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年末
易之雲進了上房的院子便敏感地感覺到了氣氛壓抑,眉頭皺了皺。
“爺,老夫人在膳廳……”
易之雲看了一眼領路的管事媽媽,起步往膳廳走去,進了膳廳,果真見到雲氏在用膳,“娘。”
雲氏擱下了筷子,“回來了。”
“恩。”易之雲應道,“娘怎麼不跟舅舅他們一同用膳?”
雲氏看了一眼身邊的下人,“都退下吧。”
衆人退下。
易之雲眉頭皺的更緊,“娘……”
“你若是眼裡還有我這個娘,若是對你舅舅還有一份心的話,就不會現在纔過來!”雲氏卻道,明顯的憤怒,“還是我派人去請你!”
“娘。”易之雲看着眼前的面色有些陰沉的母親,“阿橋出事了,難道我不管不問留在家裡給舅舅接風洗塵?”
“她出事了你自然不能不管,可是她沒事了,你就不能過來跟我這個娘交代一聲?”雲氏咬着牙,“你擔心她,難道我就不擔心?你舅舅他們就不擔心?!”
“他們知道這件事?!”易之雲卻是眯起了眼。
雲氏見了頓覺心口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就只有你你舅舅跟舅母知道,怎麼?擔心他們說出去影響到了你妻子的清譽?!”
易之雲心裡有些煩躁,“娘,我不是……”
“她至於你就這般重要!?”雲氏一字一字地道,“重要到你懷疑我跟你舅舅,重要到你離她一刻都不成?重要到大白天的……”話沒有說下去,“我生你出來不是讓你圍着一個女人轉!更不是讓你沉溺溫柔鄉!”
易之雲面色微變,“娘,你怎麼會這般想?”
“是我想嗎?”雲氏繼續道,“你跟她大白天的在屋子裡面做什麼你們自己最清楚!”
易之雲看着眼前幾乎不可理喻的母親,深吸了一口氣,“白日的事情是孩兒失儀,只是我們是夫妻,夫妻敦倫天經地義,娘不是也說想要早些抱孫子嗎?”
雲氏聞言一口氣哽在了咽喉,隨即竟是衝口而出,“她被人擄走了一整夜就真的什麼事情都沒有?!”
易之雲身子一僵,一字一頓,“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方纔將人救回來,不請大夫,不見任何人就只顧着與她……”雲氏看到了兒子僵住的神色,卻只是更加誤會,“雲兒,她就重要到讓你這樣將自己的尊嚴……”
“沒有!”易之雲厲聲打斷了她的話,“如果娘是指她有沒有被人侮辱了,我可以告訴娘,沒有!”
“你……”
“如果娘沒有其他的事情,孩兒先告退!”易之雲握緊了拳頭,仍是一字一頓,隨即便轉身離開。
雲氏倏然站起,“你站住!你這是什麼態度!?”
“娘希望我是什麼態度?!”易之雲轉過身,臉上有着壓抑的怒意,眼眸微紅,“她因我而受累,好不容易平安歸來,娘不但不關心,還質疑她的清白,娘想要我什麼態度?!”
“你——”
“她究竟有什麼對不起你?!”易之雲咬着牙,他沒想到那些可能出現的誹謗不是出自外人之口,而是出自自己的親生母親之口,若她是一個尋常的婆婆,或許可以理解,可是她是嗎?她跟阿橋相依爲命十年,“娘,阿橋照顧了你十年!即便她真的受辱,娘也不該這樣絕情!”
雲氏渾身顫抖,眼中含起了淚水,“她對你就這樣重要?重要到即便她失去了清白你也……”
“她沒有失去清白!”易之雲沒有給她說完的機會,“當日君世軒設計她,她寧願自殘也要逃開,如果她真的受辱,我抱回來的就是一具屍體!娘你說對了,只要她活着,即便是失了清白,我也絕不背棄她!”
雲氏眼眶中的淚水涌出,卻說不出究竟蘊含着什麼。
“她是很重要!”易之雲繼續道,“雲柔說我不愛她,說我對她只是愧疚只是報恩,我不知道你們心裡所謂的愛情究竟是什麼,但是我想到她我會心安,我看到她便覺得安穩,她陪在我身邊,我就覺得沒有什麼是可怕的!這就是我的愛!娘,她是很重要,重要到我可以不在乎她是否清白,重要到我可以因她而將自己的尊嚴踐踏在腳底!因爲沒有十年前的柳橋就沒有如今的易之雲!”
“你——”雲氏渾身顫抖,“你如今擁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用血汗換來的,是你自己努力而來的,你怎麼可以將這一切都歸功於她?!”
“不!”易之雲卻搖頭,“如果沒有當年的柳橋,易之雲一輩子就只能窩在林家村中日日被仇恨折磨卻怎麼也找不到出路!沒有她,易之雲只會繼續去考所謂的科舉,一次又一次的失敗,最後,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跑來進城跟易昇同歸於盡!”
雲氏踉蹌了一下,跌倒在了椅子上。
“娘!”易之雲繼續道,“我不求你跟當年一般待她,我知道很多事情發生了便是發生了,你心裡對她有心結有芥蒂,可以!可是娘,我們不能沒有良心!這是當年我厭惡她的時候你告誡我的!”
“那你現在是在指責我沒有良心?”雲氏落淚道。
易之雲繃緊了面容,“不,我只求娘對她公平一點,公正一點!她沒有對不起你!”說罷,握緊了拳頭看了她會兒,轉身離去。
雲氏呆呆地坐着,淚流滿面,腦海中卻浮現了那一日易昇失去一切之時的詛咒。
“你以爲你這樣就可以從此榮華富貴萬事無憂了嗎?!我告訴你雲氏,你生地這個好兒子今日能夠這樣對我,明日也能這樣對你!”
如今,詛咒成真了嗎?
……
正院的寢室內溫暖入春,溫馨靜謐。
柳橋被一隻輕撫着她頭的手給弄醒了,眼眸惺忪,卻還是可以看清楚身旁的人。
“醒了?”易之雲坐在了牀邊,微笑道。
柳橋看了看他,“出去了?”
“恩。”易之雲點頭,
柳橋坐起了身,“進宮了?”
“恩。”易之雲點頭,“皇上召我進宮,你放心,我沒有衝動。”
“那就好。”柳橋鬆了口氣,“那情況如何?”
“暫且不知。”易之雲道,“我將事情告知了皇上,他會從景陽公主身上查。”
柳橋點頭,“這是急不來。”
“太后似乎不知道這件事。”易之雲擡手摸着她背後的柔軟長髮,“估計皇上沒跟她說,以後如果你進宮的話,太后不提你也不要說。”
“我知道。”柳橋頷首,隨後正色看着他,“易之雲,這件事不宜鬧大,終究跟皇室聲譽有關,或許血濃於水這話還是有些正確的。”
易之雲笑了笑,“放心,我不會衝動的,而且對付一個棋子也沒有意思,要報仇也要找幕後的人!”
柳橋心裡鬆了口氣,也笑道:“那幕後的人你估計會是什麼人?”
“不是二皇子這邊的。”易之雲道,“起先我懷疑過太子,可事後想想你出事對他也沒好處,這跟當初他瞞着你的事情不一樣,若是暴露,他便會徹底失去太后的庇護,所以利用這件事打擊荊皇后他們弊大於利,他不會這樣做。”
“不是太子就好。”柳橋道,她還真的擔心是太子利用她來打擊二皇子,“對了,那你是怎麼找到我的?查到了二皇子身上?”
“不是。”易之雲搖頭,“是有人送了一封信給我。”隨後將事情說了一遍,“……這件事我沒告訴皇上,如果說了,太子的嫌疑更加大。”所以那人在山上纔不對她們動手,因爲他要的不是她們死,而是讓人覺得下手之人並不想傷害她們!這樣太子的嫌疑就更大!
柳橋眯起了眼,“也便是說對方可能是要挑起太子跟二皇子之間的衝突?”她忽然間想起了當日在營海的刺殺,“會不會是北延國的人?”
易之雲眼眸一沉,竟沒往這邊想過。
“當日營海刺殺一事到底是怎麼回事?當時你們在北延國不是隱瞞了身份嗎?”柳橋繼續問道。
易之雲道:“當日阿揚跟我說過太子這邊出了些問題,不過之後已經處理好了,我也沒過問,明日我去見太子一趟!”
“恩。”柳橋點頭,有了懷疑的對象就好,“你跟太子之間……易之雲我還是那句話,不必過分認真,但是也不要讓他看出了你對他有意見,若是讓他懷疑你會背叛他,往後你的路就更加難走了!”
“恩。”易之雲點頭,隨後岔開了話題,“這兩日我去軍營,在家裡陪你。”
“可以嗎?”
易之雲應道:“皇上恩准的。”
“不怕被人說你沉溺溫柔鄉?”柳橋挑眉道。
易之雲眼底卻閃過了一抹極爲複雜的情緒,隨後,伸手抱緊了她,“阿橋,別離開我!”
“還說我盡說傻話,你自己不也是?離開了你去哪裡找這麼好的夫君?”柳橋注意到了他的異常,不過卻沒有多想,只當他還在後怕。
“跟我生兒子!”易之雲卻鬆開了她,忽然冒出了這話,生了孩子,就算她想跑也跑不了。
柳橋笑容一僵,當即道:“冷靜點易之雲,我不會跑得,絕對不會,可你再這樣,我非得死在你……恩……”
“不許說死!”易之雲狠狠地吻了她一下,一字一字地道。
“好,不說不說,可是不行!”柳橋聲音輕柔地安撫。
“恩。”易之雲抱着她磨蹭着她的脖子,“明天再來。”
當然不行!
柳橋當即否決,不過看他這般可憐兮兮的樣子,終究沒說出口,“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現在我餓了。”
“我讓人擺膳!”
膳食還是以清淡爲主。
柳橋想起了雲家舅舅他們,“昨晚上的接風宴沒吃成,正好這兩日你也在,我們再擺一桌?”
易之雲想起雲氏的態度,沉默了起來。
“難道他們生氣了?”柳橋見狀問道,“還是……娘生氣了?”
易之雲苦笑。
柳橋嘆了口氣,“你娘生氣了。”
“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易之雲看着她,聲音有些低。
柳橋伸手拍拍他的臉,笑道:“看在你長得不錯的份上,姑娘我就受受委屈吧!”
“明日就算了。”易之雲握住了她的手,“後天吧,明天你再休息一日,請大夫來給你看看,沒不舒服也得看看,皇上賞了一些補品,還有一支千年人蔘,明日讓人燉了。”
“大夫我看,補品我也吃。”柳橋笑道,“不過那千年人蔘就免了,這東西難得,留着以後需要的時候再用!現在沒病沒痛的吃了怕會吃出病痛來!”
“你高興就好。”易之雲道。
柳橋看了看他,終究沒有跟他說雲氏的事情,罷了,她就多擔待一些就是了。
兩人吃了晚膳,柳橋便拉着易之雲出門散步了,沒理他說外面冷的話,她看得出來他心裡憋着一些事情,之前還以爲是後怕,現在恐怕是跟雲氏有關,“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你不想跟我活到九十九?”
易之雲便陪着她出門了。
也沒有走遠,就在寢室外地長廊走着,小半個時辰之後,方纔回去,柳橋是睡了一整天沒有睡意,但是易之雲卻沒睡,即便他看起來精神很好,便是他沒說,但是她也猜出了昨晚上他一定沒有合過眼。
回屋之後便就寢。
易之雲沒鬧她,只是擁着她,很快,便沉睡了。
柳橋睜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睡容,便是睡着了也是皺着眉頭,許久,低聲呢喃:“易之雲,還是我來保護你吧。”
……
易之雲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方纔醒來,而醒來之後,身邊卻是空空的,心倏然一驚,猛然起身,“阿橋!”
“叫什麼叫?!”柳橋先開了臥室入口的簾子,笑靨如花,“不就在這嗎?”
易之雲看到了人,心方纔安下,“怎麼不叫我?”
“你睡的跟豬一樣,我怎麼叫你?”柳橋走了過來,笑眯眯地道:“小豬夫君,爲妻伺候你更衣可好?”
易之雲眸色一身,伸手將人拉入懷中,“一大早就勾引我!”
“冤枉了統領大人!”柳橋窩在他的懷中笑道,“什麼一大早,明明是中午好不好?”
易之雲低頭欲吻她。
“別!一口臭氣的!”柳橋擋住,一臉嫌惡的樣子,“去洗乾淨再來!”
“好!”易之雲揚眉,“洗乾淨再來!”
“你想的美!”柳橋從他的懷中逃脫,正色道:“我今天很忙,沒空跟你鬧!”
易之雲雙手環胸,“我不忙!”
“昨晚上誰說要去見太子的?”柳橋拿過了一旁架子上的衣裳扔給他,“去梳洗,再不起來午飯都趕不及了!”
易之雲笑着起身,“遵命,夫人。”隨後,起步去淨房,這纔出來,午膳便擺好了,柳橋也沒繼續鬧,順順利利地吃完了,隨後便被易之雲拉着去散步了,說是要跟她活到九十九。
柳橋見他的神色,鬱氣消了不少,也笑着陪着他鬧了。
散完了步,易之雲便出門去了。
柳橋也沒嫌着,去了上房。
雲氏見了她,不過臉色卻不怎麼好,有些蒼白。
“娘身子不舒服?”柳橋問道,“可要找大夫過來看看?”
“不必。”雲氏不冷不熱地道,“你來找我做什麼?”
柳橋也沒有繼續,“前晚上我出了些意外,怠慢了舅舅一家,我跟夫君商量過了,打算明日再設宴給舅舅他們接風洗塵。”
“你安排就是。”雲氏道,看似讓她做主,可語氣卻是生硬。
柳橋看了看她,“娘對我被擄走一事很介意?”
雲氏面色倏然一顫。
“娘放心,我雖然被擄走,但是還是有些自保的能力。”柳橋道,“就算出事,那出事的也是別人。”
“雲兒跟你說了?!”雲氏一字一字地問道。
柳橋笑了笑,“說什麼?”
雲氏盯着她。
“夫君什麼也沒跟我說。”柳橋繼續道,“不過昨晚上他回來之後心情有些不好,起先我以爲是因爲我出事,不過後來才發現似乎跟娘有關係,娘不用擔心,雖然夫君很在乎我,但是也不會將你的事情拿到我面前說,我是他的妻子,而你纔是他的母親!”
雲氏卻是冷笑一聲。
“只是夫君不開心,我也不開心。”柳橋繼續道,“想必娘也不會開心的,所以,娘直說吧,你想我如何才肯跟我好好過日子?”
雲氏沒有回答。
“如果娘現在不想說或者沒想到的話,那可以不說。”柳橋繼續道,“不過我希望娘對我若是有氣有意見直接衝我來,別往夫君身上撒,我心疼。”
“你——”
“娘。”柳橋打斷了她的話,“好好過日子就這麼難嗎?”
雲氏還是沒回答,胸口卻是起伏不定。
“娘如果不想見到我不想理會我,可以。”柳橋繼續道,“如今舅舅他們也來了,舅母跟幾個表嫂都在,還有一堆孩子,娘不妨跟他們好好親近親近,這般心情也會好些的。”說完,對着雲氏一禮,“我先回去了。”
雲氏沒有阻攔,卻在她走了之後摔了茶杯。
……
易之雲一直到晚上纔回來,詳細的情況沒有說清楚,只是道當日他身份泄露是因爲潛伏在京城的北延國細作認出了太子,進而查到了他的身份,不過消息沒有傳到北延國便被截住了,同時拔蘿蔔帶坑的將潛伏在京城的北延國細作全部拔出。
“那這次的事情跟北延國的關係有多大?”柳橋問道,細作清除了,也可以派心的來。
易之雲搖頭,“太子會留意京中情況。”說罷,又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
易之雲摟住了她,“沒什麼,如果我不在御林軍的話或許能夠有更多的資源。”如今,只能依靠別人!
“你可別多想!”柳橋趕緊打住了他這個危險的想法,“當日你自己也說了去御林軍的各種原因,你要是有別的想法,估計那幕後之人還沒動手,皇帝就先將我們給滅了!”
她可不會認爲承平帝會因爲她“可能”是他妹妹一事而放過一個不聽話的臣子!
如今他不認她就是一個最好的證明!
易之雲摟緊了她,“放心,我還想跟你活到九十九!”隨後,眸色漸深,“生很多兒子!”話落,直接將人橫腰抱起。
“易之雲你冷靜——”
最終,柳橋沒想到辦法制止他的“明日計劃”,而結果便是第二天感覺腰都要斷了,而那男人卻可恨的精神煥發。
忍着想將人一腳踹到牆角的衝動,端着笑容陪着他重新擺宴給雲家衆人接風洗塵,這一次倒是賓主盡歡,便是雲氏全程也都是泛着笑容。
而下午,柳河來了,來看女兒之外便是商量酒坊跟美食坊年底彙總一事,各地的掌櫃齊聚一堂,原本這事十月份便該開始籌備的,只是這樣那樣的事情一直拖到了現在。
如今各大掌櫃都已經到京城了,被方掌櫃和柳河安排住進了柳宅。
柳橋是解決將這件事給忘了,懊惱的同時也撿了起來,打算明日開始處理這事,而地點定在了柳宅,可是易之雲不同意。
原因很簡單,不安全。
柳河疑惑,他還不知道昨日的事情。
易之雲也沒有說出昨日之事,只是說拿之前太后一事當藉口,讓柳橋將彙總的地點安排在了易府。
柳河贊同。
柳橋嘆了口氣,也依了易之雲的提議。
柳河走後,易之雲便找來於洋,將前院正廳旁邊的花廳收拾出來作爲柳橋處理這事的地方,各自的掌櫃好幾十人,自然不能住進易府,柳河的意思是讓他們住在柳宅,白日過來這邊,易之雲同意。
原本是想安排在書房的,不過柳橋不同意,以易之雲如今的身份書房該是府中重地。
所以最後定在了花廳。
當晚,柳橋堅決制止已經給她造成了負擔的活動,易之雲也沒有堅持,可卻裝可憐,說去了軍營估計月底才能回來,會很想她云云,最後,她心軟了,而結果便是第二天後悔莫及。
咬着牙從牀上爬起,開始了以往一年之中最忙碌的日子。
易之雲果真沒能在晚上回來,信件卻是不斷。
柳橋忙的喘不過氣來卻還要抽空給他寫信,更是恨不得一腳將他踹牆角去了,不過之所以這般忙也是因爲這次蕭瑀什麼也不管。
原本以爲這次蕭瑀會出現的,可是他卻只是派人來說年底翰林院忙,彙總一事由她做主就成。
不過柳橋也鬆了口氣,想着他估計是想通了,所以避嫌。
除了酒坊跟美食坊的事情,各地的田產收租情況也得處理。
審覈賬目,制定下一季的計劃,發放年底福利,彙總各種情況,瞭解員工想法,一應流程走下來,便快到小年夜了。
京城雖然繁花似錦,過年也是極爲熱鬧,但是許多的習俗卻是被所謂的榮華給淹沒了,比如說祭拜竈神,那是下人的事情,比如說採辦年貨,那也是下人的事情,總是下人能夠動的,主子就開口便成。
柳橋忽然間有些懷念當年的熱鬧。
而事實上自從易之雲從軍去了之後,她便沒有再找回那些熱鬧過。
各地管事,除了離京城比較近的可以趕回去過年之外,其他的都得留在京城過年,柳橋也知道是因爲她私人的原因而導致彙總延遲,雖說這些人是她的手下,但是也是普通人,新年跟家人團聚也是理所應當的。
如今回不去,柳橋只能儘可能安排他們在京城過一個好年。
不過她也只能張張嘴,其他的都是柳河在安排。
因爲生意這邊的事情纔剛剛脫手,那邊府中的事情也來了,田產收租情況,莊子的出產,最最重要的是年禮往來。
柳橋想了想,將最重要的年禮往來交給了雲氏負責,沒去見她,而是直接讓於洋去找她說了這事,理由便是她纔來不懂,而云氏卻是在京城過過了一個年的。
而易之雲去了軍營之後,她跟雲氏卻是少的可憐,一次是太子妃派人來送東西,再一次便是中山伯世子夫人領着威遠侯府的小姐前來做客,還有一次便是太后賞下了東西,他們去接。
雲氏沒有拒絕這件事。
柳橋便也丟開了,其他收租出產便也交給了於洋負責,隨後打算休息休息,可還沒開始休息,宮裡便來人了。
明睿太后宣她進宮。
自從明睿太后回宮之後便沒有去相國寺,而景陽公主也一直在相國寺代替明睿太后,當然,中間做了的惡事被掩蓋住了。
這可以說是明睿太后自從先帝駕崩之後在皇宮待的最長的時間,許多人都認爲這是跟柳橋有關係,所以便是柳橋一直拒絕着各府邸的拜帖,仍舊有人不斷送來。
上回中山伯世子夫人若不是因爲之前有過接觸,而且易之雲跟尉遲揚關係良好,柳橋也沒打算接。
這一次來宣柳橋的她認識,是慈安宮的公公,可便是如此,她還是提高了警惕,直到真的見到了明睿太后,才放鬆。
“好了好了,都說見了哀家不必多禮了。”明睿太后阻止了柳橋行禮,隨後將人拉到了自己身邊坐着,仔細看了起來,“你這孩子,生意再忙也得顧着身子,看,比上回出宮還瘦了!”
“太后知道我忙?”柳橋笑道。
明睿太后笑道:“本來想讓你進宮陪陪哀家的,不過太子妃跟哀家說你這些日子一直忙,太子妃這般一說,哀家才知道你的生意做的這般大了。”
“我愛銀子,所以便使了勁地折騰,一不小心便折騰成了這般大了。”柳橋笑道。
明睿太后笑了出聲,“你這話可別讓那些使勁鑽營卻仍是默默無聞的男人聽到了!”
“我也就敢在太后面前說說。”柳橋笑道。
明睿太后笑得更加愉悅,“怎麼?在你那夫君面前也不敢說?”
“我不跟他說,免得他來搶我的銀子!”柳橋挑眉道。
明睿太后一愣,隨後失笑:“你會捨不得將銀子給他?”
“他的銀子是我的,我的銀子也是我的!”柳橋笑道,“這樣他纔不會變壞!”
“你啊……”明睿太后似乎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不過卻很高興,比之前她陪着她的那些日子更加的高興,“阿橋啊,上次景陽一事……”
“太后。”柳橋沒有讓她說完,上回明睿太后派人來賞賜東西,她便知道她知道了這事,只是也默認了這個處理方式,雖說心裡也是有些不舒服,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景陽公主年少,難免犯錯。”
“你不怪她?”明睿太后問道。
柳橋笑道:“只要她不再來跟我搶夫君,我便不怪!”
“你放心,有哀家在,她不敢在作怪!”明睿太后斂了笑容,正色道,“如今她在佛前,也算是爲自己贖罪了!”
柳橋笑笑,“多謝太后。”
“謝哀家做什麼?”明睿太后失笑,“哀家沒能還你公道,你不怪哀家已經很不錯了。”
柳橋也正色道:“太后,我明白的。”
“好孩子。”明睿太后握着她的手笑道,可爲什麼就不能是她的女兒呢?這樣的孩子若是她的永安,那該多好?
柳橋在宮裡陪了明睿太后一整天,走的時候帶了一堆的賞賜,此外還求了一個恩典,她求了明睿太后讓太醫院中擅長骨科的太醫來給柳河看診,雖然傷了這般多年了治癒的希望不大,但是她還是想試試。
可是結果還是失望了。
傷得時間太長了,若是剛開始的時候,哪怕過了一年,也還可以有機會復原,只是如今已經不太可能了。
柳橋失望。
不過柳河卻不在意,這般多年已經習慣了,便是張氏也不在意,反過來安慰她。
柳橋也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小年夜,易之雲仍然呆在軍營,易府內,柳橋跟雲氏、雲家的人一同過了這個小年夜,許是有孩子在,倒也算是熱鬧。
而出乎柳橋的預料,便在小年夜之後,雲氏找上了她。
“讓兩位表哥跟表妹夫去美食坊做事?”柳橋看着雲氏,有些意外,不過想想也是在情理之中。
雲氏面色似乎有些不自然,“恩,你舅母昨晚上跟我說了興兒他們總是呆着也不是辦法,該找些事情做做,衙門那些興兒他們是去不了的,但是打打下手還是可以的。”
柳橋沉思會兒,“如今年關將近,便是要進美食坊也得明年才安排,娘你先讓表哥跟表妹夫安心過了這個年,年後我來安排。”
“恩。”雲氏點頭。
年二十七,易之雲終於回來了,當晚上衆人一塊兒吃了一頓,回了正院之後,柳橋便將雲氏的要求跟他說了。
“你不同意?”易之雲看着她。
柳橋點頭,“你就算不高興我也得說,我不同意。”
“我沒不高興。”易之雲道。
柳橋繼續道:“的確,安排幾個人進來很容易,只是他們不是普通的夥計而是親戚,易之雲,無規矩不成方圓,美食坊走到今天,可以說一切都依照規章制度的,有錯便罰,有功就獎,我對手下的員工不苛刻,但是也絕對不寬容,若是他們一直沒犯錯還好,若是犯錯了,我事罰還是不罰?罰了,傷感情,最終還可能鬧的家宅不寧,可不罰,規矩亂了,便是一切亂子的根源,易之雲你說我自私也好什麼都好,美食坊是我的心血!”
“我明白。”易之雲握住了她的手,“你不用管這事,我來安排。”
“真的不生氣?”柳橋看着他,這事擱誰誰都會生氣的,他真的不生氣?
易之雲笑道:“我原本就沒想着讓你來攙和這事!你放心,我早已有了安排,只是一直沒來得及跟他們說罷了。”
“那你得找個比進美食坊更加好的活計才成!”柳橋笑道。
易之雲笑道:“自然。”
小別勝新婚,再加上柳橋心中有愧,什麼都順着他,這晚上好是一陣折騰,第二天醒來已經是快中午了,而用過了午膳,高氏便過來,帶着歉意婉拒了去美食坊一事。
柳橋詫異,這般快便處理好了?
高氏沒說易之雲到底跟他們安排了什麼活計,柳橋也沒問,易之雲那邊也沒說,柳橋同樣沒問,這件事她不想攙和。
高氏滿意了,雲氏那邊也沒道理怪她,這件事便過去了。
……
年二十八,皇帝封筆,整個朝廷除了值班的人之外,都放假了。
易之雲也沒有例外,這一次的假期一直到元宵,而除非皇帝的命令,或者軍營出了大事情,他都不需要去軍營。
柳橋自然是高興,不過想着之前答應給他做得新年衣裳如今還只是塊布,便又有些鬱悶了。
易之雲失望在牀榻上補回來了,因爲他的生兒子計劃如今仍是沒影兒。
被某人的持之以恆的決心嚇怕了的柳橋躲回了孃家,只是可惜也只是躲了一天便被押回來了,許是擔心再將人嚇跑,易之雲暫緩了計劃。
除夕,易府熱熱鬧鬧的。
闊別十多年,柳橋終於再一次跟易之雲一同過新年。
這一夜,兩人便跟當年一般,吃吃喝喝聊着天,守夜。
“阿橋,謝謝你,給我幸福。”睡下之前,他擁着她低聲道。
柳橋笑了,抱緊了他,“你也是易之雲。”
你也給了我幸福。
……
京城的初一不拜年,因爲朝臣需要進宮給皇上恭賀新春,命婦也需要前去朝見皇后,而今年比較特別,明睿太后留在了宮中過年。
而且這一次的初一大朝拜,明睿太后竟然出席了。
柳橋只是三品命婦,在一大堆命婦裡面根本不起眼,可是在朝拜完了太后之後,便成了衆人矚目的焦點。
所以,流程結束之後,她趕緊溜了。
初二,回孃家的日子,易之雲帶着柳橋去了柳宅,除了拜訪岳父岳母之外,還應酬了一番不得不留在京城過年的一衆掌櫃。
當天晚上,夫妻兩人留宿柳宅,不過易之雲卻只能獨守空房,他的時而悍婦時而妖精一般狡詐的小妻子一腳把他給踹開了去陪孃親睡。
次日,他端着一雙熊貓眼控訴某人的狠心。
柳橋爲了防止他再做出什麼事情來,當即扯着他回家去了,回府之後,便去拜年,第一家自然是太子府。
太子府妃如今已經顯懷了,滿臉的母性光輝。
柳橋對太子妃不熟悉,而且基於太子之前的作爲,對她也是面上的恭敬,初次正式見面,倒也沒有出事情,和和樂樂地過去了。
讓柳橋意外的是他們在太子府並未見到雲柔。
估計是上回易之雲的話讓她死心了。
從太子府回來之後,第二日便去了威遠侯府,也終於領略到了威遠侯府的娘子軍多浩大,也是第一次正式給威遠侯世子尉遲揚見面。
不過她也沒機會更加深入瞭解這人,易之雲將她看的死死的,像是生怕她被眼前他那風流倜儻的兄弟給勾走了似的。
她很想問,她的眼光有這般差嗎?
男人長得好是資本,可長的太好了就是禍害。
易之雲這低等禍害她還生受的起,尉遲揚這款,免了吧,她還想活到白髮蒼蒼的。
走完了這兩家,其他的都是送年禮,比如說成國公府,不然不去也好,柳橋想着當日的成國公世子如今的成國公將假傳了易之雲的死訊,便是不得已爲之,可心裡仍是不舒服。
來易府拜年的卻是很多,而除了易之雲的屬下之外,便是特意來將她當猴子瞧的,可無奈地是,她還得笑臉相迎。
好不容易過了初七了,拜年基本結束,柳橋感覺自己都要成爲博物館裡面的陳列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