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秋闈引起了軒然大-波。
百川書院允許女子入學還是年初的事,只是百川書院自己做的事兒,所以跳出來反對的人並不多。謝則安光明正大地把鄉試條件放寬到男女皆可,一時間把四面八方的仇恨值都拉了過來。
反對的意見和徐君誠非常一致,紛紛表示“古往今來從來沒有這樣的事”。謝小妹的“連載攢粉計劃”實施得很成功,這幾個月傳播度最高的故事就是《花木蘭》和《孟麗君傳奇》。鄉試“男女同考”的消息傳開時,謝小妹正好把馬甲一掀,以女孩身份思考這兩個故事的“後傳”——已擁有一身武技的花木蘭該如何適應家中生活?已擁有滿腹才學的孟麗君難道要重新回到閨閣之中?爲什麼天底下沒有別的路可以供她們選擇?
這飽含爭議的後記一刊出,謝則安安排的“宣傳”馬上緊鑼密鼓地展開。
除了基本的造勢之外,謝則安還打造了一個戲班。
唱戲這種事古往今來都不少,只不過各地有各地的唱法,並不是所有人都聽得懂。而且唱戲的行頭也沒那麼完備,更別提舞臺設計、戲前宣傳等等有極大加成的前期準備工作!
謝則安親自題了“梨園”兩個字。
梨園要唱的第一場戲叫《女駙馬》——這又是一個以女扮男裝爲主題的故事。謝則安如今面子夠大,他一開口,不少人自然會有不少人去。但他就是不開口,他當街張貼精美的宣傳海報,再叫街頭閒漢當街分發“局部劇照”。第一天的宣傳主題是“舞臺效果”,光是一個舞臺背景已經讓人眼前一亮;第二天是“華衣美飾”,瞧瞧那衣服、那打扮,不要太漂亮喲;最後一天,謝則安叫人沿街分發的是“定妝照”,精緻的妝容讓畫上的人恍如仙子!
謝則安還特別損,每一天發到各個人手裡的“劇照”都分成了二十種,也就是說你要是想看更多,至少得和二十個人交流交流。一傳十十傳百,“梨園”和“女駙馬”兩個新詞成了京城最熱門的話題。
到第三天,連趙崇昭都聽說了。他興致勃勃地拉着謝則安的手,說道:“三郎,我叫小德子搶到了兩張梨園的‘門票’,我們明晚一起去看好不好!”
謝則安:“………”
門票這玩意當然也是謝則安弄出來的,梨園又不是特別大,能坐下的人少之又少,搶不到票的人只能等下一場!這也是飢餓營銷的一種,越是看不着,期待度就會越高。
謝則安笑了笑,說道:“好。”他面露一點兒小靦腆,“不過我得先告訴你一件事兒……”
趙崇昭呆了呆,問:“什麼事兒?”
謝則安說:“下次要票叫我留就好,不用讓大德去和人擠。”
趙崇昭:“…………”
弄了半天,這梨園是謝則安弄出來的啊!
趙崇昭說:“三郎你也不和我說一聲!”
謝則安從袖袋裡掏出兩張票:“我這不是準備建好之後再來找你去玩兒嘛。”
趙崇昭心中一喜,馬上把手裡的票扔給張大德:“小德子,這兩張票給你和你哥哥去看。”
張大德高興地謝恩。
不管怎麼說,他哥能讓趙崇昭記住都是天大的好事。
謝則安說:“你畢竟是皇帝,貿然跑去看戲會被御史臺罵的,所以我們早點過去,進雅間等着開場。”
趙崇昭一口答應:“好!”
在連環宣傳的強大效應下,第二天謝則安和趙崇昭抵達後沒多久,梨園外已經變得人山人海。聽說這戲是謝則安操刀寫的,不少人秉着沒票也要聽個爽的原則紛紛圍攏在梨園外側。梨園的院牆開着不少菱格窗,從外面可以看到戲臺,但又看不到全貌;能聽得清唱腔,卻又過不了眼癮,夠得人更爲心癢。
趙崇昭嘖嘖稱奇:“三郎,我們很久沒這麼玩了。”謝則安以前常常帶着他搞新玩意兒,吃喝玩樂都玩一把,核心目標是“下基層送溫暖”“走進人民羣衆的心裡”“我要你吃到這桂圓八寶粥就想起太子殿下和小駙馬”……那會兒的日子,想想還真是熱鬧又歡騰。而他那時並不知道自己在趙英心裡已經連當太子的資格都夠不上了,沒心沒肺地跟着謝則安到處玩耍。
想到過去種種,趙崇昭不由抓緊謝則安的手。他和謝則安走過最天真也最純粹的年少時光,不管發生任何事,他都不會再讓謝則安受委屈!
謝則安笑了笑,轉頭親了趙崇昭一口。
趙崇昭喜不自勝。
謝則安沒給趙崇昭得寸進尺的機會,對趙崇昭說:“坐到窗邊去吧,戲快開始了。”
這年頭沒有特效,舞臺效果還是有點粗糙。不過背景和舞臺用的都是上好的布料,背景上的畫更是出自名家手筆——從一開始就把他們的胃口養叼,才能在他們心裡奠定“梨園最好”的基礎!這會兒還沒有幕布還沒有開啓,有幾個濃妝重彩的小丑正穿行在各個席位中表演簡單的魔術,看得不少人直了眼。
趙崇昭也興致勃勃:“要不是不方便,我也想下去玩玩!”
謝則安說:“以後吧,現在還不行。戲曲可以流行,但不能是你去帶領流行,要不然你會被罵的。”在很多人心裡除了讀書之外其他的都被歸爲“不入流”,趙崇昭要敢明晃晃地站出來“引領潮流”,絕對會被罵得不輕。
……這一點在趙崇昭還是太子時就已經有過不少血淚教訓!如今和他交情不錯的馬老頭馬御史是罵人的主力軍,連帶他這個小小的“配角”都被噴得狗血淋頭。
趙崇昭也想到了馬御史那張老臉,一臉的糾結。不能怪他以前看馬御史不順眼,任誰被追在屁股後面罵了一次又一次都不會高興的。
趙崇昭猶豫地說:“三郎,你說我該不該讓馬御史回來?”
謝則安說:“還是不要了。”
趙崇昭呆了呆。謝則安不是和馬御史挺要好的嗎?怎麼一口就否決了!他不解地問:“三郎你還怕他會罵你?”
謝則安說:“京城物價高,老馬哪裡住得起,還是呆在外地比較好。”
趙崇昭:“…………”
趙崇昭說:“那我給他賜棟宅子!”
謝則安說:“宅子太大,沒人打理。”
趙崇昭哭笑不得:“我算是明白了,你是在替馬御史討賞。我給他賜幾個僕人總行了吧?”
謝則安笑而不語。
趙崇昭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姚先生當丞相,難免會有不好控制的情況出現。馬御史兩袖清風,在朝中不結黨不營私,卻是一個標杆式的重要存在。有他在,想搞事的人都會消停的。”
謝則安“嗯”的一聲,並沒有直言誇讚,卻伸手回握住趙崇昭的手掌。
趙崇昭心裡高興,繼續說出下一個打算:“三郎,你阿爹守孝也一年多了,怎麼說都差不多了。政事堂少了徐先生,我想讓你阿爹奪情回朝,補參政的缺。”
謝則安:“………”
趙崇昭見謝則安不說話,補充了一句:“三郎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做有點任人唯親?不是這樣的,你阿爹對朝廷的貢獻豈是別人能比!單看他改良的弓弩和火器在邊防起的作用,就足以讓他如政事堂了。即使是父皇,當初也對你阿爹頗爲倚重,我讓你阿爹入政事堂是合情合理的。有句話怎麼說來着?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
謝則安笑着說:“陛下你口才越來越好了。”
趙崇昭說:“那當然,你不知道我剛登基那會兒天天和那些老狐狸磨嘴皮子……”說着說着他又有點委屈,“三郎你那時都不在我身邊幫我。”
謝則安一頓,說道:“沒我在我身邊你也做得很好。”
趙崇昭也只是說說而已,他纔不想破壞目前的大好氣氛。他笑眯眯地說:“那就這麼說定了,回頭我就讓你阿爹回朝!”
謝則安說:“也好,正好把小妹的婚事辦一辦。”
趙崇昭見自己的提議得到了謝則安的肯定,心裡別提有多歡喜。他把注意力放回戲臺上:“那幾個小丑都走了,是不是要開始了?”
謝則安說:“對。”
大紅色的幕布緩緩拉開。
正是入夜時分,所有的燈光都集中在戲臺上,營造出一種明麗如仙境的氣氛。開場的第一幕戲是比較明快的,同樣是時下流行的才子佳人戲碼,用濃麗的妝容演繹出來卻有種令人心嚮往之的美好感覺。等到第一幕尾聲時氣氛鬥轉直下,女駙馬馮素珍的母親去世,繼母嫌貧愛富、棒打鴛鴦,未婚夫被誣下獄。
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這樣的情節在這個時代太常見了。正因爲常見,所以代入感很強,中場休息時間到處都是罵聲和討論聲。
氣氛非常熱烈。
趙崇昭也說:“這女人實在太可惡了,怎麼能因爲李家衰敗就悔婚!還陷害人家下獄,可憐癡情的馮素珍!”
謝則安說:“婚姻之事,靠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旦父母不靠譜,一輩子也毀了。”
趙崇昭頗爲贊同。但他又有不同意見:“但是不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沒辦法,難道還能靠他們自己?一般成親時都才那麼小一點兒,總不能由着他們自己胡來。”
謝則安說:“你的考慮也有道理。”他沒再多說什麼。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現在就高呼“戀愛自由”,難免會走向另一個極端。
任何一種思想、制度,都是依附於時代的。時代沒發展到那個程度,提出再先進的東西都是白瞎——頂多是幾百年有有人把你的觀點挖出來說“哇哦好超前啊,這人是穿的”!
所以慢慢來,不着急。
現在先搞搞吃吃喝喝玩玩什麼的多安全,大家都會欣然接受。至於這些吃喝玩樂的“新項目”有沒有夾帶啥私貨,他不知道啊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他是一個純潔的人,善良的人,正直又無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