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夫人之農家貴妻 277 大結局(上) 書旗
元熙七年在一片緊張的氣氛之中度過,而承平帝未曾在除夕之前歸來,更是讓朝廷的澄清更加的不可信,而元宵還沒到,西南便傳來了急報。
苗族再度犯邊,永和公主駙馬萬將軍重傷。
這對流言承平帝出事了的大周朝堂來說更是重重的一擊,隨後,又傳來了成國公在前往西北的途中遇刺身亡,這更是雪上加霜。
隨着局勢的惡化,朝廷請求太子登基的呼聲更加的猛烈。
然而太子秦霄卻仍是不同意,堅持在確定承平帝駕崩之前,絕對不會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而隨着西南出事,西北北延國也磨刀霍霍,陳兵邊境,揚言要奪回失地,至於承平帝生死不明一事,他們倒是沒有承認。
而直至一月末,承平帝仍是沒有消息,這時候,便是朝廷再如何掩飾也無法掩飾的住了,打明旗號去救駕的隊伍也紛紛派出。
二月,苗族攻勢猛烈,西南的大軍雖然還能抵擋的住,但是傷亡慘重,與此同時,北延也動手了,不過十日,便奪去了兩城。
無數不好的消息紛紛傳至京城。
朝廷的氣氛日益緊張。
最終,便是連一直沒有明着表態說支持秦霄登基的內閣閣臣,也做出了讓步,因爲如此下去,天下必定大亂!
萬事俱備,只欠秦霄點頭了。
只是,秦霄卻仍是沒有同意,不過卻是想方設法地處理這些突發的戰事,同時安撫朝堂,安撫百姓,只是,不是皇帝,有些權力便不能行使,雖然沒有再丟失城池,只是戰事卻仍是繼續,朝廷無法從京城,甚至是其他地方軍調遣軍隊前往支援。
因爲若是要調遣地方軍和駐紮在京城的軍隊,需要皇帝的旨意,或者是調遣令牌!
而這兩樣,秦霄沒有。
自然,因爲這般,要秦霄登基的呼聲便更高了,最後發展到所有大臣在早朝之時跪求秦霄登基,甚至是百姓也前往太子府,跪求太子殿下登基,平息戰亂!
京城上下瀰漫着一種太子若是不登基,國危矣的情緒。
……
“主子,太子府門前聚集的百姓越來越多了。”太子府內,若說有誰對目前的情況不高興的,那便是這府邸的女主人!
本來作爲太子妃,便是秦霄對她這個妻子不比,但是隻要他登基,她便是皇后,他的兒子便是太子,這對她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而就在安氏一事之前,太子妃亦是這般想,只是,在安氏一事過後,她的心裡除了恐懼還是恐懼!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在事發之後秦霄的那一巴掌,便是他也知道她是被人陷害的,可是,仍是給了她這一巴掌。
原因是……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哈哈!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他說他根本便沒有打算要永安的命,讓她去下手不過是要試試她的忠心罷了,而結果,她卻讓他失望了!
便是她不是有意,也是無能!
這些年,便是她的孃家已經不能給他帶來幫助,甚至差一點拖累了他,可他都未曾這般對待過他!便是冷漠,也仍是沒有撕破臉,而這一次,卻是完全無所顧忌!
是啊。
他還能有什麼顧忌?
現在不是誰阻擋他登上皇位,而是別人求着他登上皇位!
“主子……”
“夠了!”太子妃揚手摔了茶盞,冷笑道:“沒想到我嫁了一個這般了不起的夫君!”
“主子,小心隔牆有耳!”
“隔牆有耳?”太子妃譏笑,卻也是悽然,“不必擔心,現在我這裡還有什麼值得他擔心的?若不是擔心被人說殺人滅口,恐怕我早就活不成了!”
“怎麼會?主子,您是嫡皇孫的母親,太子殿下就算再怎麼也不會……”
“呵呵……”太子妃笑了出聲,“若不是他沒有兒子,豈會在乎我們母子的死活?!”
“主子……”
“夠了!”太子妃打斷了她的話,“我不是在消沉,你也不用擔心我會跟他撕破臉!”神色轉爲厲色,“爲了我的兒子,就算再難忍我也會忍!他秦霄不是最注重規矩嗎?那好啊,只要他不動手殺我們母子,我便一日是他的嫡妻,將來的皇后,我兒子便是太子!”
她不擔心秦霄會要了他們母子的命,比起立一個出身高貴的貴女爲妻,她這個孃家落敗的皇后更加能夠讓他放心!而有一個沒有孃家當靠山母親的太子,將來也便更加讓他放心!
他能奪承平帝的皇位,同樣害怕他的兒子做同樣的事情!
……
做滿了雙月子的柳橋並未帶着孩子出宮,而是一直留在了慈安宮中,一是因爲明睿太后仍是臥病在牀,便是已經從昏迷中醒來,可是大部分時間仍是在昏睡中,太醫院的太醫也暗示,她沒有多少時間,如今一直撐着一口氣,恐怕是因爲放不下承平帝!
雖說母女之情沒有很深厚,但是這般時候,柳橋不可能離開。
而第二個原因便是待在皇宮裡,比待在易府安全!秦霄爲何不肯登基?不就是爲了營造一個仁善受禮的形象嗎?
若是她或者孩子死在皇宮,就算沒有人懷疑是他下的手,可當日太子妃一事必定會被挖出來的!
所以,至少在他登基坐穩皇位之前,他們母子都是安全的!
“母后,他們會平安的吧?”柳橋坐在明睿太后的牀邊,看着昏睡着的明睿太后,問道,也便是在這樣的時候,她方纔敢問出口。
她渴望答案,可又不希望得到答案!她怕,便是告訴一定要堅持,可隨着局勢的惡化,心裡的恐懼便越來越深。
他們,究竟在哪裡?
究竟是不是平安?!
“母后,其實我很怕……真的很怕……我告訴自己不能害怕,告訴自己要相信他,可是母后,我不知道我還能支撐多久……”
明睿太后仍是沉睡着,便是不用太醫的暗示,每個人都可以看到她已然油盡燈枯。
“母后,你要撐下去,你要是能夠撐下去,我纔可以……”
“娘。”柳柳緩步上前,低聲地開了口。
柳橋收起了心緒,轉過身看着女兒,“怎麼過來了?不是說要跟弟弟玩嗎?”
“弟弟喝奶睡着了。”柳柳道,隨後看着明睿太后,眉頭皺成了,半晌,擡頭看着孃親,“娘,你別擔心,皇外祖母一定會好起來的!”
柳橋笑了笑,擡手摸着女兒瘦了一圈的小臉,“娘沒事。”
“嗯。”柳柳握住孃親的手,可仍是感覺到了一片冰涼,“園子裡的花都開了……”
柳橋如何看不出女兒的心思,“娘沒事,古嬤嬤不是做了很多補身子的藥膳給娘吃嗎?娘吃了就沒事了。”
“嗯。”柳柳吸了一口氣,頷首道,“對了娘,我想回家一趟。”
柳橋問道:“怎麼了?”
“聽說……聽說祖母也病了……”柳柳有些支支吾吾的,“爹……爹還沒回來,娘也病着,我想去看看她……”
柳橋笑着,“她是你祖母,你能有這份孝心,娘高興。”
“嗯。”柳柳這才緩和了神色,“那我去看了她就回來,娘好好地待在宮裡!”
“好。”
……
柳橋心裡是不願意讓女兒離開慈安宮的,便是她覺得秦霄不會現在對他們三母子下手,可是這時候出宮,絕對不會安全,只是,她更不願意抹殺了女兒這份孝心。
所以,下午之時,柳柳便在知冬的護送之下出宮了。
方纔走進易府的大門,柳柳便頓住了腳步,小臉也有些發白。
“郡主怎麼了?”知冬見狀,問道。
柳柳沒有回答她,抿着脣,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起步走了進去,“陳。”
“郡主回來了。”陳碩這些日子也是過的很煎熬,主人生死不明,女主人在宮裡也是鬼門關走了一圈,如今府裡還有一個纏綿病榻的老夫人,“郡主是回來看望老夫人的嗎?”
“嗯。”柳柳頷首,一邊走,一邊問着跟在身邊的陳碩,“這些日子……家裡好嗎?”
“郡主放心,小人會照看好一切的。”陳碩應道,“請郡主讓夫人在宮裡好生修養。”
柳柳點頭,“嗯。”
隨後,便是一路無言。
到了上房,先見到的便是雲家的人,見了柳柳,皆是一愣。
“我來看看祖母。”柳柳挺直腰桿,道。
“參見郡主……”
“不用這般多禮。”柳柳道,“這些日子勞煩各位照顧祖母了。”
“不敢……”
柳柳沒有跟雲家的女眷說的太多,“我先進去看看祖母。”
自然,沒有人阻攔。
方纔進了屋內,便聞見了刺鼻的藥味,只是,柳柳卻是面不改色,因爲這幾個月她已經習慣了這種藥味,緩步走到了雲氏的牀前,便見到了一臉病態的雲氏。
“祖母。”
雲氏見到了她,神色雖然沒有絲毫的變化,可是眼底卻涌現了一股刻骨的恨。
便是因爲這些事情而磨礪了心智,可柳柳畢竟是一個十歲的孩子,見了這般的恨意,心頭一顫,隨後有種想逃的衝動,只是,想到自己來的目的,還是咬着牙剋制住了,“祖母,你身子……”
“滾——”雲氏卻是勃然大喝。
柳柳身子一顫,踉蹌地後退了一步。
知冬趕緊上前扶住了她的身子,“郡主。”
“我沒事。”柳柳穩住了心緒,看着滿臉猙獰的雲氏,“我知道你擔心爹,不過你放心,爹他一定會平安回來的!一定會的!”
“滾出去——”
柳柳狠狠地咬了一下下脣,“你保重身子!爹一定會回來的!”隨後,便轉身跑了出去。
知冬趕緊跟着。
柳柳是一直跑出了上房方纔停了下來,只是眼裡的淚水卻怎麼也停不下來。
“郡主……”
“知冬姑姑……”柳柳嗚咽道,“不要告訴娘!不要告訴娘……”
知冬上前,抱着她,“郡主別怕,奴婢在。”
“我不是怕她……我是怕……知冬姑姑……我害怕爹回不來……我真的害怕……可是……可是我又不能害怕……如果我怕……娘會更加害怕的……我要保護娘……要照顧弟弟……”
“奴婢知道。”
“可是……可是我真的好害怕……這麼久了……爹都沒有回來……娘生了弟弟了,爹都沒有回來……弟弟會笑了……他越長越像爹了……可是爹還是沒有回來……爹不回來,沒有給弟弟辦滿月酒,沒人陪娘……知冬姑姑,我好害怕……好想爹……”
知冬安撫道:“郡主,會沒事的。”
柳柳沒有立即迴應她的這句話,而是一直哭着,許久許久,方纔止住了哭泣,抹乾了眼簾堅定地道:“你說的沒錯!一定會沒事的餓!爹怎麼捨得扔下我跟娘?就算不要我跟弟弟了,他也不會不要孃的!”
“嗯。”知冬笑了道。
柳柳吸着鼻子,“知冬姑姑,不要告訴娘我哭了,要是娘問我眼睛紅了,你就跟娘說我眼睛進了沙子!”
“是。”
柳柳也擠出了一抹微笑,隨後卻不是回宮,而是轉身回到了上房,鄭重其事地請求雲家的人照顧好雲氏。
雲家的人在見到柳柳跑出去的那一刻已經是很惶恐了,如今又見她這般,更是有些不知所措,不過,還是應了下來。
柳柳又交代了趙碩一番,這纔跟知冬回宮。
而在她走了之後,雲家的人自然將這件事告知了雲道這個一家之主,對於易家發生的變故,雲道自然也是憂心不已,只是雲氏的反應,卻讓他嘆息頭疼。
他知道,雲氏又鑽了牛角尖,將這件事的責任全部歸咎到了柳橋身上,不,或許該說,雲氏從來便沒有從牛角尖中走出來過。
“好好照顧她。”
雲道沒有去跟雲氏說這事,只是吩咐自己的兒媳婦照顧好她,因爲易之雲一日不回來,雲氏便不會理智。
……
柳柳回到宮中,便又是那個母親的貼心棉襖,弟弟的好姐姐,柳橋豈會看不出自己女兒泛紅的眼睛,不自然也看出了女兒竭力的隱藏,所以,並未說破。
直到入了夜,孩子都睡了,這才問起了知冬。
知冬並未遵守諾言,一一說了,倒不是背叛小主子,而是郡主如今的心境的確夫人的確需要知道,柳橋坐在牀邊看着便是睡着了也是不安的女兒,心裡像是壓着什麼似得,難受的厲害,“是我這個當孃的不稱職……”
“郡主很懂事。”知冬道。
柳橋苦笑一聲,沒有繼續說話,她的這個女兒,驕縱,卻不任性,愛鬧騰,但是從來不會胡來,小白眼狼?她的女兒怎麼會是小白眼狼?不過,她寧願她真的是個小白眼狼,至少現在,不用這般的難受,不用承擔這份不該她來承擔的苦楚。
“對不起,是娘不好……是娘不好……”
柳橋傾身貼着女兒的臉,低喃着。
易之雲,我們有一個好女兒,很好很好的女兒,你怎麼捨得讓她沒有了爹?
你快回來好不好?
快回來……
心底的呼喚幾乎是聲聲泣血,只是,便是流盡了心頭的血,老天也不願意成全,三月春暖花開,派出去救駕的人一波一波地傳回來消息,幾乎是一樣的消息,儀仗在途徑一個險要之地遭到了伏擊,儀仗被截開了好幾段,當時現場混亂不已,待被割開的侍衛將士突圍了之後,卻已經找不到護衛中的核心隊伍,包括他們保護的承平帝。
在大周的地界上,發生這樣的事情,聞所未聞。
可不管多麼的駭人聽聞,承平帝的確失蹤了,生死不明。
當地的官府,朝廷派去的救駕隊伍,一波一波的人找尋着蹤跡,幾乎當地都給翻了過來,可仍是沒有結果。
而大周已經沒有再多的時間。
或者說,時機到了。
在朝臣以及百姓的擁護之下,秦霄在太廟跪了三天三夜之後,終於應下衆人的懇求,登基爲帝,不過卻還是嚴重表明,他這般做不過是權宜之計,待承平帝歸來,他便會歸還皇位,並且請罪!
同時,派出去更多人找尋承平帝,包括西山大營的主將忠勇伯高展。
正當禮部與內務府緊鑼密鼓地籌備着太子的登基大典之時,太子府卻一番昔日的興奮,沉寂的可怕,原因便是在秦霄應下了朝臣之請之後,見太子府的下人欣喜若快,當即命人杖殺了,便是連太子府的管家也在杖殺之列,還下令,若是再有誰敢再如此,便誅殺其滿門!
朝中御史聞之,高贊太子仁孝,卻不知,他們口中這位仁孝的未來國君,正在秘密派人趕盡殺絕!
兩年蟄伏,儲蓄的除了恨意之外,還有能力!
這一次,秦霄幾乎派出了所有的隱秘勢力,“記住,死要見屍!”
即使這般多月過去了仍是沒有消息,可是隻要一日沒見到他們的屍體,他就不會放心!
“是!”
……
“老太君,這件事分明不簡單,難道我們就什麼也不能做?!”成國公遇刺身亡,成國公府上下悲痛欲絕,只是,在這般形勢之下,這份悲痛被無限地弱化了,便是朝廷,也無暇顧及。
只是,作爲成國公府的世子,面對父親死的不明不白,成國公世子卻無法平靜,“皇上隨行護駕的足足有兩萬多人,別說是什麼細作山賊,便是北延國真的派兵入了大周,也不可能這般輕易便將儀仗擊垮!更何況,北延國根本無法派這般多人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之下做下這樣的事情!”說完,牙關一咬,一字一字地道:“而且,皇上的行程都是絕密的,這些人如何能夠設出如此嚴密的埋伏?!”
成國公府老太君轉動着手中的佛珠,“翰兒,如今我們什麼也不能做。”
“可是……”
“你父親死了,我也難過,可是什麼也不能做!”
“難道就讓父親這般死的不明不白?”
“記住,你是成國公世子,未來的成國公!”成國公府老太君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神色嚴肅地告誡。
“未來成國公?”成國公世子冷笑,“老太君覺得我還能承繼這個爵位?”
成國公老太君眯起了眼睛,“別人容不容的下是別人的意願,能不能讓別人容下,纔是我們的本事!翰兒,成國公這個爵位會不會在你父親這一輩斷送,你靠你了!”
成國公世子跪下,“老太君,孫兒不知道能不能……”
“好好記住,你是成國公府的世子!”成國公老太君沒有聽完他的話,而是一字一頓地道,“只要你記住這句話,就一定能夠擔的起!”
太后的母族。
先帝尚且都不能處置的家族,不是一個逆臣賊子可以動搖的!
“太后如今病重,老身也老了,走不動了,你娘也不方便進宮,你讓你媳婦時常進宮看看。”
成國公世子雖仍有滿腹的話,但是看着老太君的神色,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低頭應了,“是。”
……
因爲繼續一位主宰者,所以登基大典的日子定的很近,就在三月二十八,只是,便在還有三日就到吉日,前方傳回消息,找到了失蹤了的承平帝,不,應該說是屍體。
承平帝被證實遇害了。
消息傳回京城,秦霄悲痛欲絕,朝廷上下亦同悲,而原定三月二十八的登基大典也因爲這件事而延遲了。
因爲需要先操持承平帝大喪一事。
“你確定真的死了?”便是這個消息是他所希望的,可是,如今聽了卻仍是不踏實,“可見到了屍體?”
“見到了!”來人回覆,“雖然死了一段時間,但是如今天氣還不算熱,剩下的護衛也有意保護屍體,面目雖然有些變化,但是還是可以辨認清楚。”
“怎麼死的?”
“李公公說是傷重而死……”
“李成安還活着?”
“是,殿下可需要屬下除掉此人?”
秦霄眯起了眼,“不用了!讓他護送屍體回來!還有,易之雲呢?”
“死了。”來人回道,“根據李成安講述,易之云爲了讓皇帝突圍,引開了追兵,身中數箭而亡!”
秦霄眼底閃過了一抹極深的陰暗,“萬箭穿心而亡?!”
“是,衆人所見,確實無疑!”
“呵呵……”秦霄笑了出聲,可是這笑聲怎麼聽怎麼瘮人,“身中數箭而亡!易之雲,這就是你背棄本殿的下場!”話落,話鋒隨之一轉,“即可將所有尾巴清掃乾淨!”
“是!”
待來人褪去,秦霄便讓人叫來了蕭瑀,“易之雲已經死了。”
蕭瑀神色冷漠,“是嗎?”
“怎麼?你不高興?”秦霄似笑非笑地反問。
蕭瑀道:“這本就在預料之中。”
“也是。”秦霄笑道,“想來這個消息永安姑姑還不知道,你也好些日子沒見她了吧,待會兒就進一趟宮,將這個消息告訴她吧。”
蕭瑀皺起了眉頭。
“怎麼?不願意?”
“不。”蕭瑀低頭,“臣遵命!”
秦霄頷首,笑容中沒有一絲的暖意,“很好。”看了看眼前畢恭畢敬的人,“待過些時候,她就是你的了!”
“謝殿下!”蕭瑀跪地,謝道。
秦霄笑道:“本殿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背棄本殿的人,也絕對不會虧待任何一個效忠本殿的人!”沒字沒句,都包含警告。
蕭瑀隨之俯身,“臣必定爲殿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
皇帝駕崩這般大事,皇宮的動靜自然是很大的,明睿太后雖然病着,可這般大的動靜,她如何會聽不到?
便是宮人的動靜聽不到,那九九八十一聲的喪鐘,如何聽不到?
面對這樣的一個結果,明睿太后自然撐不住了,當時便倒下了,情況危急無比,柳橋甚至來不及傷心便要面對明睿太后病危這事。
好在,經過太醫的救治,明睿太后還是撐了過來,在昏迷了一天一夜之後,還醒了過來,“阿橋……”
“母后!”柳橋趕緊握住了她的手,“母后,我在!”
“……去……去叫他來……”
“母后……”柳橋懷疑這些事情跟秦霄有關係,明睿太后豈會看不出有問題?“你先好好休息,其他人等身子好了之後再……”
“阿橋……哀家不信……”
“母后……”
“去……去叫他來……”明睿太后落淚,氣若游絲一般地說着,即使有了之前的事情,她還是不願意相信秦霄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她要親自問一問!親自問一問!
柳橋合了閤眼,“好,兒臣這就讓人去!”
然而,方纔吩咐了人去請秦霄,便從宮人的口中得知了蕭瑀來了,說要見她,柳橋那句不見到了嘴邊,卻還是嚥下了。
她不想見到這個人,可是……
她想知道另一個消息!
“將他帶到偏殿暖閣。”
“是。”
……
從明睿太后所住的正殿到偏殿,步行需要半刻鐘的時間,可是便是這半刻鐘,柳橋走下來亦是吃力,等見到了蕭瑀,面色已經泛白。
“你……”蕭瑀的眼波一晃,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只是到了嘴邊,卻只剩下一句話,“你還好嗎?”
柳橋在知秋的攙扶之下坐在了一旁的暖炕上,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易之雲如何了?”便只是幾個字的話,卻仍是耗盡了心裡一般,原本蒼白的臉,血色褪的更加厲害。
蕭瑀沒有回答。
“到了現在,蕭還有什麼不敢說?”柳橋嗤笑,“還是說,不能說?”
蕭瑀垂了垂眼眸,隨後凝視着她,眸子卻是幽深的幾乎不見底,“阿橋,對不起。”
“我問你易之雲現在怎麼了?!”柳橋勃然大怒,手死死地撐着手邊的炕桌,這才止住了倒下的身子,卻止不住內心的恐懼,“你們對他做了什麼了?!”
對不起?
又是對不起?
他離開京城之前也是跟她說了一聲對不起!
對不起她什麼?
他做了什麼事情對不起她?!
蕭瑀仍是沉默。
柳橋撐起身子,腳步不穩地向他走了過去,手,狠狠地攥着他的手臂,面色青白而冰冷,“告訴我,他現在如何了?”
“中箭而亡。”蕭瑀吐出了四個字。
柳橋腦子只覺轟隆一聲,隨即便是一片空白,身子更是踉蹌起來。
“阿橋……”
“別碰我!”柳橋揮開了他的手,泛紅的眼眸蘊着極深的恨怒,面上卻是冷笑:“你說中箭而亡就是中箭而亡?你有什麼證據?!”
“阿橋……”
“你以爲你這般說了,我就會相信你?!你以爲我還會相信你嗎?”柳橋沒等他的話說完,一字一字地道熬,“蕭瑀,從你口中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不值得我相信!”
“這是事實!”蕭瑀聲音厲了起來,上前猛然擒住了她的雙肩,“柳橋,不是我騙你,是你自己不肯相信事實!”
“從你口中吐出來的事實?!”柳橋大笑出聲,眼中卻是蓄起了淚水,“蕭瑀,你還將我當成傻子嗎?!”擡手,猛然扯落了他的雙手,一字一字地道:“我告訴你,我永遠都不會相信你!你也回去告訴秦霄,有本事就對我們母子三人下手,不要用這些荒謬的事情來試圖擊垮我!我寧願相信我自己死了也絕對不信易之雲會死——”
最後一個字,幾乎是從靈魂深處喉出來一般。
她不信!
絕對不會相信!
蕭瑀笑了,淒厲而自嘲,“你不信我,也改變這個事實。”
“滾——”柳橋揮手厲喝。
蕭瑀合了閤眼,將原本浮現的水霧壓了回去,一字一字地承諾,“當日你們對我的恩情,我一直記着,永遠都會記着!”
說完,深深地看了柳橋一眼,轉身而去。
柳橋心中的憤怒仍是無法抑制,揚手,猛然推到了暖炕上的暖桌,桌上的東西掃落了一地,而她自己,也力竭不支地倒地。
“夫人!”知秋趕緊上前,“夫人,知春他們還沒回來,事情還沒有定的……”
柳橋沒有聽清楚她在說什麼,只是,便是聽清了,這般語氣的話也起不到安撫的作用,她咬着牙,死死地咬着,拼命地壓制着心裡的鈍痛,一遍又一告訴自己絕對不能信,絕對不能被影響!
他怎麼會死?
怎麼會?!
怎麼可能——
……
蕭瑀出了慈安宮,卻並未離開,而是站在慈安宮前,任由着細細的春雨潤溼了他的全身,這也便是秦霄奉召到來之時見到的場景。
看着這一幕,秦霄的眼底泛起了一抹暗沉,看來永安對他的影響真的很大……
蕭瑀很快便發現了秦霄,起步走了過來,恭恭敬敬地行禮,“參見太子殿下。”
“可見到了永安姑姑了?”秦霄道。
蕭瑀頷首:“見到了。”
秦霄端詳了一下他的神色,隨後上前,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永安姑姑心中悲痛,難免說些難聽的話,你也不用這般在意,等過些日子,本殿相信永安姑姑一定能夠明白你的心意的。”
“謝殿下。”蕭瑀低頭,謝道。
秦霄又說了幾句安撫的話,這才說明睿太后想見他,起步入了慈安宮。
蕭瑀轉過身,望着他離去的背影,細雨之下,冷意從靈魂深處滲出一般,瀰漫全身……
……
正殿的寢室內,唯有明睿太后一人,而此時,她也沒有繼續躺着,而是坐了起來,靠在厚厚的靠枕上,不過許是身子太虛弱了,與其說靠,不如說躺。
秦霄緩步上前,神色平靜地行禮:“皇祖母。”
“是不是你?”明睿太后也沒有兜圈子,或許她也知道自己沒有時間兜圈子,“是不是你……”
秦霄淡淡一笑:“皇祖母在說什麼?這般一句沒頭沒尾的……”
“是不是你——”明睿太后陡然厲喝道,原本蒼白的臉色泛起了青色。
秦霄斂去了笑意,“皇祖母,這些年來,您對孫兒最多的便是這般的嚴詞厲色。”
明睿太后雙脣顫抖,似乎想說什麼,又似乎僅僅是顫抖,只是那雙蒼老而滄桑的眼瞳卻是泛滿了水霧。
“孫兒還記得,當初荊家勢勝,荊皇后步步緊逼,唯一毫無保留地庇護孫兒的人便是皇祖母。”秦霄繼續道,聲音低緩,似乎是在追憶往昔一般,只是每個字每一句,都帶着冷如心扉的寒氣,“那時候皇祖母的皇祖母願意爲了孫兒回到皇宮,願意爲了孫兒忘卻不見了的永安姑姑,甚至爲了孫兒與父皇起爭執,那時候孫兒的處境雖然很艱難,但是,孫兒卻並不覺得難過,因爲有皇祖母在,可是……”話頓了頓,嘴邊泛起了一抹薄冰似的自嘲,“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孫兒在皇祖母的心裡已經變得不再那般重要了,甚至是不願意承認的存在。”
“你……不但恨皇帝……也恨哀家……”明睿太后咬着牙說道,可說出來的話仍是虛弱,蒼老的眼瞳中落下了渾濁的淚珠,“可是……你都做了些什麼……你說,哀家變了……可哀家當初的那個心慈仁善的霄兒又去了哪裡!?”
“都做了些什麼?”秦霄笑了,帶着幾分的譏諷,“孫兒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爲了一個目的嗎?”他上前,走進了牀榻邊,低下頭,居高臨下地看着牀榻上奄奄一息的老人,他曾經最敬愛的長輩,“不就是爲了活下去嗎?”
“誰要殺你了——”明睿太后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猛然撐起了身子,給了秦霄一巴掌,力道大的在死寂一般的室內響起了一聲脆響,而打完了之後,便跌回了牀榻上,虛弱地喘着氣。
秦霄並未動怒,只是擡手撫了一下有些微疼的臉頰,笑了笑,“皇祖母這話就說的可笑了!”雙手一揮,面容開始猙獰,“整個皇宮,整個京城,有誰不想要孫兒的命!”
“你——”
“難道孫兒說錯了嗎?”秦霄猛然攥起了明睿太后枯槁的手腕,“若不是皇祖母拼命護着,孫兒早就沒命了!皇祖母,我真的真的很感激你,所以,當你棄我於不顧的時候,我當初有多感激你那時候就有多恨你!”
“你這個不孝子孫……”明睿太后將手從他的桎梏中抽出,卻已經花盡了所有的力氣,倒在了牀榻上,可嘴裡的斥責卻一直沒有停下,如同那不斷涌出的老淚,“你這個不孝子孫……”
“不孝子孫?”秦霄站直了身子,笑了,笑的越發的猙獰,越發的深恨,“你們既然不慈,我爲何要孝?!皇祖母在棄我於不顧的時候,父皇在防着我,打壓我,甚至恨不得要將我處之而後快的時候,可曾因爲我的孝而留一分情?!沒有!皇祖母,一點也沒有你!你是這樣,父皇更是這樣——”
明睿太后渾身顫抖,可除了老淚縱橫之外,便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皇祖母想知道父皇失蹤一事是不是我做的?”秦霄繼續道,眼眶也開始發紅,卻不知道是因爲憤怒還是因爲心裡真的有幾分悲痛,“沒錯!是我做的!”
便是已經猜到了結果,可真的聽了,明睿太后仍是睜大了眼睛,“你……你……”可是已然沒有力氣說什麼了,便是有,恐怕也無法說出來。
“而且,孫兒這次成功,還真的多虧了永安姑姑!”秦霄繼續道,似乎想要將眼前的老人置之死地,以泄心頭之恨一般,“若不是永安姑姑本事大,讓易之雲對她死心塌地,不願意看別的女人一眼,孫兒還真的找不到這般好的機會!”
明睿太后睜大了眼睛,似乎想問他爲什麼要這樣說,只是卻沒有力氣問出來。
“皇祖母想知道我爲什麼要這般說?”秦霄上前,跪坐在了牀榻邊上,握住了她枯槁的手,若是忽略他臉上的神色,便是一個賢子孝孫,“想來皇祖母也猜到了,單憑我一個人是沒有這般大的本事做出這樣的大事的,若是,孫兒找了一些幫手,而恰好,因爲永安姑姑,孫兒的那個雲側妃恨她們恨的咬牙切齒,孫兒只是這般一提議,她就同意了。”
“你竟然……”後面的那四個字,她是怎麼也說不出來,她可以接受他爲了皇位而改變,甚至可以接受他弒君殺父,可是現在他……他竟然……
私通外敵?!
他們秦氏皇族竟然出了一個私通外敵的子孫!
“皇祖母恨孫兒?”秦霄卻笑道,“可是,罪魁禍首是皇祖母心心念唸的女兒,是皇祖母找了二十多年的女兒,若不是她,孫兒沒有這個本事!”
“你滾——”明睿太后猛然推開了他,“你給哀家滾出去——”
秦霄站起身,微笑着:“皇祖母的旨意,孫兒定當遵從,不過也請皇祖母務必保重自己,以免大周朝再辦一場國喪,如今這一場已經讓登基大典延遲了,再來一場,孫兒會很不高興!孫兒這一不高興了,說不定會拿你那個寶貝女兒出氣,到時候會做出什麼來,孫兒不敢保證。”
明睿太后死死地攥着牀榻上的明黃牀單,蒼白的雙脣緊緊抿着。
“看來皇祖母是聽明白了孫兒的意思了,如此,孫兒謹遵皇祖母之命,這便告退。”秦霄說完,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轉身離開。
而便在他走出了寢室,明睿太后再也支撐不住,噴出了一口血,那蒼白的嘴脣,蒼白的臉色,將那豔紅的血襯托的刺目無比。
“先帝……這就是報應嗎?這就是我們的報應嗎?先帝……你告訴我……”
淚水磅礴而下。
……
明睿太后吐血,這讓慈安宮的氣氛更加的凝重。
“太醫,如何?”見太醫收起了金針,柳橋便問道,臉色卻也沒比明睿太后好多少。
太醫行了一禮,方纔道:“太后娘娘是一時怒急攻心纔會吐血昏迷的。”
“本宮問你太后現在的情形如何!?”
“這……”太醫跪了下來,直接請罪,“回長公主,太后娘娘的身子本就虛弱,如今又受了打擊……臣該死!”
柳橋看着跪在地上穿着白色喪服的太醫,隨後,又掃了一眼一旁同樣穿着白色喪服的宮女,倏然合上了眼睛,好半晌,才睜開,“下去!”
“……是。”太醫慌忙下去。
不過其他人卻沒動。
“都給我出去——”柳橋勃然大怒,厲色喝道:“還有,這些東西都給本宮收起來!母后還沒死——”
衆人惶恐地跪了一地。
“夫人……”知秋見主子失控,上前輕聲勸道:“太后娘娘需要靜養……”她知道主子的心思,也明白她的心情,只是大家都認爲承平帝駕崩了,這國喪這些宮人如何敢不服?
“都給我滾出去——”許是過於的情緒激動,又或者是未曾從方纔的悲憤中回過神來,柳橋喝出了這句話之後,身子也踉蹌了起來。
“夫人!”知秋趕緊上前扶着她,同時示意跪了一地的宮人下去。
柳橋咬着牙壓下了腦子的眩暈,扶着知秋的手坐在了牀榻邊上,看着面如白紙一般的明睿太后,久久不動。
……
而不管柳橋願不願意接受,承平帝的國喪仍在繼續,而且因爲情況的特殊,國喪辦的很快,以往沒兩三個月都辦不完的喪事,在短短的半個月內,承平帝的棺槨便葬入皇陵的地宮了,而隨着地宮大門的緊閉,大周皇朝的承平帝時代也正式落下了序幕。
國喪,真正難過的人沒幾個,更多的人還是期待新時代的降臨。
承平帝的喪事辦完了,衆人便迫不及待地開始繼續籌備登基大典,因爲有了之前的安排,只需重新擇吉日便可。
而便在承平帝的棺槨葬入皇陵的這一日,昏迷了多日,連太醫都覺得她再也醒不來的明睿太后還是頑強地醒過來了。
“阿橋……”
“母后。”柳橋的身子又比之前瘦了一圈,臉色也更加的不好。
明睿太后渾濁的雙眸泛起了水霧,而這次,這些水霧並未阻擋她的視線,反而讓她看得更加的清楚。
“阿橋……”
“母后。”柳橋握緊了她枯槁的手,“母后……”
“你……你走吧……”
柳橋眼眸微睜,“母后,你說什麼?”
“離開這裡……離開京城……阿橋……帶着孩子走吧……母后……母后再也不能保護你了……”
不,應該說,她從未保護過她。
便是在她有能力的時候,也是看着她受苦。
柳橋低下了頭,握着明睿太后的手更緊,只是現在不管是明睿太后還是她,都感覺不到。
“阿橋……”
“母后。”柳橋擡起頭,面色卻是平靜的可怕,“你也認爲他死了?”
“阿橋……”
“爲什麼你們所有人都認爲他死了?”柳橋繼續問道,“爲什麼你們所有人都認爲他死了?母后,就算你也真的認爲他死了,可是皇兄呢?你也相信他這般輕易便死了?他是你的兒子,是大周的皇帝,他坐在這個皇位上幾十年,你也相信區區一個秦霄就能夠這般輕易地害喪命?!”
明睿太后老淚縱橫,“阿橋……母后也希望不是……可是……”
“就算他們真的死了,我又爲什麼要走?”柳橋沒有給她說完的機會,聲音也轉爲了厲色,“我夫君死了,你兒子死了,而兇手就在這裡,我爲什麼要走?”
明睿太后止住了淚水,卻不是因爲沒了悲傷,而是因爲震驚,“你……你想做什麼?”
“母后認爲我會做什麼?該做什麼?”
“阿橋……”明睿太后想撐起身子,只是卻無法做到,“你不能這樣做!阿橋,母后知道你傷心,知道你恨,母后也一樣!可是不行!阿橋,大周的江山不能就這樣毀了!”
“毀了?”柳橋恥笑,“將大周的江山交給一個喪心病狂的禽獸,一個私通外敵的叛逆,還能千秋萬代?”
“現在只有他了!皇帝的子嗣,只有他了!阿橋……天下不能亂……大周的江山更不能就這樣毀了……阿橋,走吧!遠遠的走……就當母后求你了……”
柳橋鬆開了握緊她的手,眸子卻越發的冰涼,“你是讓我走是擔心我跟孩子會被斬草除根,還是擔心我會做什麼導致你所謂的大周江山毀於一旦?”
明睿太后怔住了。
“我從來就沒想過自己能夠跟這所謂的大周江山相比,我也從未期待過在要兩選一之時,你會選擇我!可是,你沒有權利要求我爲你口中的大周江山犧牲!你的女兒,已經犧牲過了一次了!”
“阿橋……”
“或許你會認爲,我既然享受了你們所給的榮耀與地位,享受了你們賜予的榮華富貴,就該有所犧牲,可是你們也別忘了,許多年前,你的女兒已經犧牲過了!已經拿命去換了!”柳橋一字一字地道,“我不欠你們任何!你們也沒有權力要求我犧牲什麼!”
“阿橋……”明睿太后伸手想要去拉她的手。
柳橋猛然起身,像是面對湖水猛獸一般,“不要再用親情來要挾我!我不會放過任何傷害我所愛之人的人,誰也不行!”
“你不是不相信他們出事嗎?”
柳橋笑了出聲,極度的悲涼,極度的嘲諷,“是!我是不信他真的死了!可是,這跟我要做什麼有什麼關係?秦霄他的確傷害了我所愛的人,他的確讓我最愛的人陷於險境!”
“你拿什麼去報仇?”明睿太后嘶吼道,“你拿什麼去報仇?先帝給了你什麼嗎?就算有,現在秦霄已經是名正言順了,你這樣做只會毀了自己,阿橋,你不僅僅只有你自己,你還有兩個孩子!你忍心他們陪着你一起命喪黃泉?你願意看着易之雲的就此斷絕?阿橋,母后不是要你犧牲什麼,母后只是希望你能平安,永遠的平安……永安,就當母后求你,走吧!走的越遠遠的,若是上蒼真的庇佑他們,你還可以回來!”
“夠了夠了,我不想再聽了!”柳橋嘶吼出聲,隨即轉身,而便在她轉身的那一瞬間,明睿太后再一次吐血。
她轉過身,渾身顫抖,卻無法上前,這份本就摻了許多雜質的親情在這一次薄弱的幾乎一擊即破。
“阿橋……就當母后求你……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這是明睿太后暈厥之前的最後一句話。
柳橋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寢殿的,明明寒冬已經遠去,可是她卻仍是覺得冰冷刺骨。
“夫人……”
她揮開了知秋的手,緩緩地坐在了寢殿外的石階上,雙手環抱着自己的雙肩。
“夫人……”
“知秋。”柳橋擡頭看着天上燦爛的太陽,“明明陽光這般好,明明冬天已經過去了,爲何我還是覺得這般冷?”
“夫人。”知秋蹲下身子,“夫人的身子弱……”
“你也覺得他死了嗎?”柳橋看向她,蒼白的臉在陽光的照耀之下呈現了一種透明,“你也覺得他回不來?”
“不!”知秋卻道:“我相信爺一定能夠平安歸來的!夫人跟爺經歷了這般多的難關,這個也一樣能夠過去!”
柳橋笑了,卻笑出了淚水,相信嗎?可是不是連她自己都在懷疑?否則爲什麼這般聽不得別人說他死了?
“夫人……”
柳橋沒有迴應,只是擡頭看着眼前燦爛的陽光,這般好的陽光,爲何便驅散不了這皇宮的陰鬱?
報仇嗎?
是的,她是想!
不管他能不能回來,她都恨不得將害他的那些人撥皮拆骨,可是……
柳橋合上了雙眼,努力地讓腦海放空,不願意再想下去。
知秋想勸,可是卻不知道該如何勸。
不知道過了多久,被急詔而來的太醫終於從寢殿裡面出來了,擡頭抹去了額頭的薄汗,上前,拱手道:“回長公主,太后娘娘目前無事,只是……若是再受刺激,太后娘娘恐怕就再也撐不過……”
他的惶恐不僅僅是於眼前之人,還有那即將成爲九五之尊的太子殿下,因爲在不久之前,太子傳話給他,若是太后娘娘出事,必定嚴懲太醫院!
柳橋睜開了眼睛,眼底卻是一片迷茫之色。
“長公主……”
“你先進去照看太后娘娘吧。”知秋代爲回答。
太醫如蒙特赦,“是……”
“夫人。”知秋遣開了太醫之後,蹲下身子,“太后娘娘無事,夫人的身子也不好,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柳橋沒有迴應。
“夫人,郡主跟小都在等着你、”知秋繼續道。
柳橋的眼波方纔有了一絲的波動,只是仍是靜默了許久,才緩緩撐着冰冷的白玉石階緩緩站起,知秋想上前攙扶,只是卻被她擺手阻止,緩緩地站起身子,邁着有些不穩的腳步離開。
回到了偏殿,便聽到一陣響亮的哭泣聲。
“是小公子在哭。”知秋開口道。
柳橋愣了會兒,這才往寢室走去,一進寢室,便見到奶孃抱着孩子來回走着,哄着,而一旁,柳柳正拿着一箱子東西,嘴裡念念叨叨的,也在哄。
不過不管是奶孃還是柳柳,都不太成功。
“弟弟你別哭啊,姐姐把寶貝都給你!都給你!”柳柳有些着急了。
柳橋笑了,雖然笑的有些虛弱,不過卻是真真實實的笑,“你以爲所有人都是你啊,看了好東西便什麼都願意。”
柳柳這時候才發現孃親來了,本來是想反駁幾聲,說句孃親又偏心了的,可是當她看到了孃親的臉色,什麼撒嬌的心情都沒有了,連忙放下了懷裡的百寶箱,跑上前,“娘,你怎麼了?是不是……”後面的話截然而止,她咬着脣不敢再說下去。
宮裡面的人都說皇帝舅舅駕崩了,那爹呢?爹在哪裡?是不是也……
不!
一定不會是的!
就算皇帝舅舅駕崩了,爹也不會有事!
柳橋蹲下身子,擡手撫着女兒的臉,也感覺到了她身上那幾乎看不出來的輕顫,笑了笑,“沒事。”
“真的?”柳柳咬着牙問道。
柳橋頷首:“當然了,娘什麼時候騙過你。”
柳柳這才鬆了口氣,娘不會騙她的,絕對不會!“那娘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太醫都說你的身子很虛弱,你怎麼還不聽話總是到處出去亂跑!你看,弟弟見不到你都哭了!”
“哄不了弟弟,便說孃的錯了?”柳橋挑眉。
柳柳忙道:“哪裡是這樣!是弟弟想娘了!”說完,便轉身對仍抱着哭鬧孩子的奶孃道:“於奶孃,將弟弟抱過來!”
說完,便又扶着孃親在一旁的椅子坐下,“娘你先坐下,弟弟見到了你一定不會再哭的!”
奶孃將孩子抱過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給柳柳說對了,孩子真的想孃親了,在靠近孃親,接觸到了孃親的氣息之後,哭鬧便漸漸停了下來了。
幾個月下來,孩子被照看的跟足月生產的孩子沒兩樣,同時……也更加像他爹了。
“娘,你看我沒說錯吧?弟弟是真的想你了!”柳柳忙笑道,隨後便是抱怨,“娘,你還說我是白眼狼了,那弟弟這又算什麼?我這般疼他,什麼好東西都給他,沒想到他心裡還是隻是記掛着娘!”
“怎麼?”柳橋移開了在兒子身上的視線,看向女兒,“吃孃的醋了?”
“怎麼不姓啊?”柳柳仰着頭道。
柳橋擡手點了一下他的頭,“行!行!”
“夫人。”一旁的知秋開口,“小公子在看着你了,不如你抱抱她?”不知道是錯覺還是真的沒看過,夫人似乎一直在避着小公子。
柳橋看向她。
“知秋姑姑,娘身子弱,哪裡能抱得動弟弟?”柳柳皺眉道,“娘,還是不要抱了,等娘身子好了,再抱!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弟弟的,娘只要安心養身子就好了。”說完,便又扶着她起身,“現在啊,娘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躺下來休息……”
絮絮叨叨的,跟個小大人似得,不由分說地將柳橋給押上了牀,“好好休息,知道嗎?”
柳橋笑了笑,並未反駁她的做法。
柳柳看着孃親合上了眼睛,漸漸地沉睡過去,這才放心了,轉身先看了看許是因爲哭鬧累了也睡了過去的弟弟,讓奶孃將他抱去旁邊的屋子,這才拉着知秋的手出了寢室,“知秋姑姑,我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了?不就是去看看太后外祖母嗎?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是不是有人欺負她了?!”
“郡主,沒有這回事。”雖然小主子懂事了很多,可是有些事情卻還是不適合讓她知道。
柳柳不信,“知秋姑姑,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別瞞着我好不好?”
“郡主,真的沒這事。”知秋堅持。
柳柳怒了,“那我孃的臉色怎麼差了這般多?”
“郡主……”知秋沉吟會兒,“皇上今日下葬皇陵。”
柳柳一聽這話,臉都白了,“你……你是說……皇帝舅舅他……真的……真的出事了?連娘也相信……”
“夫人不相信。”知秋道。
“那娘爲什麼……”
“可不相信並不代表不害怕。”知秋緩緩道,“郡主,夫人是大人,她害怕的時候不能告訴別人,甚至不能讓別人看出來,所以身子纔會受不住。”
柳柳眼睛紅了,咬了咬下脣,“真的?”
“嗯。”
“娘……”柳柳掉了眼淚,不過很快便抹乾淨了,咬着牙道:“我不能哭!哭了便也會害怕的,到時候誰來保護娘,照顧弟弟?我不哭!”
知秋蹲下身子,伸手抱住了她,“郡主最乖了。”
“不哭……不哭……”可嘴裡這般說着,眼淚卻是怎麼也止不住,連娘心裡也害怕……連娘心裡也害怕……爹,你到底在哪裡?!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娘害怕了,柳柳也害怕,柳柳怕保護不好孃親!
心底的這般呼喚,究竟有沒有傳遞到想要傳遞人的心裡,沒有人知道,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承平帝駕崩了,太子秦霄即將登基!
四月,清明之月,喜事不宜,所以登基大典擇在了五月初五,據說是全年最好的吉日。
“五月初五?”柳橋得知這事笑了,帶着些許的嘲諷,“端午啊?”
“端午?”一旁輪值的知冬不明所以。
柳橋笑着道:“是一個地方的節日,而這個節日的起源是說一個才華橫溢,忠心耿耿的大臣眼見自己救國的願望破滅在五月初日這日投江自盡,當地的百姓紀念這個忠臣,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大肆慶祝,你說秦霄在這一日登基,是不是很諷刺?”
“那我們……”知冬遲疑會兒,“可要阻止?”
“我爲何要阻止?”柳橋嗤笑,“大周的江山是好是壞,如今與我何干?”
知冬一怔。
“等我身子好些,就去找他。”柳橋擡頭看向窗外的藍天,緩緩說道,聲音卻有些迷離。
知冬聽了這話,不知道該是鬆口氣,還是該繼續擔心,出去找尋的知春與知夏已經兩個多月沒有傳回來音信了,在承平帝駕崩的消息傳來之前,這也算是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如今……“那夫人就更加的要保重好身子。”
至少主子願意養好身子,這算一件好事!
至於其他的,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
五月初五,登基大典如期舉行,這一日天還未亮,秦霄先在乾元殿偏殿沐浴更衣,隨後步行趕赴太廟,行祭拜之禮,在祭拜過了列祖列宗之後,方纔趕赴舉行登基大典的紫宸殿。
紫宸殿是大周曆代皇帝登基大典舉行的場所,是整個皇宮最大的建築羣,其正殿更是整個皇宮最大的,足以容納所有參加登基大典的大臣。
一大早,紫宸殿那邊還是沉寂,而太廟這裡早已經是燈火通明。
秦霄從乾元殿步行至太廟,禮部的司禮官早已經等候在外,就等秦霄到來,不過就在舉行祭拜之禮之前一刻,柳橋卻出現了。
看着一身常服的柳橋,秦霄眼底泛起了暗沉,似乎沒想到在這個時候,柳橋竟然還仍舊不識時務!只是,在這般的好日子,他不能,更不屑於跟一個苟延殘喘的女子計較!
“永安姑姑。”
柳橋看着一身帝皇朝服的秦霄恭恭敬敬地對自己行禮,笑了,“都還沒是皇帝了,這般快便換上龍袍了?”
“禮儀如此。”秦霄不怒返笑。
不過身邊的宮人司禮官卻是戰戰兢兢。
柳橋也笑道:“是嗎?”緩緩地掃視了他周身,方纔繼續道:“這龍袍穿起來還真是威武,也難怪每朝每代都會有無數人爲了它而不擇手段,乃至喪心病狂。”
“沒想到永安姑姑也懂史。”秦霄仍是不怒,也似乎沒聽出她話中的嘲諷一般。
柳橋笑道:“你過獎了,我不過是村姑出身,哪裡有懂什麼歷史?不過是見過了,方纔知曉罷了。”
“姑姑說的對。”秦霄道,笑容轉爲了嘆息,“想當年二皇弟便是糊塗了。”
柳橋笑了出聲,“太子殿下可知道,皇兄讓人將秦釗的牌位也放入了這太廟?”
“父皇仁厚。”
“是嗎?”柳橋不以爲意地笑道,目光直視眼前巍峨的太廟,“不僅是秦釗,太子殿下的其他兄弟,也都在這裡,今日,太子殿下便好好與他們敘敘舊,畢竟是兄弟一場。”
“謹遵永安姑姑教導。”秦霄認真點頭。
柳橋看着眼前無懈可擊的男人,笑容越發的深。
“太子殿下、永安長公主……吉時便要過去了……”司禮官誠惶誠恐地道。
柳橋笑道:“的確,耽誤了吉時便不好了,我先告辭了。”
“既然永安姑姑來了,不如留下來觀禮?”秦霄卻道。
柳橋笑道:“不用了,我一向不愛看戲。”
話說到了這般地步,秦霄便是想掩飾也難掩眸底的暗沉,“既然如此,那便不留永安姑姑了,請姑姑慢走。”
“自然會慢走。”柳橋道,“雖說我不喜歡看戲,不過卻一向信奉報應不爽,若是不報,不過是時候未到罷了。”說完,像是忽然間想起了什麼似得,笑着道:“對了,本宮忽然間有個問題想問問太子殿下。”
“姑姑請將。”秦霄道。
柳橋道:“在陽間,太子殿下即將成爲大周帝王,掌握天下大權,碾死你的敵人就給碾死一隻螞蟻這般容易,可將來你也山陵崩了,入了這太廟,下到了地府,這等狀況是否會?畢竟,地府之中的冤魂不少。”
秦霄溫和的臉再也掛不住了,“看來姑姑心裡的疑問早早就有了答案,既然如此,我便不留姑姑了!”說完,大聲一喝,“來人,送長公主回去!”
“不必勞煩了。”柳橋笑着拒絕,“我心裡的疑問的確早早有了答案,也祝太子殿下早日知曉。”
秦霄眼底的暗沉更濃。
“呵呵……”柳橋笑了出聲,轉身離開。
秦霄一直盯着她遠去的背影,心裡除了憤怒之外,還多了一絲疑問,自然不是柳橋那什麼鬼問題,而是……她到底儀仗什麼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就算她不怕死,也還有兩個孩子!如今她卻絲毫不在意,這是傷心過度傷了腦子還是……
“讓人盯着她!”
秦霄轉身對身邊的一個心腹道,隨後,示意司禮官繼續。
就算秦幀真的跟上次一樣給了她什麼東西,可等登基大典一成,她就算得到了秦幀再多的東西也無可奈何!
因爲他已經是大周的皇帝!
從今往後,只能是他定別人叛逆,而任何人都沒資格說他叛逆!
……
祭祀的儀式順利完成,秦霄乘坐着太子殿下的轎輦去紫宸殿,此時,紫宸殿的所有通道都打開了,文武百官按部就班地站在自己該站的位子。
禮部尚書當人司禮官,唱喝登基大典的一切程序。
“太子殿下駕到!”
一聲唱喝過後,衆人紛紛下跪迎接,“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秦霄在一片震耳欲聾的叩拜聲中走上了紫宸殿的丹陛,一步一步地走向那等待了幾十年的位子,本來就該屬於他的位子!
一步一步……
便當他要坐下,接受文武百官的再次叩拜,三呼之時,一道不合時宜的驚慌聲卻傳了進來,“殿下!殿下,出事了——”
秦霄看着跌跌撞撞衝進來,一身是血的現任御林軍統領,威嚴卻不失溫潤的臉龐頓時陰沉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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