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河上萬齋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第一次揮劍的了, 因爲從他有意識以來,這已經成爲了他人生的一部分,拿不走去不掉。
這個民族以武士爲傲, 而武士堅持着自己的武士道, 揮舞着手中的□□。河上萬齋不覺得自己是個武士, 至少他並沒有那種強烈的信仰——所謂的武士道精神。只是一種渴望讓他一直到了今天, 那就是對強者的渴望, 而這種渴望其實是存在於每一個人心中的,尤其是他們這種揮刀的人。然而他卻能夠正視這種渴望,並一路堅持着走下來沒有偏移過, 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了。
要知道有多少人在漫漫的旅途中漸漸迷失最後沒入時代的洪流當中,他們甚至用最華麗的東西掩飾着這個本質的渴望, 然而依舊是迴天無力。
因此河上萬齋還是有一些自豪的, 爲他的這一份堅持。他人生的堅持不多, 另一樣大抵就是三味線了——似乎是不可思議的事,明明是身處血腥的人爲什麼會喜歡上這種樸實到有些枯燥的樂器呢?三味線不夠華麗, 沒有漂亮的音色,甚至在撥撩的過程中難免有些斷斷續續,可是喜歡就是喜歡,哪有那麼多原因呢?
於是在遇到高杉晉助的時候,他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的就答應了加入鬼兵隊。與其說對高杉晉助所說的毀滅這個世界的想法有多大的興趣, 倒不如說他對高杉晉助這個人有更大的興趣。或許是難得遇到一個與自己氣質相投的人, 同樣偏執而簡單, 同樣有一份自己的堅持, 同樣不肯束縛在這個腐朽無聊的世界中。他覺得如果是和這個男人的話, 即使是毀滅世界這樣的想法也不顯得有多麼瘋狂了——是的,還有什麼更瘋狂的存在比得上那個人本身呢?
相處的日子以來, 他確實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東西,一個強大的靈魂。不像岡田似藏那樣甘願爲他犧牲一切,不像來島又子那樣帶着愛慕的憧憬,河上萬齋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對於強大的渴望從來沒有變過,只是這次不是直接的想要毀滅,而是想要靠近,想要了解。很多個夜裡,他就是帶着這樣的心情和那個人一起撥響懷裡的三味線,無論是明月高懸亦或是夜雨悽悽,這並不影響他們的興趣。
只是有一天他發現,那個人靈魂的旋律,似乎有些亂了。覺察到這一點時,河上萬齋擡頭,看到了一個少年的身影,墨黑的長髮纖細的不像話,然而他並沒有因此而忽視那樣強大的氣場。
細細聽來,那個旋律,竟是從未有過的清澈——他們其中任何一個都比不上的單純。或許正是因爲如此,他才能在晉助眼中被特殊對待吧。來島又子挑釁的時候,河上是懷着一絲看戲的心情的,然而在接下來的一個瞬間縱然是有了一定的準備,他還是被驚住了。
是啊,能夠站在那位大人身邊的人,甚至是在他眼中佔有一席之地的人,怎麼可能會簡單呢?
似乎是滿意的神色從墨綠的瞳中流出,高杉輕啓薄脣,語氣間有藏不住的溫柔,“秋本久,曾經的鬼兵隊隊員,從此迴歸。”
收回思緒,河上看向對面的高杉,發現他不知何時也停下了彈奏卻沉默着沒有說話。放下三味線,他順着對方的視線望過去,是窗外的一輪圓月,卻生生的帶上了幾分血色,莫名的不安籠罩下來。
站起身,他筆直的走過去關上了窗,對上高杉深沉的眸子笑了,“怎麼,沒辦法跟上在下的節拍麼?”
似乎是愣了一下,高杉隨即完美的掩飾過去,“好像是萬齋你先停下的。”
“是麼?”不在意被說穿,河上萬齋捋了捋耳邊的鬢角,難得沒有戴耳機所以放下原本習慣性想要扶耳機的手終歸還是放在了身側,“晉助……滿月雖好,總是短暫的。”
聰明如高杉又怎麼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道理誰都明白卻不易實現,然而終歸是高杉,他只是挑了挑眉梢,半響傳來一聲爲不可聞的嘆息,“今天……是松陽老師的忌日。”
河上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地聽着——松陽吉田他知道,然而知道僅僅是知道,他並不能完全理解那段過往。反正他似乎也是這樣沉默的人,唯獨某些時刻除外,比如面對令人興奮的強大的時候。
似乎是隔了很久,剛纔的聲音才接上,“也是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
河上撫着琴絃的手頓了一下,卻依舊不做聲。
“松陽老師的離開……那個時候我沒有辦法,可是他的離開,明明已經做好了決定爲什麼最後還是……”鮮有的無措的情緒從斷斷續續的話語間流出,河上萬齋依舊沉默,卻是帶着幾分心疼的。縱使再強大的人也該有一面脆弱,然而就是那個人,敲碎了這僅剩的弱點——沒有弱點固然是好的,然而這過程,卻着實讓人不忍。
或許是太久太久沒有露出過這樣的情緒了,高杉晉助不一會兒竟有些躲閃和疲憊,等到河上萬齋再一次看過去的時候,發現他們的總督大人已經伏在臂間睡過去了。只是那包圍着自己姿勢,明顯帶着抗拒和不安。慢慢走過去,將一旁的卦衣爲睡着的人披上,河上萬齋的動作竟也難得的帶上了幾分柔軟。
離開的時候輕輕合上紙門,他藏在墨鏡下的眸子閃過幾分寒光。一如之前,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所以下次再碰到那個人的話……
轉過身看到扎着明黃色雙馬尾的少女,一如往常淡淡的點頭示意,他擦過對方邁步離開。被留下的少女望着關上的紙門,雪白之餘透出一股不可侵犯來,於是攏了攏腰間的雙槍,她也轉身離開了。
只不過,心裡多了幾個字,「傷到晉助大人……不可原諒」。
早上是在一個不屬於自己的體溫旁醒來的,睜開眼看到近在咫尺的銀色頭顱,天然捲毛茸茸的感覺讓人忍不住想要揉一揉。不過還是剋制了這樣的想法,輕輕抽離了對方的懷抱跪坐起來,有些失神的注視着面前的人。
阪田銀時……這個名字將成爲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像是最閃亮的啓明星一般,永不失光芒。
“小久……”一聲夢囈打破了寧靜,原本熟睡的人蹭了蹭被角漸漸清醒過來,對上了我還沒來得及收回的視線。
“醒了?”我微笑,起身想去準備早餐,卻被拉回到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真的是你。”銀時在我的頸後蹭了蹭,胸膛有鼓動的笑意,“還在害怕一睜眼你又不在了……真好。”
“嗯,以後都不會不見的。”我抓住他的手指,應道。
“小久……”
“嗯。”隔了很久沒有動靜,我轉過頭去發現某個再次睡着的傢伙,不禁吼道,“銀時你給我起來!”
“不要啦還早再睡一會兒吧!”將腦袋縮回去,銀時的聲音透過被子顯得有些嗡裡嗡氣的,彷彿回到了那個時候每天必會上演的賴牀大戰。伸出的手指停了幾秒,最終還是沒有拉開,“那你繼續睡吧,我先去做早飯了哦!”
“誒?”銀時有些不敢相信的探出頭來,“真的?”
我笑的燦爛,“當然是假的,趕緊起牀!”說着轉身走了留下一串哀嚎。
準備的依舊是簡單卻可口的早餐,待到全部擺好了銀時也已經收拾完坐在那裡等着開飯了,順帶的旁邊還多了一個揉着眼睛的蘿莉神樂同學,以及剛剛到的眼鏡新八君。將最後一碗飯放好,我也坐了下來,“吶,開飯了,不用客氣。”
“唔,”神樂夾了一口菜,立刻來了精神,“好好吃啊,小久你做飯真不是蓋的阿魯,以後每天都做給我們好不好?”
我望着迎面而來的一雙湛藍的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是啊,真的不錯呢。”大概是想起了自家姐姐那堪比殺人兇器的料理,志村新八也附和道,然後期待的望向我。
“那個……其實也……”
“不行。”銀時淡定的咬了一口丸子,說道。
“誒?”神樂不滿的語調。
“收入已經不足了,醋昆布的話還是……”
“可是……”還在努力爭辯的某蘿莉。
“果然以後都不要買醋昆布了,還有定春的狗糧也……”
“一週三次?”
“還有新八的寺門通最新專輯……”
“一週一次!”被戳到要害的眼鏡君連忙喊道。
我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鬧劇,漸漸地鼻尖有些酸了起來,這樣的感覺……真好,於是我低下頭掩去眼角的一絲溫熱,笑出聲來。正在鬧得歡的幾人被笑聲打斷,都望過來,看到穿着白色和服的人笑着,和以往恰到好處的溫潤不同,是從未有過的爽朗,於是也莫名的笑了起來。最後幾個人笑夠了倒在沙發上,彼此之間似乎多了些什麼東西,看不見卻又堅韌無比。
大概就是那個叫做羈絆的東西吧。
另一邊,身爲真選組監察的山崎退正在爲自家副長佈置的任務而努力着。所有可以調查的都問了一遍,可是每個人給的答案似乎都不一樣,這讓他更加對那個萬事屋老闆感興趣了。外表明明是那種典型的廢柴,工作也是常常搞得一塌糊塗,經常因爲沒有錢而賴掉房租,一大把年紀了還沒有從JUMP裡畢業(當然他也順便悱惻一下自家副長堅定的少年magazine黨立場)。可是總覺得有什麼東西被掩蓋在這些之下了,每一次在某些時刻就會閃現出來,耀眼的不行。
思索着的山崎沒有意識到自己走的路徑,所以最終擡起頭來看到的依舊是「萬事屋」的招牌,撓了撓頭髮他決定再拜訪一次希望這次旦那在家。
“這裡是萬事屋請問有何事?”門後是清脆的聲音,就在山崎疑惑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身影從門口露出來,長而直的黑髮不禁讓他想起什麼然後產生某種強烈的對比,再看過去是精緻的眉目融化在了柔軟的笑意中了,讓人不自覺的着迷邁了進去。
“我找這裡的老闆,他在麼?”山崎發現自己沒有帶任何的禮品不禁有些尷尬,不過話已經說出來了就只好這麼下去了。所幸對方並沒有在意這些,他只是微笑着回答,“他有事出去了,請問是什麼重要的事麼?”
“不……”山崎愣了愣,有些好奇的開口,“你是新來的麼,以前沒有見過呢。”
“算是吧,請用茶。”我將端上來的茶放在他面前,然後走到對面坐下來,“怎麼,是和銀桑很熟麼?”
“也不是啦,”山崎看着眼前的人,“可不可以麻煩你回答我幾個問題呢?”
“嗯,當然啊。”
“那麼,你覺得旦那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呢?”山崎退從揹包裡拿出了隨身攜帶的筆和本子,做好記錄的架勢。
我看着他那一身和網球王子相差無幾的造型,忽然有種再次穿越的感覺。不可能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誰,山崎退,真選組監察,喜歡COS羽毛球王子。拖着腮故意思索了一陣,我回到道,“大概……是一個真正的武士吧。”
“誒?”沒有料到答案會是這樣的山崎愣了一下。
“就是那種,作爲這個民族驕傲的存在的,拿着□□的傢伙啊。”我笑着解釋道,然後不等他說什麼繼續開口,“如果一定要說的話,大概就是宇宙第一蠢得武士啦,不過卻是一個真正膽的起武士這個稱號的男人。”
山崎深深思考起來,我淡淡一笑,“如果是重要的事的話,可以去志村新八家的道場找他的。”
“嗯……”山崎收拾起東西,靜靜地離開了。最後回頭看了一眼,他覺得那個少年周身散發的安靜的氣質,讓人沒來由的覺得想要相信——大概是覺得有那麼清澈眼神的人,必定不會是壞人吧。
所以當土方最後拿到所謂的調查結果的時候,大訓了山崎一頓,唯有這句話「那個少年大概也只是想和旦那一起安靜的在一起罷了」,他沒有發表什麼評論,只是抽着煙的時候原本就有些青色擴散的瞳顯得更加深沉了些。
只不過沒有人會注意的,就好像土方十四郎自己也只是覺得一陣莫名的惆悵,卻懶得去究其緣由了,或者說,只是不敢罷了。
況且在事實面前,一些沒有意義的事,還是不要追究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