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華,風淡雲輕,祥和而靜謐。除了半空中那一彎殘月,俯視蒼穹大地,月光揮灑在城中,如同一個脫光了的天使,聖潔而冷漠。
盛天大廈,一輛黑色越野車驟然而至,打破了夜的沉寂。
張逸傑下了車,頓足片刻,望了高聳入雲的大廈一眼,腳步堅定而有力,他來到了門口。
前面是一扇緊緊關閉的玻璃門。
張逸傑伸手摸去,很涼!
正在這時,電話響起。
“西南方向,有一道側門,從那裡上來,我等你!”這是一道淡漠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哀樂。
張逸傑皺着眉頭,來到側門旁邊,但門依然緊緊關着。
恰在這個時候,電話又響起。
“哦!忘了告訴你了,這門是盛天高層的專用通道,沒有門卡的話,需要密碼,9523,進來之後有電梯,我在58層等你!”
張逸傑一語不發,他知道,有一雙眼睛,正盯着自己。
他按了密碼,門咔嚓一聲,自動打開。
剛一進門,他立馬警惕起來,目光掃視四周,確定沒有異常,纔不緊不慢地走向電梯口。
“58層麼?”張逸傑眼睛轉動,五十八層,是頂層。
“刷!”電梯門打開,張逸傑環顧四周,片刻之後,走進電梯。
電梯裡,除了依稀燈光,只他一人,很靜,靜得可怕,如同他沉靜入水的臉。
一聲輕響,電梯緩緩而上,然而對於張逸傑來說,如同一個世紀一樣漫長。
張逸傑沉着臉,他並非是緊張,而是,他心裡有一種期待,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爲了抓他,還是,想要得到某種答案。
“咣噹!”這是此間夜裡唯一的聲音,電梯門打開,五十八層,到了。
張逸傑沒有立即走出去,他再次觀察周圍的環境,過了半晌,深吸一口氣,走出電梯。
他的眼前,是一條寬闊筆直的走廊,空曠無比,一覽無遺,透過昏暗的燈光,他的目光,落在走廊中間。
那裡有一間辦公室。
張逸傑雖然沒有放鬆警惕,卻不由自主地輕呼一口氣。
張逸傑一步步走向那間辦公室,他的腳步,擲地有聲,迴響在空空蕩蕩走廊。剛到門口,他的手,不由得伸向腰間。
終於,他推開辦公室的門。
剛進門,只一眼,他便看清了辦公室的全貌,一幅畫,一張桌子和茶几,幾張椅子和沙發,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突然,張逸傑感到背脊發涼,如同被猛獸大蟲盯住一般,如芒刺背,他猛然轉身。
“呼!”
那是一隻拳頭,快如閃電,直奔他的頭顱而來。張逸傑冷哼一聲,微微側步,頭一偏,避開這剛猛的一拳。然而他還沒鬆口氣,那隻拳頭,停在風中,轉瞬間,化拳爲掌,向他的頸部砍去。
“砰!”張逸傑伸出左手,堪堪格擋住這一記掌刀,手腕突然發力,纏住那隻手。
“擒拿手?”
來人有些詫異,動作卻沒有絲毫停頓,手腕手掌猛地一翻,捏住張逸傑的手腕,兩隻手相互纏住,糾纏在一起。
“砰砰!”
糾纏之間,兩人同時出拳,另一隻拳頭,擊在對方的胸膛,纏住的手分開,各自倒退幾步。
張逸傑剛剛穩住身形,對面的黑影已經閃身過來,臨空一腳,直襲他的後頸。這一腳,比方纔要快了幾分,勢大力沉,張逸傑避無可避,再次伸手格擋!
“砰!”
張逸傑感到手臂發麻,身形踉踉蹌蹌,連退數步,才堪堪站穩。他擡眼看去,才發現,對面有一個人,正面無表情地盯着自己。
張逸傑伸手向腰間摸去。
“你最好別妄動,你沒有我快!”他的聲音很輕,卻不容置疑。
“沒你快?”張逸傑不再準備掏槍,“你剛剛是偷襲!吳志遠,你說這算襲警麼?”
“隨你怎麼說!”吳志遠語氣不鹹不淡。
“那你找我來什麼事?該不會是壞事做多了,一個朋友逗沒有,找我來談心的吧!還選這麼個地方,你想告訴我什麼呢?”張逸傑輕笑起來。
“找你談心又如何?不可以嗎?”吳志遠反問道。
“你知道你是在幹什麼嗎?”
“我很清楚我在幹什麼!”
“那我告訴你,你在幹什麼!”張逸傑沉聲道,“你把錯的當成對的來做,還做得理所當然,爲什麼你的價值觀都是錯的呢?”
“錯的?”吳志遠冷哼一聲,“有一個姑娘,靠着上山採藥,好不容易走出大山,到成都讀書,剛剛看到點希望,不想天降橫禍,失去了親人,變成一個孤苦無依的孤兒,她有什麼錯?”
吳志遠聲音越來越冷:“天災也就罷了,她好不容易在大地震中活了下來,她只想上大學,學成之後,爲家鄉做點事,她招誰惹誰了?剛高考完,就被奸人所趁,不知所蹤,她又有什麼錯?”
“她失蹤的時候,你們在哪裡?失蹤人口不超過四十八小時,不能立案偵查?去他媽的四十八小時!你現在跑來,就是爲了告訴我對與錯?”
“所以你就不顧一切,殺人放火?”張逸傑突然大喝一聲:“你是在犯罪!”
“犯罪?”吳志遠嗤笑一聲,“法律,終究是講證據的,證據呢?不會因爲我想跟你切磋一下,你就給我定性爲犯罪吧!你是不是很想抓我?”
“不過!”吳志遠接着說道,一字一頓,“我可以給你一個抓住我的機會!”
張逸傑沉默,看着吳志遠,搖搖頭。
他有一種感覺,此人無救了。惋惜之餘,當他看到吳志遠的眼神,瞬間變得冷靜下來,波瀾不驚,也許,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他在做他以爲對的事情。
“你是在找陳曦吧!”過了半晌,張逸傑突然道。
“嗯?”吳志遠眉頭一挑。
很多時候,談話的藝術,不在於你的言辭有多華麗,而在於如何把握對方的心理,你的每一句話,都能戳到對方的心底,從而掌握主動,讓利益最大化。而做到這點的前提,必須清楚,對方最想要的是什麼,自己又能給對方什麼!
無論對方是敵人或者朋友,是合作者還是對立者。
恰如此時此刻,爭鋒相對的張逸傑和吳志遠,儘管他們這只是第一次真正見面,但他們彼此深知,對方想要什麼。
所以張逸傑來了,單槍匹馬過來!
“你從十五歲開始,就四海爲家!心裡像是無根浮萍,無法安定。你在北川遇到陳曦,以爲有了歸宿,視她爲心頭肉,只是沒想到她突然失蹤。”
張逸傑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所以你想學你父親,爲了一個女人,無所不用其極,你挾持梅雪兒,殺了江若林,還炸了一品堂!可最終,陳曦還是沒有回到你身邊,盛天酒店,今晚你也在場的吧!可惜,你還是沒有找到陳曦!”
“你想說什麼?”吳志遠警惕起來。
“你找我來,就是因爲陳曦!因爲你無計可施了!”張逸傑目光銳利起來。
吳志遠聞言,寒聲道,“不要以爲每個人犯罪,都是因爲家庭背景不好!我是我,我父親是我父親!我是想找到陳曦沒錯,你以爲這是我的作案動機,也無可厚非,但,證據呢?這只是你的懷疑而已!”
“就算只是懷疑,我也有權把你請回去協助調查!我相信,這是最你不願意看到的,你沒多時間可以耽擱!”張逸傑逼視着吳志遠。
“然後呢?把我拷起來,毒打一頓,嚴刑逼供?還是像陳勝天一樣,如果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抓起來又放走?”吳志遠再次嗤笑一聲。
“你知道?”張逸傑目光一閃。
“你們那套,誰不知道?按部就班,永遠都不會變!”吳志遠冷笑一聲,“要不然陳勝天怎麼在你眼皮底下溜掉?”
“陳勝天!”張逸傑喃喃道,盯着吳志遠,“不錯,陳勝天,我是想把他繩之於法!而你,想救陳曦,我們目標一致!”
“目標一致!”吳志遠點點頭,“你說的沒錯,我想我們可以合作!”
“合作?你是想從我這裡得到陳勝天的一些情報吧!”張逸傑哂笑,“我是兵,你是賊,你覺得可能嗎?不過,我給你指一條明路,那就是,跟我回公安局自首,把你所做的,知道的事情,全部交代清楚,協助我們調查,我會向法院申請,從寬處理!”
“陳曦,我會幫你找到!這也是我們公安人員的職責!”
“張隊,你真是咄咄逼人吶!”吳志遠搖搖頭,說道,“我說了,我會給你一個抓住我的機會,但不是現在!”
吳志遠話音剛落,張逸傑只見眼前一花,對面的人,已經朝電梯方向奔去。
“吳志遠!”張逸傑低喝一聲,追了過去。
兩個身影,如同兩道旋風,一前一後,從陳勝天的辦公司,刮向電梯口。
“咣噹!”電梯門打開,吳志遠閃身進去。恰在此時,張逸傑追了到電梯門口。
“咔嚓!”這是槍 栓拉上膛的聲音。
“我說了,你沒我快!”吳志遠用槍指着張逸傑,淡淡說道。
“你……”張逸傑手伸向腰間,已經來不及。
“其實,你說的沒錯,我是因爲我沒朋友了!找你談心而已!”吳志遠頓了一下,“今晚我的確在盛天大酒店出現過,我眼睜睜地看着小曦在我眼前消失,無能爲力!那種痛,你理解不了!”
吳志遠眼睛赤紅起來:“我一定要找到她,在這之前,我不能出事,你是個好警察,別逼我!”
吳志遠說完,咣噹一聲,電梯門緩緩關上。
“混賬!”
張逸傑一腳踢翻電梯門口那隻金燦燦的垃圾痛,過了片刻,冷靜下來。
他來到走廊的另一頭,站在窗外,如同身處雲端。他看到,天空雲層翻滾,那一輪彎月,帶着冷酷的笑臉,隱於烏雲之中。
“該去醫院看看了,張楓絕對不能有事!”
風大了,一輛破舊的本田從盛天大廈腳下,一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