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你好,我叫東美。”
“我是發條子。”
“小卷子。”
“我是假髮子。”
坐在桌前的幾個男人看着面無表情的幾人介紹自己,聲調都沒有起伏,不禁怒道,“喂不要哭喪着臉啊,老子來這兒可是爲了看你們出醜的。”說着扯過東美的衣領,“給老子笑一個啊喂……”
話還未畢,他已經被一股不明的力量扯着做了幾個完整的圓周運動再一頭撞向一旁的桌子,頓時昏厥過去。同桌的幾人見勢不好,回頭看到傳說中歌舞伎町四大天王之一的西鄉殿正在輕輕拍手,慢條斯理的整理完畢擡起頭,“店裡不允許有侮辱或者人身攻擊的行爲。”
“……是,我們……我們不敢了。”哆哆嗦嗦的駕着還在昏迷中的同伴,幾人狼狽逃離的背影倒像是動物園的猴子一般。銀時望着,不屑的扯扯嘴角,轉身走到假髮身邊,“最近真是太閒了啊,假髮。”
“不是假髮,是桂。確實是啊,感覺整天過的都沒什麼意義,果然是該迎來黑暗前最後的黎明瞭麼,銀時,這個時代已經墮落了,不如加入我們吧……”說着他有些激動地拉住了身邊小卷子的粉色和服衣袖。
銀時嘴角有些抽搐,誰來告訴他爲什麼這樣一句連吐槽都算不上的簡單抱怨可以讓這個天然呆想到這麼遠……好吧,或許假髮那傢伙就是故意的,什麼都往那個上面扯。對於自己昔日戰場上的同伴的行爲他並沒有過多幹涉,當然也沒有參與的打算——一個時代的變革不會是那麼容易的,況且銀時現在只是想過過平靜的生活,光是眼前的事就夠他忙得了。
他的刀不需要太過沉重的枷鎖。所謂武士啊,只要面前有想要保護的東西,直接揮刀就可以了,而一整個日本的未來對他來說過於沉重了些。不過他也不會阻止假髮,況且對方已經從激進黨轉爲保守派了,至少不會三天兩頭往大使館郵遞炸彈什麼的,銀時已經相當欣慰了。
不過他看着梳着簡單髮髻臉上塗着略濃彩妝的假髮子一臉嚴肅的說着這樣的話,還是有一點……好吧,銀時不是故意的,但是這樣看假髮真的和女人沒有差別啊。於是他轉身扶額,遮住自己慘不忍睹表情,“話說那傢伙爲什麼會這麼自然啊,看起來根本就是個女人吧,難怪是這裡的頭牌啊……不過話說頭牌的話,小卷子我也是並稱雙頭牌的啊,爲什麼薪水比他差那麼多呢……”
“噗——”從一旁路過的發條子忍不住笑出聲來,“雙頭牌?好吧,現在看也還是說得過去的,不過如果久子小姐還在的話……“
“嗯?”銀時吊着一雙死魚眼看過去,發出一個音節。
“啊,你們來得晚不知道吧,這裡原來的頭牌是久子。”發條子一邊將清酒從溫水裡拿出來碼在托盤裡,一邊說道,“要是和他比起來啊,你們可就……哦,這就來了。”被叫走的人匆忙間沒有說完的話,讓銀時有些沉默。
「久子?」他疑惑的看向一旁的桂,後者卻一點也沒有表示,籠着袖子站的筆直,還在嚴肅的思考之中。
下班後銀時向東美打聽的時候,對方回答道,“哦,你說久子啊,就是以前的頭牌……啊,怎麼說呢,是個很溫柔的人……呃,除了發飆的時候吧,有一次真選組的局長都在他手裡吃了癟呢。”說到這東美掩着口笑了,“啊拉,總之是個不錯的傢伙,可惜前一陣突然辭職了,你這麼一說還有些想他了呢。”
“是不是個黑色長髮喜歡掛着微笑的小鬼?”很自然的說了出來,銀時幾乎是屏住了呼吸等待回答。
“誒,你知道麼?”東美微微詫異着看向對面的人。
銀時沒有回答,或者說他暫時失去了回答的能力,腦海中全是以前的種種。難怪總是那麼晚回家,難怪總是帶着酒氣,難怪會有殘留的脂粉……銀時忽然覺得自己以前是不是太過遲鈍了,只知道“小鬼”“小鬼”的叫別人,可是真正撐起萬事屋的,卻是那個什麼也不說總是笑着的少年。
“……傻瓜”沉默了很久,他終於扯開脣角念出來,赤紅的瞳中充滿了懊惱。
新八覺得最近的銀時有些怪怪的,可是具體是哪裡奇怪他又形容不出來。明明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廢柴,睡到自然醒,吃過早飯扣着一本JUMP躺在沙發上,有委託的時候依舊會搞得一團糟以至於常常沒有收入,有事沒事還會和桂先生或者真選組發生莫名其妙的牽連。
或者,除了這些之外,還是有一些改變的。
比如有一天早上新八來到萬事屋的時候居然發現銀時在做早餐——雖然只是簡單的白粥小菜,可是依舊足以使他覺得驚悚的像是世界末日一般,所以下意識的就吐槽了他,不過那傢伙居然像是沒聽到一般更別說像以往一樣聯合神樂回擊自己了。捧着碗坐在沙發上,氣氛有些沉默,新八決定說點什麼時聽到了銀時的一句嘆息,好奇的望過去看到的是銀時那雙眸子裡滿滿的,呃,新八不知道怎麼形容好,可是他明白那是在回憶時纔會出現的神情。
小的時候爸爸總是在獨自一人時撫着媽媽的相片嘆息,那種眼神,新八記憶猶新,漸漸地就和眼前的人重合了。
是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呢,或許是時間讓他回憶一些東西了。新八微笑着捧起白粥喝了一口,溫度正好。
可是這樣的狀態沒有持續太久,因爲一個很囧的原因,那就是……銀桑他,失憶了。
失憶了失憶了失憶了……新八滿腦子都是嗡嗡聲,他這才發現,那個什麼都不做的總是被看做MADAO的男人才是萬事屋真正的支柱。和神樂一起坐在病牀前,看着還在昏睡的人,銀色的天然卷亂糟糟的,臉埋進被子裡看不清表情,連同往常那種氣場也沒有了。
只是,剛剛纔醒過來的銀時縱使什麼都不記得了,還是念出了幾個音節。和平時欠扁的聲線完全不同,組合起來是一個名字。
「秋本久」
新八不知道那是屬於誰的名字,可是他能感覺到一定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連以往的同伴桂先生都不認得的銀時卻依舊牢牢記得那個名字,其他的也就無須說明了。可是哪怕知道這是讓銀時恢復記憶的關鍵,新八卻還是無能爲力,他並不知曉這個人。
等到這件事結束以後,新八悄悄問過銀時,“那個……銀桑,秋本久這個人,你……”
“嗯?”銀時叼着巧克力芭菲的勺子回頭,銀色的發被夕陽打成金色,沉默了一會兒他才轉過身去繼續走了,“啊,那個小鬼啊……他是……”
後面的話淹沒在了人羣中,新八愣了一下,忽然笑起來,和打着傘的糰子頭少女一起追上了前面人的腳步。
滿月。
扎着着明黃色雙馬尾的少女隨手轉着兩把精緻的□□,然後利落的插進短裙兩側。她蹲在高高的貨箱上往下看,帶着墨鏡揹着三味線的河上萬齋,有着一雙貓眼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蘿莉控的武士變平太,閉着雙目抱着一把閃着櫻紅色光芒□□的岡田似藏,以及——那個她全心全意追隨着的男子——高杉晉助。
高杉依舊穿着那件紫色的金色蝴蝶秀卦衣,從胸前大開的衣襟露出幾近完美的身形,一手捏住煙管,另一隻手扶在腰間的□□上。來島又子凝望着,揚起了一絲微笑,然後下一個瞬間僵在了脣角。
因爲一個雪白的身影出現,點亮了高杉晉助眼中星星點點的溫柔,那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美好,而它屬於一個叫做秋本久的少年。來島又子看到他擡起手,帶着華麗金色蝴蝶秀的袖子順着手臂滑落,墨色的髮束在頸側,然後握住了同樣掛在腰間的□□。
黑色的刀鞘金色的花紋,透出一種莫名的莊嚴。
事實上她知道,這個看似纖細的少年令人畏懼的並不在於此,而是貼身放着的那兩把槍——這也是她至今忍氣吞聲的原因,來島又子,有着「紅色子彈」之稱的快槍手,從沒想到過有一天會在槍法上被人比下去。
她清清楚楚的記得,那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在自己桀驁的眼神中他微笑着輕易用槍點住了自己的額頭。那一瞬間彷彿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甚至看不到他是何時拔的槍,當然她也明白瞭如果願意她可能到死都看不到殺死自己的兇器。
能看到的,只有那抹幾乎從來不會變的溫軟的笑意。後來河上萬齋告訴自己,那個人就是傳說中的「輝夜姬」,那個在戰場上曾經沐浴着鮮血微笑的神話。
縱使不甘心,她又能怎樣呢?嚥下一股腥甜的液體,來島又子翻身跳下來,和他們站在一起。剛剛被烏雲遮住的月亮剎那間露出了全貌,三千月華竟壓不住那個少年的氣質,或者說,輝夜姬本來就應該和月亮同在纔對。
至此,鬼兵隊將要送上一份大禮,還希望你們會喜歡呢。高杉靜靜望着對面岸上的江戶城,最終定格成了一抹有些瘋狂的笑意,墨綠色的瞳更加深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