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城西北角,承德山莊,狂風肆掠,清冷而荒涼。
有一條瀝青路,蜿蜒而上,直到半山腰,有一棟恢宏古樸的建築物。路的兩邊,有兩排紅燈籠,迎風招展,如同在招手,迎接即將到來的客人。
山莊裡面,有一片開闊地,有假山,有人工瀑布,小橋流水,芳草茵綠。四周環繞着瓊樓玉宇,犬牙交錯,勾心鬥角。
其中一個房間,有散亂零雜的衣物,一件行李,一個青年,一隻野狗。
青年躺在雜亂的衣物上,頭枕着行李,他在睡夢中。野狗趴在其旁,尾巴不時地搖動。
“噶!”
風吹開房門,一縷陽光照在青年的臉上,他的額頭,滿是汗珠。
“小曦!”
吳志遠驀然驚醒,撲騰一聲,坐直腰桿。
“汪汪汪!”野狗睜開眼睛,走到吳志遠身邊,舔了舔他的手背。
這個時候,吳志遠才發現,他的衣衫,已經被冷汗打溼。
他做了一個夢。
一望無際的大草原,烏雲滾滾,他騎着一匹野馬,馳騁於荒蕪的大草原上。忽然,他聽到一聲呼喊,他回頭,看到一個穿着花邊霓裳,戴着銀環的少女,茫然無措。
他伸出手,把她拉上馬。
他認識她,她是他的女人,那個朝思暮想的人兒。他要帶她回家,他們的家,在前方那片鬱鬱蔥蔥的山嶺。
“小曦,抱緊我!要到家了!”
她把頭埋在他的後背,她抱緊了他。
野馬繼續奔騰,那片山嶺越來越近……
忽然,前方的平坦的大地上,突兀出現一條裂縫,且長且深,不知其幾萬裡,把荒蕪的草原和生機勃勃的山嶺,分隔開來,撕裂成兩半,如同斬斷過去和未來。
“不!”吳志遠一聲長吼,想勒馬停下,然而它速度太快,已然來不及。
“嘶!”野馬咆哮,一躍而起,飛向懸崖的另一邊。
“呼!”懸崖半空,冷風呼嘯而過,馬背上那一對男女,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近了,近了,離對岸越來越近了……
正在這時,野馬發出一聲哀鳴,它的身體,正在往下墜。
吳志遠騰身而起,抱着陳曦,將其往對岸用力一扔,那道嬌小的身影,穩穩地落在彼岸。
“不!遠哥!”
陳曦撲到懸崖邊上,大聲呼喊,她看見,那一人一馬,正在墜入萬丈深淵。他的身影,在她眼中,越來越遠。
“記住,到家了,好好的活着!”
吳志遠露出笑容,對陳曦揮揮手。
然而,當那道倩影在眼前即將消失不見時,他看到,有一隻大手,從黑暗中伸出來,一把抓住她,她掙扎着,哭喊着。
“小曦!”吳志遠無力地嘶吼着,然而那道嬌弱的身影,已經不見……
“汪!”一聲狗吠,打亂吳志遠的思緒,他回神過來。
“你一直都在陪着我嗎?”吳志遠摸着它的頭,喃喃自語。
“有些狗,活得像人,有些人,卻活得像狗!”吳志遠看着它滿身雜毛,輕嘆道,“你這麼聰明,你主人爲什麼不要你呢?”
“汪!”野狗圍着吳志遠轉一圈,又重新趴在他面前。
“嘟嘟嘟!”正在這時,電話響起。
眼神一凝,吳志遠按下了接聽鍵。
“說啊!哪裡!”電話另一頭,一個清冷的女聲傳來。
“承德山莊,我等你!”
吳志遠沉聲說道,他知道,她是誰。
他掛了電話,站起身來,重新換上一套幹練的衣服,沉吟片刻,走出房門。
承德山莊,原是王文名下的一處產業。以前這裡賓客盈門,絡繹不絕。自從發生命案之後,這裡變得空無一人。
直到前一天,來了一個人,一隻狗。
而今,山腳下,又突然來了一輛車,沿着彎彎曲曲的瀝青路,在紅燈籠的指引下,來到山莊門口。
車上走出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嬌小玲瓏的女人。
她面色沉寂如水,腰間挎着一柄彎刀。她站在車旁,一動不動,目光掃視着周圍。
“我以爲,你會偷偷摸摸的潛進來,沒想到,你竟敢如此明目張膽,不怕我一槍射殺你麼?香兒小姐!”吳志遠從山莊裡走出來,眼裡殺意騰騰。
他永遠忘不了,不久前,正是眼前此人,向陳曦舉起屠刀,要不是他動作快,一槍擊穿她的手掌,說不定陳曦已經變成了她的刀下亡魂。
然而,陳曦最終還是被抓走了。那種刻骨之痛,他永遠也忘不了。
“殺我?吳志遠,你不想知道陳曦的消息了麼?”香兒嗤笑一聲,“她是我一手安排走的,現在已經不在渝城了,你想要找到她,得問我!”
“嗯?”吳志遠眼裡閃出一道寒光,腳步不急不緩,走下臺階,一步步朝她逼過去。
“怎麼,生氣了?發怒了?”香兒聲音也變得森冷起來,“你殺我老闆的時候,怎麼沒想過今天?我告訴你,今天,這裡只有一個人走得出去!”
“真是笑話!只許他殺人,就不許別人殺他了?”吳志遠冷哼一聲,“他的命是命,別人的就不是了?他的命金貴,別人的命就是賤的麼?”
“實話告訴你,從他開始動小曦的那一刻起,他註定要死!”
“我也實話告訴你,我今天,就是來要你的命的,陳曦你就別想再見了!”
“你殺得了我麼?”
吳志遠話音剛落,身影一閃,化成一道風,向前撲去。
“刷!”那是一把刀,硬生生地攔住吳志遠,刀鋒餘力不減,直刺吳志遠的胸口。
吳志遠極速倒退,那把刀尖,冒出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一般,快如閃電,離吳志遠的胸口越來越近。
“想一招就拿下我麼?”眼看刀鋒就要刺進胸口,吳志遠腳步橫移,側身避了過去。
然而那柄彎刀絲毫不停留,直接在空中變向,刷的一聲,對着吳志遠的脖頸,一刀劈來。
“小勇說的沒錯,你很快!”吳志遠偏頭,再次閃避開來。
“刷刷刷!”
香兒跨前一步,動作凌厲刁鑽無比,連續幾刀,打得吳志遠毫無還手之力。
“可惜,你連續受傷兩次,殺不了我!”
那把刀在空中頓了一下,吳志遠抓住機會,險之又險地避過刀芒,單手抓住香兒的手腕!
呼!吳志遠用力一扯。
“砰砰!”吳志遠對着香兒的胸口,連續兩記重拳。香兒悶哼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哼!”吳志遠毫無半點憐香惜玉,抓住她手臂,過肩一摔。
香兒在吳志遠的拉扯下,騰空飛起來,越過他的頭頂,直接轉到吳志遠背上,四肢死死鎖着吳志遠。
“刷!”她擺脫吳志遠的手,橫着刀,對着吳志遠的脖子,用力一劃。
“夠陰狠的!真想要我的命麼?”
感覺到脖子上傳來的寒意,他的皮膚,被刺破了。
吳志遠再次抓住她的手,手指穿過她的指間,捏着她的大拇指,向後一折,咔嚓一聲,香兒的手掌鬆開!
“當!”彎刀落在地上。
“啊!”香兒把心一橫,她的手臂,纏着吳志遠的脖子,再次鎖住他。
那隻看似纖柔的手臂,越箍越緊,吳志遠感覺喘不過氣來,怎麼甩都甩不掉。
“當真我拿你被辦法了麼?”
一個箭步,吳志遠衝上臺階,然後從臺階上,高高躍起,仰面倒去。
“砰!”兩具身體,砸在地上,捲起一片灰塵。
“噗!”香兒再次噴出一口鮮血,她的手已然鬆開,吳志遠翻身而起,對着她的頭顱,狠狠地一腳。
這一腳,勢大力沉,直接踢在香兒的太陽穴上,香兒飛出幾丈遠,感覺到大腦嗡嗡作響,準備騰身而起,不料,吳志遠再次撲上去,直接把她壓在身下。
香兒動彈不得,冷哼一聲,把頭偏到一邊。她知道,她輸了!
吳志遠冷冷地盯着她,眼睛不帶一絲感情 色彩,如同在看着一個死人。
“你要殺就殺吧!”香兒徹底放棄反抗,心死如灰。
“怎麼你們都一個德行?”吳志遠語氣很淡,“每次都搞得自己像是很委屈一樣,別忘了,真正委屈的人,不是你們!”
“隨你怎麼說!”香兒轉過頭來,迎着吳志遠的目光,不閃不避。
“告訴我,小曦在哪裡?”吳志遠雙目赤紅,一想到陳曦的遭遇,他的心,就忍不住顫抖。
“呵呵!”香兒輕笑起來,“看你的樣子,真的很愛她,那丫頭一直對你念念不忘,對她威逼利誘,都沒有作用,怎麼說都不聽,現在看來,她倒是沒有看錯人!只是可惜啊,她愛上你,不知道是幸與不幸!”
“你說什麼?”吳志遠卡住她的脖子,咬牙說道。
“咳!咳!”香兒有些喘不過氣來,臉色紅白交加,“她本來可以不用那麼遭罪的,都是因爲愛你,纔會落得悽慘的下場,要不是我一直護着她,她不知道已經被多少人糟蹋了,你說,你們的愛情,是對,還是錯呢?”
吳志遠臉色變得陰沉如水,沒有說話!
“很難受是吧!”香兒平靜地說道,“如果我不告訴你她的消息,你該怎麼做呢?就算你殺光全世界的人,也於事無補,就算某一天,等你找到她,只怕是,不是爲她收屍,就是她已經變成殘花敗柳,到時候,你還愛她麼?”
“你!”吳志遠目眥欲裂,恨不得一刀劈了此人。
“汪汪!”一道黑影閃過,那條流浪狗,叼着一把彎刀,來到兩人身側。
吳志遠把刀接過來,橫在香兒的脖子上。流浪狗再次叫了兩聲,趴在一旁。
“殺了我吧,你把我唯一的親人都殺了,我也不想活了!”
“唯一的親人?”吳志遠冷哂,“你當我對你們一無所知麼?你有個雙胞胎姐姐,叫歡兒是吧!很多年前,你親手殺了待你視若己出的柳芸阿姨,從此之後,歡兒一走了之,她去哪裡,做什麼,我不知道,但你覺得我能查得出來嗎?要是我把你的屍體,剁成一塊一塊的,交給她,你覺得她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我只想知道小曦在哪裡!說!”
“我可以告訴你,但別傷害我姐姐!”香兒眼裡露出一絲掙扎。
“說!”吳志遠鬆開手,沉聲問道。
香兒深吸一口氣,盯着吳志遠,道:“她被賣到山東去了!”
“山東!”吳志遠心裡滔天巨浪,大喝一聲,“山東哪裡?”
“山東,杏花村!”香兒頓了一下,“有一對夫妻,叫朱鴻,馮靈,專做人口販賣的,昨晚陳曦已經被他們帶走!你要找她,得快!”
“怎麼聯繫他們?”
“沒法聯繫,他們是腳,腳與腳之間,從來不見面的,這樣即使被抓了,也不會供出上家來。這次要不是事情特殊,我也不會見他們,都是用衛星電話聯繫。但這次,我要來殺你,沒想過要活下來,所以斬斷了所有的聯繫,他們無法聯繫我,我也聯繫不到他們,他們現在在哪裡,我也不知道!”
“山東麼?”吳志遠站起身來,往東望去,心如刀割。
“其實,自從柳姨死了,姐姐走了以後,我的心,早已經死了!現在老闆也去了!”香兒突然站起來,一把搶過吳志遠手中的彎刀。
“你……”吳志遠反應過來,刀已經不在手上。
“還請你以後別傷害我姐姐!”
香兒話音剛落,舉着彎刀,對着自己胸口捅去。
“噗!”刀鋒穿過她的心臟,從後背冒出來,血淋淋,冷森森。
砰的一聲,她倒在地上。
“你叫我放過你你姐,意思是說,她會來找我麼?”
吳志遠掃了香兒的屍體一眼,神色複雜。他走進山莊,出來時,他的背上,多了一件行李。
“山東,我來了……”
“汪!汪!汪!”
狗吠聲傳來,一人一狗,消失在承德山莊。風繼續吹,由西而東,越演越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