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冉沒什麼事,龍瑾蘭的腳力雖然強,但對她的那下絕對本能的控制了力量。其實是他的憤怒還不至於到毫無理智得給她一下,如果是早晨那種,龍瑾蘭確認這會兒子冉肯定吐血了。
他想,他只是習慣了不對奴才們動手而已。
子冉起身,跟着龍瑾蘭走出去。她沒忘記匆匆忙忙給他帶上外套和錦袍,春日的夜晚是清冷的。一路上龍瑾蘭只顧着走,子冉矮小的個子實在不足以讓她輕而易舉得給龍瑾蘭披上衣裳,而夏言跟在他們身後顯然也有點不知所措的忙亂。
眼看着要出去了,子冉匆匆幾步跑到龍瑾蘭面前,以最快的速度踮起腳尖把錦袍披在他身上,手指迅速吸着領口的帶子。龍瑾蘭垂眸盯着她,眉宇間耐人尋味的褶皺再次揉起來,他真的搞不清楚,難道是,賢妃的事情讓她想清楚了?
想清楚什麼?龍瑾蘭暗自嘲笑自己。擡手掀開子冉放在他領口的手指。那裡已經打好精緻的結,子冉安然退下去,跟着龍瑾蘭出門。
夏言忙着招呼人跟着,叮囑他們照顧好賢妃,才用跑步的方式跟上龍瑾蘭。那會兒他確實很慶幸有子冉在龍瑾蘭跟前伺候,她是個熟練的宮女,在宮裡輩分高,懂規矩,照顧好龍瑾蘭不成問題。換在從前,就龍瑾蘭這麼個任性的法子,他已經忙死了。
龍瑾蘭一路朝着承光殿走,子冉在後面寂靜得跟着,像是感覺不到她的氣息。
承光殿到交泰殿必須經過何歡殿,龍瑾蘭的腳步在那時停下,滿池含苞待放的荷花在月光下寂靜的立着。新的代替了舊的,碧綠的葉子掩蓋了枯黃的。水裡映襯着子冉的目光,靜謐而哀傷的凝視着遠遠的何歡殿,那哀傷,彷彿成了刺進龍瑾蘭心
裡的一把刀,刺疼得流着鮮血。
“你覺得遼王死了?”
他突兀的問子冉,回過頭直視着她略顯無神的雙眼。
半響子冉才反應到,擡起頭第一次想在清醒的狀況下也看龍瑾蘭,她咬住嘴脣,拼命的忍住悲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遼王別無選擇。”
她深切的哀傷令龍瑾蘭的火氣騰地竄起來,他已經這樣幾乎低三下四的問她,難道要他求她原諒嗎!可是她居然仍舊不準備放過他似的,竟然說:“無論是生是死,陛下就不能,從此忘記這件事嗎?”
忘記!好,好一個忘記!她也能感覺到事情蹊蹺?然後呢,她指望他不要追究,龍錦溪說不定還能留一條命是不是?好,好,他根本就是自作多情!不,他沒有感情,他怎麼可能對宮女有什麼所謂的感情!沒必要難過,她,有一天他會發現她和別的所有人都是一樣的,一樣虛僞,一樣噁心!
龍瑾蘭扭頭大踏步得走着,子冉跟着有些費力氣。她知道龍瑾蘭生氣了,可沒想到他居然如此輕易的原諒她。子冉擡頭望他又離了很遠的背影,心裡的愧疚漸漸加深。她一直在無禮,他也一直在原諒她,作爲皇帝他也許有他的無可奈何,而且也許他知道錯了,只是,太晚了。
子冉的心還是疼,還是難以讓她原諒龍瑾蘭。龍錦溪是她的朋友,她最親愛最親密的朋友,她有資格而且有必要爲了他無辜的死無法原諒害死他的那個兇手。是啊,子冉不該忘記,皇權的冷酷無情,皇宮鮮血淋漓的爭權奪位。從木蘭圍場到現在,龍瑾蘭一次次親手證實了這些的存在。
有那麼片刻,子冉渴望手裡有一把刀,她的身體足夠強壯。她可以撲上去把刀架在龍
瑾蘭的脖子上,她可以爲龍錦溪,爲那麼多死去的無辜的人報仇雪恨,爲父母平反昭雪!
“商子冉!”
龍瑾蘭的吼聲令子冉恍惚從她的幻想回來,驚得臉色煞白。她瘋了,她怎麼敢想刺殺皇帝!
她沒意識到他們已經進入的地方是奉先殿,龍瑾蘭半路繞行到前殿了。夏言也跟上來,瞪着眼睛看着她上前跪在龍瑾蘭腳下:“陛下。”她聲音裡還有因爲自己瘋狂的想法而震驚後的顫抖。
“再有一次,朕就把你扔回暴室去!”龍瑾蘭只覺得只要她在身邊就會氣得發暈,可是他完全不想她離開,因爲他需要她來幫助自己清醒,徹底得看清她,忘記她,厭惡她,直到他可以把她當做最最普通的宮女爲止。
“奴婢有罪。”她輕聲的回答,態度倒是很誠懇。但龍瑾蘭敢肯定她心裡絕對還在想着別的事情,那空洞洞的聲音終於令他討厭了。龍瑾蘭很滿意,給了她一句話:“侍墨。”
“是。”
子冉起身,站在龍瑾蘭身側,圓潤白皙的手指握住漆黑雕金的墨,均勻得在硯臺裡旋轉着,發出細微悅耳的摩擦聲。好的墨總有這股魅力,細心聽,那聲音柔緩迤邐,有平心靜氣的功效。
雖然多年在宮裡,子冉卻從未見過這等好墨。她不禁想等到出去,就給爹爹也買一塊這種好墨。可是出去,遙遙無期的出去……
對子冉來說,日子過得還算平淡。
唯一令她傷心的是那片荷花池被龍瑾蘭下令,爲幫助太后痊癒,全部移植到仁壽宮。等到子冉再去的時候,那裡已不再是人去樓空,連湖水都變得如同死水,空蕩蕩的荒涼。
於是,子冉再也沒有去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