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兵隊,是高杉一手創辦起來的。正如它的名字一般,從來都是讓敵人,甚至是敵我雙方都戰慄的存在,有如鬼剎。同時又因爲比別的攘夷志士要開明許多,鬼兵隊也是最早裝備起除了□□之外武器的隊伍。正所謂師夷長技以制夷,高杉比誰都早明白這一點,這無疑使得這支隊伍的恐怖程度更上了一層樓。
所以,在看到了即使撐着殘破的身體也可以做到那種過人的靈敏覺察,速度不可估計的射擊以及精準度——他沒有錯過那正中眉心的傷口——高杉直覺就認爲,這個人一定要爲己所用。
撥撩着手中的三味線,高杉淡淡的看着眼前還在昏睡的人。已經讓這裡的醫師處理過了,就當時醫師的話來說,憑這副身體還能呼吸,簡直就是奇蹟了。在準備處理傷口的時候高杉下意識的想要回避,居然被嘲笑了。
“你做什麼啊,又不是女的,這傢伙。”
好吧,有些鬱悶的看着那張臉,高杉雖然相信自己的直覺沒錯,可是當時還是懷着一絲懷疑的。當然認錯性別這種事真的有夠讓他丟人的,不過下意識的覺得如果是這張臉的話,還是可以原諒的。
居然比假髮那傢伙還要像女人啊,真是的。不過在看到對方露在被褥外面的纖細骨骼時,高杉偏了偏頭,或許還不是女人。看上去還是隻有十六七歲的少年啊,不過回想起自己也是在十六歲那年參戰的,算下來六年有餘了啊。
意識逐漸清醒,花了好大力氣睜開眼,陌生的天花板,以及安靜。擡起手看到上面一圈圈的繃帶,然後轉頭看到了身邊的人。認出了熟悉的面孔,我又放鬆下來,慢慢的坐了起來,瞥到身上乾淨的衣服,有些詫異。
“醒了?”他緩緩吐出幾個字,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幫你處理傷口就順便換過了。”
我皺起眉,但還是沒說什麼。
高杉看着眼前的人難看的表情,忽然就戲謔起來,“我說,其實你是女人吧,啊?”
其實?難道不是麼?我有些呆愣的伸手順着脖子滑下去,最終觸到了平滑的胸口,不經意的顫了顫。不過事實就是事實,所以我很淡定的擡頭,“你不是都看到了麼。”
他不說話了,只是眼中閃爍着感興趣的光芒。頓了頓,我低低的說,“謝謝你。”
“那麼,爲了答謝,你願意做些什麼呢?”
做些什麼?我有些疑惑的歪頭,我能做些什麼,不過,還是很平靜的回答,“不論什麼都可以。”
“加入我們。”
沒有任何猶豫,我點點頭。回憶起昏迷前的那個剎那,我就明白,除了追隨自己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那樣的氣質……讓人忍不住想要追隨,想要臣服,更何況這條命都是他撿回來的了,即使是他想要再次取走,我也不能說什麼。
高杉發覺事情意外的順利,不由得有些詫異。不過很快他就釋然了,因爲他看得到那個少年的眼神,那是近乎澄澈的執着,不容質疑。
“高杉晉助。”他認真的說着,“那麼,你的名字,還記得麼?”
名字?我默唸着,好像有什麼漸漸浮現出來。
「‘秋本久美子……’」
「‘不要嘛……這名字多俗的……’」
「‘……小伊覺得好就是好吧’」
“Akimoto……Kumiko?”我下意識的唸了出來,卻看到了高杉皺起的眉,這才意識到這根本就是女孩的名字,於是不由抱歉的笑了笑,“只能想起這個了。”
“秋本久。”高杉站起來,走到我身邊,“好好休息。”他扶我重新躺下,“這裡是後方,一個月之後我會再回來。那時,你要證明自己有能力站在我身邊。”
我掛上笑容,安心的閉上眼。對於沒有任何記憶的自己,這樣已經足夠了,真好。
再次醒來身邊已經沒了人,我匆匆起身拉開簡易的和式紙門,卻看到身穿白色單衣的陌生人。他看到我笑了,“你已經可以走了啊,恢復的很好。”
“……謝謝。”大概猜到了他就是醫生,我回答道。
“沒什麼,這裡本來就是安置前線傷員的地方。不過高杉那傢伙還真是,昨天就走了啊。”
“啊。”我有些喪氣的垂下頭,不過很快就重新釋然了。畢竟戰爭那麼緊急,我也不能要求太多,只要等一個月,一個月就好。於是我笑了笑,“我叫秋本久,請多多指教。”
“嗯,我是這裡的醫生,井上蒼。”他摸摸我的頭,“就叫你小久就好了吧,來,我帶你熟悉一下這裡。”
被摸頭的動作讓我有些恍神,不過立即被他拉着到處走了走,然後跟着他給同樣在這裡的受傷的人換藥。我看着他嫺熟的綁繃帶的手法,忽然叫住了他,“那個,井上君。”
“嗯?”他回頭。
“這樣,”我伸手接過他還未打結的繃帶,利落的綁好,“就可以省下很多繃帶,也會更緊一些不容易脫落。”
他滿意的看着,有些驚奇,“嘛,看不出你還蠻有兩下子的啊。”
“呵呵,”我笑着說,“沒什麼的,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這些,但能幫上你忙就好了。”
“嗯。”他轉而處理下一個人的傷勢,我於是也跟着爲旁邊的傷員換藥。手上正在忙着,但他還是慢慢的說道,“我檢查到你頭上的傷很嚴重,也許是因爲這個才讓記憶受損的。至於恢復……現在還說不準,不過還是有希望的。”
“恢復什麼的,也許都不重要。”我細心地將手上的藥敷勻,“現在這樣也不錯。”
“嗯?”他有些詫異的轉過頭來看我,不過我還是專心於手上的工作,“就是這樣啊,有一個可以仰望的身影,有一個可以追隨的寄託,這樣就足夠了。”
“難道……”井上隱約有些看不清的情緒閃在眼中,我看向他,不解。
“沒什麼。”他淡淡的起身,走向下一個傷員。
“是。”我笑着繼續工作,沒有在意。
「難道之前的生活你連一個追隨的目標都沒有麼,那該是怎樣人生啊……」
平平靜靜的休息了幾天之後,井上醫師檢查了我的傷勢,說大致不會影響到日常活動了。於是我心心念唸的想到高杉對我的許諾,一定,一定要足以站在他的身邊。井上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將我帶到後院的一處房屋前。
“聽他說過,你似乎槍法很厲害。”井上一邊掏出鑰匙慢慢的開着門上的鎖一邊對我說着。
“嗯,或許吧。”我有些抱歉的說着,“我不太記得了呢。”
“那麼來看看吧。”他打開門走了進去,我看到裡面陳列着各種各樣的□□,還有角落顯得有些破落的箱子。他打開來,排列整齊的槍械呈現在我面前,大大小小各種樣式,只是附着一層厚厚的灰。
“你也知道攘夷志士大多都是武士,慣用的是□□,所以這些武器就很少有人問津了。雖然看到天人使用的時候威力很大,但如果不精通貿然在戰場上使用,怕是會丟了性命。不過如果是你的話……”
我興奮地蹲下來一一查看,本能的迅速組裝好一把,舉起來向着外面瞄準。很順手,於是我放下,轉身對井上點點頭,“謝謝,我會很快熟悉這些的,雖然本來就感覺很熟悉,不知道爲什麼。”
井上沒有說話,他能夠感覺到在舉起槍的那一瞬間眼前的人從內到外的氣勢都發生了變化,還有那種眼神,有着傲視一切的姿態。不過很快他就瞭解到這樣的姿態並不是徒有其表,明明看不到這個少年出槍的動作,等看到已經定型的動作時,槍聲已過,赫然正中外面院子中用來練習劍術砍殺的木偶眉心。
太快了。這是他的想法,也是唯一能夠想到的詞語了。彎起脣角,他滿意的看着還在擺弄其餘樣式器械的少年,沉默不語。高杉啊,也許你做了個相當正確的決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