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後續
柳橋從噩夢中驚醒,第一眼見到的是張氏擔憂的臉龐。
“娘……”
沙啞的聲音溢出,隨後,記憶涌上了腦海。
而手腕上的疼痛亦在提醒着她,腦海中的那些記憶不是夢境,而是真的。
呵呵。
是真的。
“阿橋!?”張氏猛然起身,“你醒了?你終於醒了?”
“娘……”柳橋壓下了心頭的難受,掙扎着想要起身。
“別動!”張氏忙阻止,紅着眼眶道:“大夫說你留了很多的血,他說你差一點就沒命了!”
柳橋沒有再動,擠出了一抹微笑,“娘,我沒事。”
“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張氏忙擦了眼睛,隨後便道:“娘去讓大夫進來!”說着,風風火火地衝了出去,沒過多久,便拉着一個大夫進來。
而這大夫正是君家的方大夫。
“滾!”柳橋當即冷下了臉,喝道。
張氏一愣。
方大夫似乎是預料到似得,神色沒有多餘的變化,也沒有聽柳橋的話出去,而是上前,看了她的臉色半晌,道:“柳東家醒了便無生命危險,不過身子失血太多,往後必須用藥進補,最好臥牀靜養一個月,其後半年輔以藥膳。”
“滾出去!”柳橋掙扎地坐起了身,怒喝道。
張氏忙上前扶着女兒,“阿橋……”
“藥房跟藥膳的方子鄙人留下。”方大夫繼續道,“告辭。”
柳橋冷聲道:“君家的東西一件也不能留下!”
方大夫看了看她,並未迴應,點了點頭,轉身便出去。
柳橋面色更加陰沉。
“阿橋……”張氏看着女兒,“阿橋,這到底怎麼回事?”
柳橋看着張氏,“娘……我沒事,你別擔心。”
“我怎麼能夠不擔心?!”張氏急道,“我跟你爹本來想來陪你過元宵的,可是路上馬車壞了耽擱了一陣子,到了揚子縣已經很晚了,本來娘還可以給你做碗湯圓的,可是我跟你爹纔到了鋪子門口就看到李伯抱着你從馬車上下來,你身上都是血!你知不知道娘當時差一點嚇死了!”
“對不起娘。”
“阿橋。”張氏緩和了語氣,“娘知道你懂事,也知道你長大了,可是你這樣子娘怎麼能不管?你告訴娘,到底怎麼回事?誰將你傷成這個樣子?李伯說你是在君家受傷的,是不是君家的人傷你了?是君東家?不,如果是他,他怎麼還讓方大夫來給你治傷?阿橋,你告訴娘,到底是怎麼回事?”
“爹呢?”柳橋問道。
張氏一怔,“他去廚房看看你的藥煎的怎麼樣了。”隨後又繼續方纔的話題,“阿橋,你告訴娘……”
“娘……”柳橋打斷了她的話,“我頭有些暈……”
張氏一驚,“我這就去讓方大夫……”
“不用了,我躺會兒就好。”柳橋搖頭道。
張氏一邊扶着女兒躺下一邊想着方纔女兒對方大夫的態度,這些年方大夫一直給孩子她爹治腳,雖然沒有治好,但是至少颳風下雨的不會疼,所以女兒對方大夫一直很好,可是今日……君家的東西……“阿橋,真的是君家的人傷的你?”
也只有這樣纔會讓阿橋說出那些話!
可君家的人爲什麼要這樣傷阿橋?
那手腕上的傷口那麼深,留了那麼多的血……這分明是要阿橋的命!
君東家不是一直很照顧阿橋的嗎?
他跟阿瑀不是和阿橋一起做生意,一直合作的很好嗎?爲什麼忽然間要下這樣的狠手?!
“娘,我很累。”柳橋沒有跟張氏說,“我想休息。”
張氏心裡滿是着急,可是看着女兒蒼白的小臉,還是應了她的話,“好……你休息……休息!”
“娘……”柳橋抿了抿脣,“我昏迷多久了?”
“一天一夜了。”張氏道。
柳橋又問道:“我婆婆那邊……”
“你放心,娘沒告訴她,不過我讓李伯回去跟她說了你有事情忙這幾天都不回去。”張氏繼續道,“你不用擔心。”隨後,又道:“累了就先休息,娘不問了,你也不要再想其他事情!”
“好。”柳橋笑了笑,合上了眼睛,只是卻並無睡意,便是頭暈,可是,腦子卻仍是很清晰,昨夜的一切一切都清晰無比。
她還有一個問題沒有問出口。
林小燕呢?
只是,問了又如何?
呵呵。
柳橋便這般躺了小半個時辰,柳河便端着藥來了。
“怎麼現在拿藥來?”張氏小聲道,“阿橋剛剛醒了,可是又說累,就睡下了。”
“阿橋醒了怎麼不告訴我?”柳河也壓低了聲音。
張氏道:“我要守着阿橋,哪裡能去告訴你?”
“方大夫看過了嗎?”
“看過了……說沒有危險了……不過最好臥牀靜養一個月,還有往後半年要好好補身子,只是……”
“只是什麼?是不是還有什麼……”
“不是……是阿橋,阿橋不讓方大夫再給她看,連方子也不要……”
“怎麼會?難道……”
“阿橋沒說,如果她醒了你也不要着急着問!她心裡不痛快不想說,我們不要逼她!”
“真的是君家?!”
“我也不知道……可是阿橋是在君家出事的,君家怎麼也脫不了干係的!”
柳橋鐵青着臉沉默了下來。
張氏見狀忙道:“你也不要胡來!先弄清楚事情再說……阿橋現在傷成這樣,如果你胡來再出什麼事情,誰來照顧阿橋?”
“你放心,我省的!”柳河咬牙道。
張氏看了看他手中的藥,“這藥你也不要跟阿橋說是用方大夫的方子開的,就說是第一個來給她看傷的大夫開的,我怕她知道了之後不肯喝!”
“嗯!”
“還有,你待會兒去找一個大夫回來,如果可以的話,就請張大夫來,他本事大些!”張氏繼續道,“如果阿橋出事真的跟君家有關係,那……那個方大夫……我們也不能信!”
“好!”柳河看了一眼手中的藥,“那這藥也不要喝了,我現在就去請大夫過來重新開方子!”
“你快去,阿橋這裡我守着!”張氏點頭。
柳河看了一眼女兒,才轉身離開。
張氏繼續守在女兒身旁。
而柳橋,將一切都聽的清清楚楚,心,即使暖融,又是酸澀,不是親生的又如何?他們待她哪一點不像親生的?她睜開了眼睛,泛着水霧。
“醒了?”張氏忙道,“是不是娘剛剛……”
“不是。”柳橋道,“娘。”
“啊?”
柳橋掙扎着起來。
“躺着!”張氏忙道。
柳橋卻堅持坐起了身子,“娘,你抱抱我好不好?”
“阿橋……”張氏先是一愣,隨後便是傷心,伸手將女兒輕輕地抱在懷中,“娘在這裡,娘在這裡,別怕!”
她的阿橋才十五歲,十五歲啊!
就算她再能幹也只有十五歲!
“娘在這裡,別怕,別怕……”
張氏就像是哄孩子一般輕輕地安撫着她。
柳橋合上了眼睛,感受着母親懷抱的溫暖,如潮水一般涌動的心湖漸漸平息了下來,睡意如隨之襲來。
而再一次醒來,見到的便是柳河。
“爹。”
“要起來?”柳河問道。
柳橋點頭。
柳河忙小心翼翼地扶了她坐起,“想喝水嗎?”
“嗯。”
柳河又忙張羅,“張大夫說你現在只能喝白開水,暫時不要喝茶葉。”
“嗯。”柳橋伸手想要接過杯子。
柳河卻阻止,“爹餵你。”
“不用,爹,我可以的。”柳橋笑道。
柳河卻堅持,“讓爹餵你。”
柳橋見狀,只能由他,喝了誰之後,便問道:“娘呢?”
“在廚房給你煎藥。”柳河道。
柳橋笑了笑,“爹,我沒事。”
“待會兒喝了藥再睡。”柳河擡手撫了撫女兒的頭髮,“爹也不問你發生了什麼事情,你不想說,爹就不問你,不過你要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有爹在,你只要叫一聲,爹就在你身邊!”
“嗯。”柳橋抿脣點頭,聲音有些沙啞。
柳河繼續道:“本來我跟你娘是想來陪你過元宵的,就算不能去林家村,在鋪子給你做完湯圓也是好的,不過路上馬車出了些問題,耽擱了行程……爹本來打算過了元宵就回去,不過現在……但是你也不用擔心,酒坊如今也沒什麼事情,幾個老師傅對阿瑀也是很忠心,有他們在酒坊不會有事的。”
“嗯。”柳橋點頭。
柳河看了看女兒,“阿橋啊,我們現在的日子已經過的很好了,你不要再這裡辛苦了。”
“爹,我不辛苦。”柳橋笑道,“一點也不。”
柳河眼中滿是心疼,正打算在再說什麼的時候,張氏端着藥還有一碗粥進來,“先吃點粥墊墊肚子,這是紅棗粥,補血的,大夫說吃了好,對了,我讓你爹請了張大夫來,你睡着的時候他給你看過了,說你只要好好養傷,好好進補就沒事。”
說到了最後,聲音哽咽了。
傷口在手腕上,兩隻手都有,連診脈也做不到!
那殺千刀的君家!
“好了。”柳河見狀,忙道:“先讓阿橋吃點東西吧。”
張氏才收了情緒,“來,娘餵你。”
柳橋這一次沒有拒絕,沒看到吃食的時候不覺得餓,看到了肚子便打鼓了,很快便吃完了一碗粥,張氏見狀,鬆了口氣,然後便又懊惱該將蒸鍋端來的。
“一下子不要吃這麼多。”柳河道,“還要喝藥了,喝了藥,一個時辰再吃,張大夫說小食多餐好。”
張氏點頭,又斷着已經溫了的藥餵了女兒,“不用怕,這藥都是補血的,不苦。”
柳橋笑着將藥給喝了。
看着女兒喝完了藥,張氏終於也露出了一絲笑容了,“頭還暈嗎?要不要躺下?”
“不了。”柳橋搖頭,“剛剛吃飽躺下不好。”
張氏看着她恢復了一絲血色的臉龐,“那就不躺。”將藥碗放下,讓柳河端出去,便有守着女兒,“哪裡不舒服一定要告訴娘!”
“我已經好過了。”柳橋笑道。
張氏看着女兒纏着厚厚紗布的手腕,心疼又附上了眼底,“阿橋,還疼嗎?”
“不疼了。”柳橋道。
張氏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可是最後還是嚥了回去了,因爲那些話只會讓女兒煩心,“以後娘都陪在你身邊!不許說不行!娘知道你孝順,知道你擔心你婆婆向我出氣,可娘不怕!阿橋,娘現在已經跟六年前不一樣了,娘什麼都不怕了!”
柳橋看着她,笑道:“好。”
“娘陪着你,這樣誰也不能欺負你!誰欺負你,都有娘擋着!”張氏一字一字地道。
柳橋點頭。
而這時候,房門被人猛然推開,寒風灌入。
張氏轉過身,見到了來人愣了一下,起身道:“阿貴兄弟,你這是……”
“阿橋!”林貴衝到了柳橋的面前,臉色焦灼無比,眼眸微紅,“阿橋,到底出了啥事?小燕到底出了啥事?!”
柳橋眼眸染上了涼意。
張氏一愣,隨後也着急起來了,“阿貴兄弟,小燕出什麼事了?”
“小燕……小燕……”林貴眼眶泛起了淚水,神色顫抖,“她上吊了!她上吊了!阿橋,小燕到底除了啥事!昨晚上你們不是一起去君家嗎?小燕爲啥回來就上吊?到底出啥事了!?”
張氏也是被嚇了一跳,隨後見林貴越來越激動,忙護在了女兒的面前,“阿貴兄弟,你這是在說什麼話?小燕怎麼會上吊?她離開鋪子的時候明明還好好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林貴似乎要崩潰了一般,“阿橋,你告訴我,到底出啥事了!你告訴我!”
“她……”柳橋看着林貴,“現在怎麼了?”
張氏也道:“對啊阿貴兄弟,小燕現在怎麼了?”
“還好我及時發現了……還好……”林貴身子顫抖,“救了回來……阿橋,到底啥回事?!小燕爲啥要上吊?你們昨晚上出了啥事?!”
“阿貴叔。”柳橋看着林貴,“你回去告訴她,就算她要死,在死之前也總該給我一句交代!”
林貴一僵。
張氏也驚愕,“阿橋……”
“我要說的就是這句話。”柳橋合上了眼睛,“你將這句話告訴她,她就不會再上吊了!”
“阿橋……”林貴臉色更加的難看。
柳橋沒聽他下面的話,“出去!如果你不想你女兒死的話!”
林貴瞪大了眼睛。
張氏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可女兒的話她是聽到了,“阿貴兄弟,你先回去吧,先回去照顧小燕,阿橋既然說她聽了這話不會再上吊,就一定是這樣的!你先回去!”
林貴看了看張氏,又盯着柳橋看了許久,才腳步踉蹌地轉身離開。
待他走了之後,張氏趕緊關起了門,然後走到了女兒的身邊,正想要問到底怎麼回事,可想着之前的事情,還是忍住了。
柳橋睜開了眼睛,眸底泛着蒼涼,“娘,昨晚上送我回來的時候,她不在?”
“是說小燕嗎?”張氏輕聲問道。
柳橋點頭。
“在。”張氏道,“當時她跟李伯一起送你回來的,好像也嚇壞了,臉色發白……後來方……後來大夫給你治傷,她也一直都在,你昏迷的時候,她也在,不過不知道怎麼的不進屋,就在門口,後來你爹說她在知道你醒了之後就走了。”
柳橋垂下了眼簾。
“阿橋……”張氏掙扎了會兒,“是不是昨晚上的事情……跟林小燕有關係?”
柳橋擡起眼簾,“娘,我不想提她!”
張氏面色一驚,“真的跟她有關係?可是她爲什麼要……”
柳橋苦笑一聲,沒有回答張氏的話。
因爲她喜歡君世軒!
喜歡到了可以出賣她這個朋友的地步!
可是……
她無法接受這個答案!
爲了君世軒,她就可以出賣她,可以毀了她嗎?!
張氏見女兒沒有回答,也不敢再問,如果真的跟林小燕有關係,那阿橋有多傷心啊?這些年來,她身邊就只有一個朋友,阿瑀不算,他是弟弟,阿橋就只有林小燕一個朋友啊!她怎麼可以這樣對阿橋?阿橋對她不好嗎?爲什麼要做這些喪良心的事情!?
沒有人給張氏答案。
便是柳河知道了這事,也是愕然無比。
君家可能因爲聲音而對阿橋下手,可是林小燕爲什麼會幫君家對付阿橋?被君家收買了?可是這世上哪裡有向阿橋這樣對她好的東家?
名義上她是在給阿橋做工,可是揚子縣的美食坊實際上是她全部做主的,美食坊那麼多的分店,阿橋從來沒有像信任她一樣信任一個掌櫃,而她的工錢也是美食坊所有人中最高的,而從她當掌櫃開始,阿橋便將這間鋪子每個月盈利的一成扣下,說是要給她將來當嫁妝的。
揚子縣的鋪子不算是收入最好的,可是也不差,這一個月盈利的一成是多少?!
這世上有向阿橋這樣對她好的東家嗎?
她爲什麼要幫着外人對付阿橋?!
如果不想擔心給女兒惹麻煩,柳橋當即便要去找林小燕算賬!
……
在林貴走了之後,柳橋沒有再提及林小燕,張氏跟柳河見了也不在她面前提,便是在背地裡將這個忘恩負義的人給罵了個狗血淋頭,也不在女兒面前顯露半分。
而林貴也一直沒有再來。
柳橋安靜地養着傷,其他的事情一概由柳河跟張氏兩人打點,因爲林小燕多日未曾來鋪子,柳河便擔起了掌櫃的責任,同時暗中打聽了君家的事情,防備着君家再次對付女兒。
張氏則一直守在了女兒身邊,便是晚上睡覺也一樣。
原本她是想要讓柳河寫信去京城讓蕭瑀儘快回來的,只是這事不小心在柳橋面前露了口風,被柳橋給打斷了。
柳橋不打算讓蕭瑀攙和這件事,而且如今蕭瑀最該做的便是留在京城裡面等候易之雲的消息!
日子,在這般充滿了暗潮的平靜之下一日一日地過去。
十日之後,消失了多時的林小燕終於來了鋪子。
而樣子卻將鋪子的活計給嚇了一跳。
不過十天,昔日那幹練明麗的少女竟變得滿臉憔悴弱不禁風,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柳河見了她,心裡的怒意稍稍減了,之前聽說她上吊,也沒有什麼感覺,如今見她這個鬼樣子,便還算是有些良心,“阿橋不知道肯不肯見你!”
林小燕身子晃了晃,悽然道,“我知道……阿河叔你去問問吧……”
柳河看了看她,轉身進屋。
柳橋聽到了林小燕要見她的消息,沉默了下來。
“孩子她爹,你還讓她來做什麼?!”張氏怒道,“她還嫌害我們阿橋不夠嗎?!”
柳河卻看向柳橋,“阿橋,你想見她嗎?”
柳橋擡起了視線,“讓她進來吧。”
“阿橋……”
柳橋打斷了她的話,“娘,我沒事,而且,有些事情還是得說清楚!”
張氏只好同意。
柳河出去將林小燕領了進來。
張氏見了林小燕的樣子也是驚了一驚,可隨後便冷笑道:“你這樣子算是什麼意思?聯合外人害阿橋還不夠,現在還要弄成這樣子來讓人懷疑是阿橋弄的你這樣?到了現在你還想要毀了阿橋的名聲?!林小燕,阿橋有什麼對不起你?!”
林小燕沒有反駁張氏的話,或許甚至沒有聽到她的話,因爲從她一進屋,眼睛便看着柳橋,然後就像是石化了一般,一動不動。
“娘。”柳橋看向張氏,“你先出去吧。”
“阿橋……”
柳河上前攥住了她的手,“我們先出去吧。”
張氏猶豫了半晌,纔不情不願地離開。
屋子裡面就剩下了兩個人。
柳橋低着頭,並沒有立刻說話或者質問。
林小燕也沒有開口。
屋子在一段時間內安靜的可怕。
最後,是林小燕打破沉默,她起步走到了炕邊,然後,撲通跪下,“對不起……”
柳橋擡起頭看向她,“如果那晚真的如你們所算計的,你覺得你這句對不起有用嗎?”
林小燕身子一顫,眼淚奪眶而出。
“我不明白。”柳橋看着她,聲音很平靜,沒有質問,也沒有憤怒,“爲什麼你要這樣對我?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你爲什麼可以這樣對我?!是因爲你喜歡君世軒?就是因爲你喜歡他?林小燕,你差一點就毀了我?!”
“阿橋……”林小燕嘶啞出聲,“我沒有想毀了你……我沒有……我以爲這樣對大家都好的!阿橋……對你好,對他也好……”
“你憑什麼這麼認爲?!”柳橋冷笑,視線卻也因爲眼眶中的水霧而模糊,“林小燕,你憑什麼認爲這樣對我好?”
“他喜歡你!”林小燕淚流滿面,“他喜歡你,阿橋,他喜歡你……”
“他成親了!”柳橋終究還是勃然大怒,“林小燕他已經成親了!我一直不讓你陷進去,你現在卻要將我推進這個火坑?!你是不是瘋了?!”
“我沒有!我沒有要將你推進火坑,阿橋我沒有!?”林小燕厲聲否認道,“阿橋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你認爲那不是火坑?”柳橋笑了,極度的譏諷,“好啊,那你跟我說說,那是什麼?!是福窩?!”
“阿橋……”
“君世軒已經成親了,他的妻子是她的表妹,他的舅舅岳父當年爲了君家傾家蕩產,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休了她的妻子,而她的妻子也不像是個快要死的人,你說那不是火坑,那是什麼?!”柳橋冷笑道,“如果那晚上真的如了你們的算計,你們打算怎麼安置我?讓我給君世軒當情人,還是讓我去死?”
“不是……不是阿橋不是……”
“那是什麼?!”
林小燕跌坐在了地上,“君少夫人……她說會讓你進門……會讓你當君家的二少奶奶……”
“二少奶奶?”柳橋盯着她,眼眶中的水霧凝聚成了淚水,“你可知道二少奶奶這個稱呼是給誰的嗎?是給君世軒的弟弟!你告訴我,君世軒有弟弟嗎?”
“不是……不是……”
“君世軒當然沒有弟弟!”柳橋笑這繼續道,眼眶中的淚水墜落,“我真的希望你知道二少奶奶這個稱呼的真正意思!林小燕,我寧願你告訴我君少夫人要我去給君世軒當弟媳這般荒謬的話也不願意……林小燕,你竟然要我去給君世軒當妾!”
這就是她的朋友?
這就是她一直掏心掏肺的朋友?!
她寧願她跟君世軒合夥一起奪了她的產業害了她的性命也不願意她現在這樣以爲了她好的名義將她陷於那樣一個不堪的境地!
“林小燕,你知不知道妾是什麼?!還是在你林小燕的心裡跟君世軒當妾是無上光榮的事情,或者我柳橋在你的心裡就只配去給人當妾!”
“阿橋——”林小燕几欲崩潰,“不是這樣的不是的……”
“那你告訴我到底是怎樣!”柳橋喝道。
林小燕看着她,“阿橋……我不知道我什麼會這樣做,我竟然這樣做……君少夫人跟我說她會對你好……她說你雖然是以妾室的名義入君家門,可是君家不會將你當妾室一樣對待的……她說你也是君家的女主人!她說……她不能生孩子……將來君家的繼承人是你的孩子,而他……君東家……他又喜歡你……除了在外面的名分……你可以得到君家女主人一切的東西……她說她只是希望君東家能夠開心……她說君東家這些年過的很不好,很不好……他喜歡你,阿橋,他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可是你嫁人了,你有了易家大哥……所以,他只能忍着這份喜歡,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易家大哥沒了,你們可以在一起了!阿橋……我看到你爲了易家大哥而傷心難過,我看到你一個人在除夕晚上蹲在新宅子的門前哭……我不想你再這樣下去……你跟君東家真的很配的,你們很相配的……你們在一起,將來生意可以做的更大,你們的孩子甚至可能成爲天下第一富商……”她看着柳橋,“我是瘋了!阿橋,你說的沒錯,我是瘋了!我相信了她的話,我相信這樣對大家都好!你好,君東家也好!你們是這個世上除了爹之外我最在乎的兩個人!我希望你們好!”
柳橋的眼神卻越來越淡漠,彷彿不認得眼前的人似的,“你知道妾室意味着什麼嗎?那晚你跟我說我穿着那件大紅色的衣裳很好看,你也應該知道大紅色是正室才能穿的,當了妾室,這一輩子都沒有資格再穿大紅色,便是生了孩子也不能讓孩子叫我一聲孃親!不會將我當成真正的妾室對待?這樣的話你也相信?如果你成親了,你丈夫喜歡別的女人要將這個女人帶回家當妾室,你會大方的將丈夫讓出去?你會真心說出不會將那個女人當妾室對待這樣的話?你會願意將屬於你的地位拱手相讓?!這樣的話你也相信?!爲了一個君世軒,你竟然連這樣荒謬的話你也相信?我就不明白了區區一個君世軒怎麼就讓你這麼多年一直執迷不悟!”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阿橋,我不知道我爲什麼就是放不下他!這些年我一直很怒力很努力,可是我真的做不到……阿橋,當年爹要跟我定親,林花兒將我被賣的事情說出去……是我……是我設計的……我不想嫁人!就算我知道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讓他正眼看我一下,可是我還是不想嫁給別人!阿橋,當年他救了我一命,我就註定了要用一輩子來還的!”林小燕癱坐在了地上,繼續道,“我看着他痛苦……看着他因爲你而痛苦……我的心很痛很痛……我以爲這樣對你們最好……你可以忘了易家大哥,而他……也可以不再痛苦……”她擡起頭,看着柳橋,“你說的沒錯,我是瘋了,阿橋,我是瘋了……”
“當晚你回去,是回去抓姦還是……”
“我後悔了,阿橋,我後悔了……”林小燕聲音沙啞地道,“我怕你恨我,我更怕我這樣做是錯了……所以我回去……阿橋——”她咬着牙,“我錯了——”
看着她滿身是血的時候,她就知道她真的錯了!
錯的離譜!
阿橋是什麼人?
就算易家大哥真的沒了,她不想改嫁,誰也逼不了她的!
她那般的驕傲,怎麼會願意去給別人當妾?
怎麼會?!
“阿橋,對不起——”
柳橋合上了眼睛,“你走吧。”
“阿橋——”
“你走吧。”柳橋沒有睜開眼睛,“我不想再見到你!”
林小燕愣愣地看着她。
柳橋睜開了眼睛,眼底沒有一絲昔日的溫和,“不要再試圖畏罪自盡,林小燕,這些年來我對你掏心掏肺,如果你還念着我們曾經的友情,那就不要拿死來威脅我!你死了你解脫了,然後讓我一輩子都記着你是爲了我才死的!你是想要我一輩子都內疚自責?”
林小燕不再落淚了,彷彿眼眶已經乾涸了一般,“阿橋……你不會原諒我的對嗎?”
“不。”柳橋搖頭,“我原諒你了。”
林小燕眼底一喜。
“只是,從今往後你我再也不是朋友!”柳橋繼續道,“林小燕,從今往後你我再也不是朋友!”
“阿橋……”
柳橋淡漠地看着她。
林小燕的話沒有說下去,低下了頭,笑容淒厲,她知道的,這樣的結果是她早就知道的,這也是她的報應,是報應!
“好,我走……阿橋,我走……”
踉蹌地站起身來。
“我會離開鋪子……以後……我不會再讓你見到我……你放心……我不會再做傻事……我會好好活着……阿橋……不,柳東家……美食坊的一切我不會跟任何人說……就算是君東家我也不會說……阿橋……阿橋……對不起。”
然後,轉身衝了出去。
柳橋閉上了眼睛。
君世軒!
榮欣!
你們更該死!
……
林小燕走的很乾脆,一個時辰都沒用,便將鋪子裡面的行裝收拾好了,只帶走了她的衣裳,其他的一切都沒有動。
鋪子所有人爲她的離開而人心惶惶。
大家都很清楚林小燕跟柳橋的關係,如今林小燕忽然間離開了,他們如何能夠不擔心自身?
只是這時候,柳橋沒有心情來管這些。
又靜養了兩日之後,柳橋讓李伯送了一封信去君家。
而李伯帶回來一個包袱。
柳橋打開了包袱,裡面裝着的是她那夜穿的裙子,已經清洗過了,另外還有一個盒子,盒子裡面裝着的是那玉鐲的碎片。
柳橋將碎片拿出來,扔了盒子,然後放進了裝着她當時攥在手裡的那塊碎片的盒子中,收好。
三日之後,前去君家,登門求見榮欣。
榮欣在聽到了柳橋到來,失神摔了手中的茶杯。
“小姐……”趙媽媽憂心道,“你先別慌,她不敢做什麼的!”話雖然如此說,可是心裡也是沒底,當晚上她竟然對自己下那般狠手,這樣的女人太可怕!如今登門,哪裡會和顏悅色?不過她寧願面對她的事後算賬,也不願意她真的進門!
那晚上的事情沒成,她們該感到慶幸!
否則一旦她心懷怨恨地入門,到時候她真的不敢想象會有什麼後果!
榮欣沉默了許久才擡起頭,“乳孃……你說表哥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們要做什麼?”
“小姐……”
“是的吧。”榮欣悽然一笑,“他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了!可是卻不阻止……乳孃,我是不是該慶幸那晚上事情沒有成功?”
“小姐,你如果不想見她,我這就去……”
“不。”榮欣搖頭,“我想見她。”隨後起身,往後走去。
趙媽媽只好跟着。
大廳內
柳橋端坐在了客座,今日她穿了一身白,卻襯托的臉頰更加的紅潤有神,當日她的確是失了些血,但是也沒有大夫所說的誇張,而這半個月來,又是湯藥又是補品的,便是沒有完全補回來,但是臉色也是很好,如果不是手腕上還沒有完全推痂的兩條疤痕,那夜的事情就像是一場夢一般。
相比於柳橋,榮欣便是一身華麗的服飾,卻仍是無法掩蓋臉上的蒼白與憔悴,在見了柳橋之後,她也愣了,隨後,滿心酸楚。
趙媽媽頓時有種想毀了柳橋那張臉的衝動,她分明是來刺激小姐的!
柳橋沒有起身,淡淡地看向榮欣,“君少夫人。”
榮欣攥住了衣袖下的手,起步走到了主位,坐下,“柳東家前來所爲何事?”
“君少夫人。”柳橋淡淡笑道,紅潤的臉龐揚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風華,“聽說你想要我進君家門爲妾。”
榮欣神色一僵。
“柳東家,你這話是從哪裡聽來的?”趙媽媽一聽就知道林小燕將她們給賣了,想先發制人,厲聲喝道,“我們少夫人好端端的怎麼會……”
“前段時間聽說君老夫人忙活着給兒子張羅妾室,只是後來不知道爲什麼不了了之。”柳橋淡淡地打斷了趙媽媽的話,“如今想來一定是君少夫人跟軍老夫人達成了交易,所以君老夫人才沒有繼續,是啊,再怎麼失望你們也是姑侄,終究是血脈相連的,不過我很好奇,君少夫人到底怎麼說服君老夫人的?”
榮欣抿着脣。
柳橋也沒有等她回答便繼續道:“讓我猜猜?讓我進君家爲妾,那如今我所擁有的一切便都會歸宿君家,還有我也有些賺錢的本事,能夠爲君家掙錢又能給兒子生孩子,君老夫人自然不會反對了,至於對你的好處嘛,一則討好了你的丈夫,二則,揚子縣誰人不知道我柳橋對夫君一條心,便是他多年沒有音訊,也一直守着,等着他回來!相信你丈夫也跟你說過這事,這般,如果我被算計而入了君家的門,一定就會對你丈夫懷恨在心,當然了,你也不會給君家,給你心愛的丈夫招回來一個禍害,因爲你相信只要我成了你丈夫的人,心裡再恨,也只能認命,將來生了孩子就便更加只能認命了,不過,認命不代表就會接受,我不會對君家對你丈夫做出什麼實際的傷害,但是絕對不會迴應他所謂的喜歡,這般日子長了,他的心自然也就冷了,這時候,你這個做結髮妻子的再溫柔撫慰,說不定就能霸佔他全部的心,而便是我生了兒子,便是我再怎麼教他跟你這個嫡母不親,可他也不敢對你怎樣,相反,爲了名聲,他還得恭恭敬敬地奉養你一輩子,而我,沒了你丈夫的歡心,又有孩子束縛,還能掀開出什麼風浪來?如此一來,你就是最大的贏家!”
榮欣聽了這話,衣袖下的手攥的更緊,臉色也多添了幾絲蒼白,她所有的謀劃,竟然都被她猜到了,而這些,她從來沒有跟林小燕說過,也便是說全部都是她自己推斷到的!
這樣的女人,她該慶幸她沒有進君家的門!
趙媽媽心裡也是驚駭,更加慶幸那晚上的事情沒成。
柳橋看着兩人的神色,笑了笑,繼續淡淡道:“君少夫人所謀劃的的確很完美,只是有一點君少夫人卻估計錯了,我柳橋從來不是認命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