乎是聽到了什麼模糊而熟悉的聲音,一陣陣飄進了自己的耳朵。然後在他不甚清晰的視野中,捕捉到了一個幾乎是不可思議的畫面,讓他早已脫力的身體忍不住又戰慄起來,囁喏的脣卻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不是,不是這樣的。」新八在心底默唸着,看着那個漸漸被血染紅的身影,焦急在心底擴散開來,「這個不是她,不是我們喜歡的信任的神樂醬,快點停下來啊……」
「不要,不要爲這種人弄髒了雙手,那樣就再也回不去了。有誰,有誰來阻止她,叫醒那個原本的神樂醬啊!」
“咯咯咯,”早已失去理智的神樂只想要將眼前的障礙掃除乾淨,這會兒屬於夜兔之血的因子完全掌控了局面,除非一方先停止生命否則不可能收手,事實上已然沒有還手之力的阿伏兔回首在戰場上飄蕩過的歲月,從來沒有一次覺得死亡這麼臨近過,也未曾想過是這樣一個不可思議的人送他上路,縱使作爲夜兔他也早有了隨時喪命的覺悟。
可這會兒,已然沒有辦法的他閉上了眼睛,默默自嘲着類似少女的舉動,心裡確實另一番複雜,而那其中還伴隨着一點點想象之外的解脫。
——終於不用再給團長做哪些擦屁股的麻煩事了。
然而,最後一擊終究還是沒有落下,因爲有人快了一步,泛着寒意的金屬劃破空氣,急速留下炙熱的氣流,劃破了神樂的臉頰,白淨的肌膚緩緩留下了鮮紅。不知何時圍上來的衆人以將他們包圍,爲首的女子收回丟擲苦無的姿勢,看着眼前的場景微微有些沉默,另一邊幾人早已將新八小心的放下。
“節外生枝啊,真是的。”自從到了吉原就不停出現各種意外,讓一向能夠以自己的強大掌控大局的夜兔,很不爽啊。阿伏兔抱怨着,深呼吸一下,如果不是這意外,恐怕此刻連呼吸都已經成了奢侈了。
“扶我……”新八咬着牙吐出幾個字,“扶我過去。”
月詠盯着被打斷正在有些發怔的少女,暖橙色的發和一身沾染的血跡融合着,和雪白無暇的肌膚對比明顯,訴說着剛纔的交戰有多激烈,以及,不可思議。少女沉默的盯着自己的手,指間是粘稠的觸覺,舌尖輕輕帶過,又發出了一陣清脆的笑聲,只不過配合着這一幕怎麼看怎麼詭異。
“神樂醬,”新八幾乎是踉蹌着上前,一把抱住笑的雙肩抖動的人,使出全身的力氣大喊着,“神樂醬,醒一醒啊!”
“快點醒過來啊,不要忘了你的初衷啊,不要就這樣迷失了自己,明明……明明不是這樣的!”
“那個有些迷糊,有些可愛,還偶爾壞心卻總是溫柔的女孩子纔是我們的神樂醬啊,快點回來!”
“神樂!”
月詠無言的看着眼前的一幕,默默放鬆了時刻準備投擲苦無的姿勢,鬆了口氣。好在一切都被控制住了,她掃過少女原本無神的目光突然有了神采,身體也不再僵硬,軟軟的倒在新八的懷裡,兩人癱倒在一起。
看不出,這個大衆臉少年,倒真是有些可取之處,難道也是和那個天然卷學來的,不論緣由的對夥伴的信任?月詠微微一笑,然後視線落在了一邊已經動彈不得的夜兔身上,後者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嗤笑。
“在戰場上迷茫就意味着死亡,明明前輩都是這麼說的,”阿伏兔平躺着,喃喃自語,視線裡灰黑色的鐵板代替了原本應該出現的天空。偏過頭望着已然恢復神智卻虛弱的動彈不得的兩人,他忽然眼光一閃,隨即淡淡的撇開嘴角。似乎有什麼淡淡的光芒從那兩個人身上發出來了呢,阿伏兔似乎有些理解爲什麼夜王要將一個日輪囚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
同樣身爲被陽光厭惡的夜兔,他也似乎有些渴望了啊,那溫暖的日光。
“喂,你,”月詠走過去俯視着腳下的人,舉起一把閃着寒光的苦無,“還有什麼要說的麼?”
“我只能說,這場選擇,看起來超出了預料啊。”阿伏兔平靜的聲音聽不出一絲端倪,“不過,倒是蠻精彩的就是了。”
“等一下!”神樂打斷月詠將要丟下的苦無,“神威,我的那個笨,笨蛋大哥,在哪兒?”
“真是執着啊。”阿伏兔不得不佩服這個少女的毅力,“就算知道又如何,你能將他帶回去麼,坦白的說你可是打不過那個怪物的。”
“我知道。”神樂緩過了氣息,“但比起聽任血統控制徘徊在戰場上的你們,我更願意靠自己的意志選擇自己的戰場,而不是本能。至於大哥……他欠我一個答覆,僅此而已。”
“啊哈哈哈。”爽朗的笑聲讓所有人都一怔,看着笑的開懷的人,不知該作何表示。阿伏兔笑夠了才停下,沒想到啊,團長竟然有個這樣的妹妹——居然想要靠一己之力反抗他們引以爲傲的天生血統,只不過爲什麼他也開始有些相信她了,看來團長以後的日子會更精彩了。
“你大哥,神威,是春雨第七師團的團長。不過知道這些也是枉然,因爲……”未完的話語消失在一片突兀的斷裂聲中,經受過激烈戰鬥的屋頂毫無預兆的裂開,連帶着他一起跌落在黑暗中,速度之快讓所有人都無能爲力。
“……神樂。”新八有些擔心的看着懷裡的人,卻發現她眼中閃爍着比任何時候都耀眼的湛藍,不由得也揚起了脣角。總有一天,你能追上他的吧,因爲希望,從不曾斷絕。
“新八幾……”神樂看了看同樣狼狽不堪同伴,然後將視線落剛剛在自己身邊蹲下的月詠,嘆了口氣,“那麼,就拜託你了,那邊的戰鬥……銀醬他……”
“啊。”沒有過多的語言,就如同她本人一般利落,然後有着淺金髮色的女子站起身,身後一羣也是蓄勢待發,有種讓人移不開眼的美麗遮掩了臉上那道傷疤,“走吧。”
“放心。”新八安撫着神樂散亂的秀髮,對上那抹湛藍無聲的笑了,“相信他。”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