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車在街道飛馳着,突然一個減速槓,我們從座椅上彈了起來。路燈急速後退,突然對面衝出了一輛大卡車,旁邊一面包車超了過來,眼看就要撞上了。
司機急忙打方向盤,車橫着撞到了路邊的護欄上,卡車颳着後視鏡擦了過去,卡車裡探出一個頭罵道:“傻叉,會不會開車!”接着消失在了夜幕中。
“阿飛,開車的時候能不能慢點兒,你他媽的想撞死老子嗎?”開車的司機理着寸頭,帶着一副墨鏡,他咧嘴一笑說:“彪哥放心,我的技術絕對安全。”
彪哥正是那個彪形大漢,瞪了一眼阿飛,點燃一根菸吸着。我注意到彪哥旁邊還有兩個人,一個刀疤臉,一個歪嘴,兩人穿着黑色的夾克,都是光頭,就知道不是好東西。
轎車過了一座高架橋,行駛在河岸上,河邊霓虹閃爍,河裡升騰着白霧,許多白色的小船搖曳着,情侶們靠在一起相互取暖。
高樓遠去,霓虹消失了,沒有了路燈,轎車的大燈伸向了黑暗,車離開了市區,向着偏遠的地方而去。道路兩邊零星的有幾點燈火,黑色的低矮建築起起伏伏,許多法國梧桐木然站着,寒風從半開的車窗鑽了進來。我感到城市就像一隻巨獸,正張着大口在黑暗裡等候,隨時會將我們吞噬。
轎車離市區越來越遠,沒有了霓虹的遮蔽,顯現出了淡淡的月光。
車停下了,我看到眼前都是暗灰色的水泥建築,方圓十里不見人煙,移動信號塔頂上信號燈閃着紅光,就像一隻鬼眼。
彪哥掏出一張卡在門房處打了一下,和保安說了幾句。我看到門口寫着:“吉星電子廠!”原來錯了一個字,我們以爲是幾星電子廠,怪不得搜不到,
車開進了大門,破舊的樓上亮着燈光,嗡嗡嗡的機器聲響着。
路兩邊種着各種植物,常春藤繞着樹幹,爬山虎掛滿舊樓,幾樹不知名的白花盛開着,到處是綠油油的冬青樹,也有高大的木香、槐樹、松樹,綠化比我們學校好多了,這使我對吉星電子廠有了好影響。
車停了下來,一個黑色的鐵門出現了,阿飛領着我們往裡面走去。一個巨大的煙囪冒着黑煙,電子廠不是電子設備嗎?難道還自己供暖不成。
一道門上站着兩個保安,阿飛說了幾句,我們跟了進去。樓下有很多穿月白制服的工人,大多一臉疲憊,幾個奇裝異服的青年男女在長椅上。
“小衛,帶着你兩個老鄉去404宿舍吧!那裡正好缺兩個。”阿飛摘下墨鏡指了指黑色建築,他又補充說:“還有,明天參加培訓,以及登記註冊,領卡之後就能上班了。”
姬衛是尕司令的學名,此刻,尕司令皺着眉,一副苦瓜了很是難看,急忙對阿飛說:“飛哥,能不能給他倆換個宿舍……”
不等尕司令說完,阿飛繃着臉說:“臥槽,換個!一羣打工仔,你以爲你們是來做官的還是當爺的,再喳喳你也住那裡!”
“狗日的,你怎麼說話呢!”陰司道一把揪住了阿飛的領子,二話不說就在左眼窩一拳。阿飛吼道:“我靠,你竟敢在這裡打人,你知不知道……”
陰司道一咬牙一磕膝頂到了阿飛的肚子上,掄起一拳砸在了阿飛的右眼窩,拎着阿飛說:“驢日的,不要以爲仗着有人就亂叫,打工仔怎麼了?”
阿飛兩個眼窩青着,罵罵咧咧的說:“老子今天記住你了,你給我等着,我要……”陰司道懶得理他,沙包大的拳頭一下搗在了他的鼻子上,鼻血瞬間噴了出來。阿飛哇哇大叫,但是被陰司道抓着,掙脫不了。
許多工人圍着我們看熱鬧,門口的保安聽到吵鬧聲衝了進來。
“幹嘛!都閃開!”三四個保安從人羣裡擠了進來,手中揮舞着橡膠棒驅趕着工人。
“好小子,你們要造反不成,竟敢打保衛科組長!趕快放開!”一個大鬍子保安用橡膠棒指着陰司道。
陰司道一把抓着阿飛頭髮,只見他滿臉是血,鼻子歪倒了一邊,眼睛腫成了熊貓眼,身子不停的顫抖着,陰司道厲聲問:“道歉!”看到阿飛不說話,陰司道狠狠的在他的腿上踢了一腳,若不是揪着頭髮,阿飛差點兒被栽倒了,口裡嘶嘶的吸着涼氣。
“陰司,不要鬧大了,不然不好收場!”我急忙拽了一下陰司的袖子悄悄說。尕司令被驚呆了,這時也回過了神說:“陰司,陰司,趕緊放開吧!不然彪哥來了事情就大了!”
尕司令的話剛說完,只見圍觀的人走的乾乾淨淨,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隊保安出現在了鐵門口,領頭的正是光頭的彪形大漢彪哥。
“彪……彪彪……彪哥,這小子打我!”阿飛歪着嘴看着彪哥,哭喪着臉打着報告。
“小子,膽子夠大大,一來就敢動手行兇,在這裡打人,你還是第一個,趕緊放了他!不然,哼!”彪哥臉上橫肉抖着,目露兇光,雙臂肌肉虯結,這身橫肉不輸給陰司道。
尕司令急忙走近陰司道在耳邊說:“陰司,趕快放了他吧!這地方不是老家,人生地不熟的,還是以和爲貴!”
陰司道推了阿飛一把,將其一腳踹翻在的,沉聲說:“天大地大,不要狂妄自大,打工仔,照樣能踩死你狗日的!”
阿飛哭着說:“彪彪彪……彪哥,這小子欠揍……”
不等阿飛說完,彪哥在他臉上踹了一腳,阿飛的鼻子被踩扁了,一層皮被皮鞋剷掉,露出了紅肉。
彪哥呸了一聲罵道:“飈你媽個飈,成天咋咋呼呼的,活該!”
“小子,在吉星鬧事,你是第一個,這事不能就這麼了結吧!”彪哥咔的一下打開了防風打火機,淡藍色的火焰冒着。
陰司道手插在褲兜掏了半天,屁股上的鑰匙鏈嗆啷響着,小鈴鐺叮叮脆響,拿出一根菸點上,吐了一個菸圈說:“你這種人,我見多了!不怕死的,就來。”
彪哥臉上帶着吃驚,難看的笑着說:“人狂沒好事,狗狂挨磚頭,以後你就懂了!”他說完一揮手,幾個保安擡着阿飛走了。
我和尕司令豎着大拇指,對陰司道說:“聯手,槓口!”陰司道果然有種,不愧是混過的,夠狠,夠猛,夠狂!不像我,在學校呆久了,早就沒有了銳氣。就像一把錐子,被教育徹底磨禿了。如果是石頭,已經失去了棱角,變成了石蛋。
陰司道咧嘴一笑說:“狠子怕愣子,愣子怕瘋子,瘋子怕不要命子。不管遇到什麼人,都不能慫了,你一軟,就會被人騎到頭上。”
說話間我們往宿舍樓走去,這座黑色的建築物使我感到幾分恐懼,不知道老闆咋想的,竟然用黑漆粉刷牆壁。窗戶上安裝着鐵柵欄,就像監獄的鐵門,堅不可摧的樣子。
據說前幾年電子廠有人跳樓,而且是十連跳還是怎麼的,可能這道柵欄就是起防跳作用的。轉而一想,那些人的意志也太脆弱了。之後我才懂得,不跳不正常,跳樓就對了。
樓道里黑漆漆的,亮着一盞昏黃的白熾燈,幾隻飛蛾盤旋着。濃濃的油漆味刺鼻,牆上白灰斑駁,牆角落着白灰。
牆壁上寫着紅色的標語:“艱苦奮鬥,誓死致富。二十四時,全程上線。只要幹不死,就要到死幹。時間就是金錢,時時刻刻往死……”
標語很多,就像一條條血色咒語,傳遞着恐怖的氣氛,我不覺的心裡發涼。
“司令,剛剛阿飛說404房間,我看你臉色很難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看着尕司令疑惑地問。
尕司令嘆息着說:“你倆不知道,404鬧鬼,裡面住的人接連死亡,前天剛死了一個。有人說半夜能聽到哭泣聲,窗子的玻璃被人抓的哧哧響,早上看到玻璃上有血手印。還有,每當半夜三點,就會有一聲刺耳的尖叫,然後就是女人的笑聲,以及嗒嗒的皮鞋聲。更玄乎的是,有人在門縫裡見到過一個白影,說是懸着飛,披頭散髮……”
就在這時,樓道里傳來一聲尖叫,我們三人差點嚇得栽倒了,不覺的背脊發涼,手心被汗弄的潮溼,接着刺耳的聲音吼道:“這就是愛……哎哎,這就是愛~~~!這就是愛……”
“不用管,就一傻叉吼叫呢!”尕司令在二樓的保安室領了鑰匙,帶着我們往四樓走去。
水房裡傳來了流水聲,白色的熱氣在門口縈繞,突然白影一閃,一個男子頂着毛巾衝了出來,邊走邊唱到:“這就是愛……哎哎,這就是愛~~~!這就是愛……”接着消失在了拐角處。
只有樓道口有燈,幽暗的走廊很長,是雙面樓,綠色的房門上用紅漆寫着數字。
我們沿着四樓的走廊向黑處走去,嗒嗒的腳步聲迴響着,我們的影子慢慢變長,身後感覺陰森森的,陰氣很重,非常滲人。
我用手機打亮子,看到一個房門上裝着防盜欄,綠門上紅字寫着——404。
“他孃的,這還是特殊待遇,具有防盜功能,不錯不錯!”陰司道說着在鐵欄上當當的砸了兩下。
尕司令拿着鑰匙開了半天沒打開,看來這防盜欄不光防賊,還防自己人,真是厲害。
房門吱呀一聲開了,露出一顆圓圓的頭,黑髮冒着白氣,大白臉呲着牙說:“你們是誰,要幹嘛!”我們三人急忙往後跳了一步,被這突然鑽出來的頭嚇得不輕。
“狗日的,我還要問你是誰呢!”陰司道手伸進鐵欄揪了一下那人的頭髮,對我們說:“嗯!是人。”我和尕司令點點頭示意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