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輕地吹。
城北,灰塵漫天,烏煙瘴氣。
有一株野草,在灰塵中,隨風擺動。
這是字家廢棄工廠,廠門口,一株野草,一個人,一根菸。
香菸在急劇燃燒着,猶如那一去不返而蒼白無力的歲月,化爲殘灰點點,飄落在死氣沉沉的草地上。
吳志遠在此,已經坐了很久很久了,如同木樁一般,一動不動,直至太陽偏西,有氣無力地掛在天邊,顏色由白而紅。
“這是黃昏的太陽,我們卻把它當成黎明的曙光!”
吳志遠低語,他終於動了,一腳把香菸踩滅。
陳曦得救了,這是好事,他一直在做這件事,不敢多想,他想找到她,把她救出來,縱死無悔。
然而,他沒想過其他的問題。
比如,他們之間,該如何繼續。
難道要帶着她顛沛流離,亡命天涯麼?
不!
吳志遠絕對不希望這樣!
她應該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路,她應該在一個安靜祥和的地方生活,那裡鳥語花香,綠草如茵,沒有爭鬥,沒有血腥。
她應該屬於那裡。
然而,她說了,她愛他。
沒有他,她活不了!
吳志遠一直坐着,遲疑不決。
“我們布依家人,都是勇士,敢拼敢闖,我們的祖先,也不是無所畏懼,但他們知道,有僅僅比做大人物,還要好得多的事情,而這些事情,會有神明來恩典於你,然後,你就能保護你身邊的人!”
忽然,吳志遠想起這句話來。
這是很多年前,一個女人告訴他的。
他的手腕上,還戴着她送的手錶。
“小曦,我不該決定你的路,怎麼選擇,由你決定!”
吳志遠突然站起來,暗淡的眸子裡,一瞬間,發出奪目的光彩,比那天邊的餘暉,還要亮。
“小曦在等我,我這樣遲疑不決,算什麼男人,她要是看不見我,她會傷心的!無論如何,要見她一面,到時候,無論她是去是留,都由她決定!”
“小曦,你等我,我處理一點事情,就來了!”
吳志遠邁開腳步,一步步走進廠裡。
其中,吊着一個男人,滿身是血,半死不活。
“哈哈,雜碎,你來了,想好沒有?嘿嘿!你永遠別想從我口中問出個什麼來,你這輩子也別想再找到陳曦了,哈哈!”陳定海癲狂大笑。
“小曦,我已經救出來了!”吳志遠掏出一把小刀,割開一張布,漫不經心地擦拭。
“你說什麼?”陳定海大驚。
“我就喜歡看你這種表情!”話音剛落,只見寒光一閃,從陳定海的手腕上劃過。
“啊,王八蛋,有種你殺了我!”陳定海痛吼,他的手筋,被隔斷了!
“那一刀,是那些被你害死的姑娘的!”吳志遠的聲音淡漠無比,沒有一絲感情 色彩。
“這一刀,是多多的!”
“刷!”刀光閃過,伴隨着陳定海的一聲慘叫,他的另一隻手腕,一道血痕冒出來。
“雜碎,你殺了我!”陳定海痛不欲生,他的四肢,廢了。
“放心,你會死的,一定會死的!知道這是哪裡嗎?你的人,曾經在吊着百事通打,我以牙還牙而已!”吳志遠把繩子割斷,陳定海砸在地上,痛苦翻滾。
“你也有今天!你知道你想什麼嗎?狗,一隻死狗!不,你豬狗不如!”吳志遠一腳踩在陳定胸膛上,居高臨下,俯視着他。
“殺了我,殺了我!”陳定海嘶吼,生不如死。
“砰!”吳志遠一棍子,砸在陳定海的下身。
“啊!”陳定海慘嚎,臉色沒有一絲血色,他想翻滾,卻被一隻腳踩住,動彈不得。
“這是夢然姐和百事通送你的,滋味很好受吧!”吳志遠慢慢俯下身來,他的刀,從陳定海臉上滑過,最後,停在他的喉嚨上。
在陳定海驚恐的目光中,刀尖慢慢地刺下去,插進陳定海喉嚨。
“噗!”霎時間,鮮血淋漓,從陳定海的喉嚨噴出來。
他死了,睜大眼睛,死不瞑目。
工廠裡,剎那間,變得死一般的沉寂。
夕陽西下,一縷陽光照進工廠,照在吳志遠的臉上,他的臉,格外滄桑。
“這一刀,是小曦的!”
許久,許久,吳志遠站起身來。
“該走了,得去洗洗,洗乾淨了,才能去見小曦!”
吳志遠笑了,轉身而去。
“生而爲人,對不起!”
一張卡片飛出,落在陳定海漸漸冰冷的屍體上,那一行字,如同他的血,格外的紅。
吳志遠走出工廠,他的身影,在殘陽的餘暉下,越拉越長。
一聲輕鳴,一輛豪華的賓利車,往南而去,廢棄工廠門口,只留下一地灰塵,一株野草,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此夜,深邃而迷離。
城南,光明大道,68號。
燈火通明,猶如一場繁星派對,熠熠生輝,但卻沒有一點聲音。
有一個女人,一身白裙,清理而脫俗,嫺靜而典雅,站在一棟小樓門前,猶如一株聖潔的白蓮花,她的目光,閃現出明媚的光芒,一直望着那緊緊關閉着的大門。
她**靜了,沒有一句言語,那璀璨的燈光,依然承接不住她的絕代風華。
“小曦,別再外面等了,大哥要來,他一定會來的,奧運會開幕式要開始了,邊看邊等!你一直站着,對你的腳不好!”
陳曦微微搖頭,一言不發。
這是藍雨的聲音,她知道。
她知道這樣很無禮,但她想這樣等着,她不想他來時,第一眼看不見她。
“哎,你和大哥一樣,是一個性子!”藍雨輕嘆一聲,無可奈何。
“遠哥,你答應過我的,要守護我一生一世的,你不能丟下我啊!”陳曦在心裡呼喊着,呼喊着。
她站在這裡,已經很久,很久了,從太陽偏西,到黃昏日落。
她相信,那個人會來。
他不會丟下她的。
風聲徐徐,從陳曦的臉上拂過,她的三千青絲隨風揚起。
“咣噹!”正在這時,那道塵封已久的大門,終於開了。
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現在陳曦的眼簾中。
“遠哥!”陳曦身體一顫,兩行清淚,滑落而下。
他來了,他的遠哥終於來了!
此時此刻,她好想撲上去,撲到她的懷裡。
她想挪動腳步,卻發現,不知爲何,她僵在原地,怎麼也動不了。
“小曦!”門口,吳志遠輕聲喊道。
這一刻,他等了很久很久了,仿若過去了一個世紀。
忽然,他化成一陣風,很快,來到她面前。
“小曦!”
“遠哥!”
兩人同時伸手,往對方的臉觸摸而去。
時間仿若放慢了,整個世界,仿若只剩下這一男一女。
他們的手,顫抖着,慢慢地接近對方的臉。
卻在剛觸碰到對方時,他們同時一驚,把手縮回來。
“是真的,不是夢!”
短暫的寂靜後,忽然,他上前一步,把她擁在懷裡,很緊,很緊!
“小曦,我終於找到你了,終於找到你了!”
他抱着她,他終於抱着她了,這一刻,他不知道盼了無數個日日夜夜,此時此刻,他終於真真切切地抱着她了!
“遠哥,小曦好想你!嗚嗚嗚!”
陳曦的手,環在吳志遠腰上,她的頭,貼着他的胸膛,她的淚,打溼了他的衣衫。
一次次在黑暗中掙扎,一次次的絕望與彷徨,她不知道經歷了多少血與淚,痛苦與滄桑。
她終於等到他了。
聽着他的心跳聲,她感到無比的踏實,無比的安心。
這裡,永遠是她的避風港,她在他懷裡,就不會害怕。
時間仿若凝固了。
他抱着她,她抱着她。
這一刻,仿若變成了永恆。
一縷清風撫過,很輕,很柔。
不知過了多久,兩道身影,終於動了。
他捧起她的臉頰,俯下頭來,對着她的紅脣,深深地吻下去。
他的脣,印住了她的脣。
“轟!”正在這時,天空之上,傳來一聲轟鳴。
那是煙花,萬丈光華,照亮了萬里蒼穹。
“轟轟轟!”煙花亂舞,奼紫嫣紅,在天空中綻放。
其中,有一株藍蓮花,絕世地獨立。她的光芒,覆蓋了所有的奼紫嫣紅,在志遠和陳曦的頭頂,盡情綻放。
這一吻,一世一生。
這一吻,便是永恆。
許久,蓮花散去,脣分。
這一刻,只屬於志遠和陳曦二人。
“奧運會開始啦!”正在這時,有一男一女,從房裡跑出來,恰好看到志遠和陳曦,仰望星空。
她挽着他的手,他們的目光,一齊望着遙遠的西南方向。
那是家的方向。
那裡,有綿綿羣山,那裡,有層層疊疊的石板房。
那是他們的家。
“果然是英雄佳人,天生一對!”藍衣看着那一對仰望星空的男女,不禁地抓住藍雨的手。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他們經歷了多少風霜,多少磨難,纔得到這一次重逢!”藍雨輕語,此時此刻,她不願打擾那一對男女。
卻在這時,那一對男女,驀然回首。
“藍衣,藍雨,大恩不言謝,這次,志遠記住了!今後有什麼差遣,萬死不辭!”吳志遠笑着說道。
“大哥,你們這是?”藍雨臉色一變,聽志遠的口氣,難道他們要走了麼?
“志遠,我的話,你沒考慮過?”藍衣沉聲問道。
“藍少大恩,小曦銘記於心!我們知道,你是好意!”陳曦開口,“遠哥離不開我,我離不開遠哥,此生此世,我們不會分開了,哪怕是顛沛流離,浪跡天涯,我們都會彼此相守相依,不離不棄!”
“他在哪,家在哪!”
陳曦說着,與志遠對視一眼,同時向藍衣夫婦鞠了一個躬,轉身而去。
“當真要做一對亡命鴛鴦了!”藍衣低嘆一聲。
那一對男女,牽着手,他們的背影,漸行漸遠,漸漸地,消失在煙花爛漫之中。
……
此卷(罪惡深淵),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