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氣,然後問路瑗,“這不是幻覺吧?”
“好像不是。”路瑗嚥了口唾沫,接着道,“我看到那個打傘的姑娘了,她……把唱戲的那個綁了……”
女子的身影漸漸浮出水面,一手打着油紙傘,一手牽着一根繩子,繩子的另一端綁着的,就是先前唱戲的那個姑娘。
忽然,護院碰了碰我的胳膊,說,“那個女人跟我說,把她的棺材從金蟾下挖出來,就放我們離開。她說我們要是不按照她說的話做,永遠別想離開清水溝。”
“你能聽懂她說的話?”
我詫異的看着路瑗,在十二點到十二點半這個時間段,聽懂這個女人說話倒是正常,可是過了這個時間段,連我都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路瑗是怎麼做到的?
“我上了她的身。”路瑗再次開口,但是身上卻透着股濃濃的怨氣,她的手上牽着一根繩子,繩子的另一端,綁着那個唱戲的女子。
普通的鬼物上身,我還有辦法幫到路瑗,可如果對象換成冤死鬼,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我看着路瑗,深吸一口氣,問,“幫你之後,你會離開她的身體?”
“我馬上就離開。”
“別。”我急忙開口,嚥了口唾沫,然後問她,“你知不知道這個姑娘身上的詛咒是怎麼來的?”
“不想死就不要再打聽這件事了,把我的棺材挖出來,我放你們離開。”
我還想問出清水溝的路上有邪祟,該怎麼離開,路瑗忽然身體一晃,靠在我的身上。
小溪邊,旗袍女子轉過頭看了我一眼,然後拉着那個唱戲的姑娘,朝村裡走去。
“我的腦子裡多了些記憶。”路瑗靠在我身上,她的身體還在輕輕顫抖,臉色蒼白如紙。
我問她,“是什麼樣的記憶?”
要是沒有猜錯,她這段記憶,是屬於剛纔那個冤死鬼的。
路瑗說,“是一段很奇怪的記憶,好像經歷了另一段人生……”
1984年深秋,她的母親重病,寫信讓她寄回去一些錢。
跑出來打工的她一時之間也湊不出多少錢來,於是在一箇中年女子的介紹下,做起了皮肉生意。
短短一個月,她掙了七千多,看病的錢已經夠了。她打算第二天把這些錢全寄回去。
但是這天晚上,中年女人給她介紹了一單生意,是要伺候祁家灣一對父子,只要伺候得好,一晚上就會給她三千塊。
三千塊對她來說已經很多了,她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下來。
但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在伺候完這對父子之後,非但沒拿到錢,還被這對父子殘忍的殺害,並且以三千塊的價錢,把她賣到清水溝,被分屍裝在一口小棺材裡。
那之後不久,有人燒給她一輛公交車,於是她開着公交車,把祁家灣那對父子帶到清水溝害死。
清水溝的人怕她繼續害人,於是在自家院子裡修假墳,企圖矇混過去。但是這樣的舉動卻更激起了她心中的怨氣,一夜間害死清水溝近一半村民,其餘的人第二天就逃了。
女子身上的怨氣就是這樣產生的,但讓我想不通的是,她本來就死了,爲什麼清水溝的人還要分屍。
我把這個問題問出口,路瑗便道,“是一個道士讓他們這樣做的,好像是爲了佈置個什麼陣法。”
陣法是陰陽師的東西,我看了看身上帶着的法器,沒再多問,反正說了我也不一定能懂。
我看了看四周荒蕪的草地,輕輕拍了拍路瑗的肩膀,“走,咱們把她的屍骨從廟裡挖出來。”
路瑗緊緊抱着我,搖頭道,“不能去,一旦挖出她的屍骨,那個陣法就破了,而且你也會因此受到詛咒。”
聽路瑗提到詛咒,我邁出的腳步又收了回來,問她,“詛咒的源頭在她的身上?”
“好像不是。”路瑗搖了搖頭,顫抖着道,“她沒有留下多少關於詛咒的記憶,好像連她也很怕這個詛咒。”
“慢慢解決吧。”我深吸一口氣,伸手摟住路瑗的肩膀,道,“走吧,把她的棺材挖出來,不然咱們走不出這清水溝。”
路瑗抿嘴不說話了,雙手緊緊摟着我。
我抱着她向前走了幾步,忽然想起廟裡的金蟾,於是問路瑗,“把她的棺材挖出來後,我能把金蟾帶走吧?我最近很缺錢,想把那個金蟾帶出去賣了。”
路瑗看着我,說道,“棺材挖出來,那個陣就破了,帶走金蟾也沒什麼影響,不過這樣一來,那個就能走出清水溝了。”
“要是我也受到詛咒,她能不能離開清水溝倒是無所謂了。”我搖了搖頭,拉着路瑗朝前面走去。
要是帶走金蟾,冤死鬼也能走出清水溝,這對受到詛咒的我來說倒是好事。這樣一來,只要等冤死鬼不在清水溝了,我就可以來查一查這個詛咒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概十五分鐘後,我們再次來到廟前,微風吹來,村子裡一片安靜,就連夏蟲也不曾鳴叫。
我把手電筒打開,遞到路瑗手裡,然後邁步走進廟裡。
先前用來挖掘的工具都在,籃球一般大小的金蟾靜靜的臥在我挖出的坑裡。
我沒理會那沖天的怨氣,把金蟾抱出廟裡,然後折返回去,拿着鐵鏟挖了起來。
土坑一點點擴大,棺材逐漸露出全貌,這竟然只是一個一米二的小人棺。
我看着土坑裡面的棺材,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到底是什麼陣法,居然還要用到碎屍。
我問路瑗,“接下來該怎麼做?”
既然上了路瑗的身,那她一定會告訴路瑗接下來要怎麼做。
“接下來,把棺材擺在主神位,然後打開棺蓋,我們就可以離開了。”路瑗顫抖着說道。
打開棺蓋?
我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打開棺蓋,怨氣就會逐漸消散,冤死鬼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帶着這樣的疑惑,我用鐵鏟把棺材四周的泥土挖掉,然後抱出土坑,放在了神位。
棺蓋打開,一股腐爛的味道侵入我的鼻孔。棺材裡,一塊塊黑色的東西在蠕動,完全看不出這是人的屍骨。
我捂着鼻子,不敢再多看,拉着路瑗就朝廟外跑去。
到了外面,腐爛的氣味便淡了許多。
我抱起地上的金蟾,辨別了一下方向,然後朝村外走去。
路瑗跟在我身後,問,“現在能順利離開了吧?”
“應該可以。”我抱着金蟾,跟她解釋道,“她可能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怨氣,所以讓我們把棺蓋打開,讓怨氣散掉一些。這樣一來,我們至少在離開前不會產生幻覺了。”
又走了一會兒,金蟾實在太重,我們就停下休息了起來。
我問路瑗,“祁家灣那對父子只給清水溝賣了一具屍體?”
“不是。”路瑗緊張的站在一邊,接着道,“加上她,一共賣了96具屍體。”
“照這麼說,祁家灣那對父子跟清水溝的人應該是合作關係。”我倒吸一口冷氣,想不通清水溝的人要這麼多屍體做什麼,而且從窯洞裡的壁畫上來看,清水溝人害死的人決不在少數。
難道說,這些屍體纔跟詛咒有關?
我搖了搖頭,繼續向前走,再走幾步,就到山腳下了。
我擡頭看着上山的小路,害怕山上再扔下來什麼東西。不過事實證明,那個冤死鬼還是守信譽的,一路走來,並沒有再次害我們。
來到山上,我已經累得滿頭大汗了。
低頭俯視山下的小村,卻發現村子裡人影攢動,很是熱鬧。
村口的那座院子裡,一盞大紅燈籠高高掛起。
看到這樣一幕,我暗道一聲僥倖,要是再待一會兒,我恐怕就永遠的留在清水溝了。
我沒再多看,抱着金蟾朝山下走去。路瑗跟再我身後,一路都在沉默。
來到山下,我把金蟾放下,看着山頂猶豫了起來。
“山上那些東西會攔着我們嗎?”我轉過頭問路瑗,既然那冤死鬼要放我們離開,就一定會把山上的情況告訴她。
路瑗搖了搖頭,道,“那個,她暫時把那些東西鎮壓了。”
聽她這樣說,我才放心下來,然後擡起腿朝山上走去。
這一次,這條路上還真什麼也沒有遇到。
來到山下,我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了起來。
路瑗挨着我坐下,嘆了口氣,說,“咱們不該把那口棺材挖出來的。”
這事我知道的比她清楚,可是身陷混沌,不照那冤死鬼的話做,我們怎麼可能走得出清水溝。
遠處傳來一聲汽車的鳴笛聲,緊接着,空曠的山野傳來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小樂……”
是那個冤死鬼的聲音,她難道後悔放我們離開?
我急忙起身,拉着路瑗往回走,回去再休息也不遲。
一路相安無事,回到家,已經到了凌晨五點。
路瑗洗漱了一下,就去跟秦雯睡了。我就不好受了,剛躺下沒多久,就接到一個電話。
迷迷糊糊的看了下時間,才八點鐘,睡了還沒四個小時。
手機鈴再次響起,是李延平打來的。
別人的電話我可以掛,但是唯獨他的不敢。
電話一接通,聽筒裡就傳來李延平的笑聲,“小樂你挺厲害啊,居然把我場子裡兩個頂樑柱都給撬走了。”
我一聽這話不對,急忙坐起來,賠笑道,“哪裡哪裡,李哥你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李延平是誰?子長縣的地下老大,把他惹惱了,絕對沒我好果子吃。
我的話還沒說完,李延平就出聲打斷,“帶走就帶走了,我還能說什麼?我要說的不是這事,現在這社會,只要錢到位,還怕找不到漂亮姑娘?”
說到這裡,電話那頭忽然頓了頓,接着道,“聽說你又出山了?”
“是的。”
我沒有否認,這件事或許能瞞得住別人,但是瞞不住他。
聽我說完,李延平便道,“有件事想請你幫忙,錢不是問題。”
拒絕嗎?拒絕不了。李延平既然求到了我這裡,很明顯他說的事跟魂有關,而且是那種很棘手的事情,否則陰陽先生就能幫到他。
掛斷電話,再也沒有了睡意。起身來到鏡子前,看了看胸前多出的黑色印記,以及脖子裡的三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