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村裡人便都知道了樑青山的噩耗,樑梓安和紀暮珍一夜都沒睡,菊花眼眶也是紅紅的。樑梓安頂着腫脹的眼睛,哽咽着,頹喪地到棺材鋪裡定了一副黑漆木棺材,菊花則到鎮子上買了一摞碗,還有做法事用的紙錢、孝衣,還有肉菜等東西。
按村裡習俗,人過世後,一般之後的第二天或第三天就要裝棺入土,越早越好,之後還要辦白桌,請村裡人吃豆腐飯,這與現代的有些許不同,但總體步驟還是一樣的。
樑梓安早上滴米未進,菊花勸阻了一下,他還是不肯吃東西,只是呆呆地看着樑青山的屍體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紀暮珍倒是吃了一點東西,紅着眼眶在房間裡收拾着一些簡單衣物,準備讓樑青山下葬時帶上,在那邊有個念想。
樑梓真與樑梓晨都來了,也都帶着孩子。樑梓真的丈夫叫陳安,兩人的孩子叫陳樹寧,一個叫陳葉穎,樹寧與葉穎的年紀,跟菊花一般大。陳安在富貴村上開了一個雜貨鋪,生意還算可以,只是陳安過去的那麼多年裡,只與樑梓真回來過一次孃家。而這第二次,就是樑青山死的第二天。樑梓晨也帶着家眷來了。樑梓晨生了兩個男娃,一個叫樑有根,一個叫樑有財,兩個人都上了私塾。
樑梓晨自己是經營皮毛生意的,賺錢很多,妻子陳朝夕刺繡很精美,賣的繡品也能值很多銀子,因此樑梓晨有些看不起樑梓安。至於上次來家裡鬧,不過是聽說弟媳手裡有那麼多的銀子,她的孃家還有錢,本想着來沾沾光,哪知最後什麼也沒撈到,還生了悶氣。
樑梓晨的心裡對菊花是十二分的厭惡。樑梓真帶着兒女對着紀暮珍叫了“奶奶”,不過紀暮珍並沒有因樑梓真和樑梓晨的到來而過多欣喜,只是點了點頭。
樑梓真與樑梓晨並不是特別地想樑青山,但看到老人的屍體,還是忍不住流了淚,畢竟是爹,死了,心裡總會有一些難過。
菊花看在眼裡,沒有去打擾,忙裡忙外。陳葉穎長得很是漂亮,薄薄的粉脣,白白的臉蛋。說實話,她來樑梓安家是嫌棄的,沈家村這麼窮,如果不是樑梓真勸說,她還真的不想踏進一步。因爲長得好看,人也有股傲氣,本來以爲這小山村裡的人長得都挺醜,但當看到菊花後,還是愣了一下。菊花的皮膚白皙,眼睛亮亮的,身材也算高挑,整個人看上去清秀乾淨,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即便身上穿的是粗布衣衫,卻擋不住她身上的靈氣。這讓陳葉穎看向菊花的目光變得不善起來。
“還好,這村姑嫁人了,嫁的是一個窮泥腿子!”陳葉穎心裡鄙夷地想。
“娘,東西都備好了,什麼時候準備……”菊花繞過陳葉穎,看向紀暮珍,小心翼翼地問道。
“穿上孝衣吧!讓梓安他們準備送老頭子出山。”紀暮珍的聲音沙啞着,又有些許顫抖。
菊花心裡有些不忍,但也沒有說什麼,便拿了買的孝衣穿上,又拿着衣服去找樑梓安、樑梓真他們。樑梓安呆在樑青山的房中,菊花輕輕地敲了敲房門,捧了衣服進去。
“梓安,娘讓你先穿上衣服待會準備送爹出山。”菊花將衣服遞了過去。
“嗯!”樑梓安淡淡地說了句,頭也沒擡。
菊花知道樑梓安不想說話,便出去了。
里正和族長,村裡的人都到了,都穿上了白草鞋,扎着白腰帶,有些人幫忙着去弄儀式上要用到的東西,也有幾個與紀暮珍同年紀的嬸子安慰着她,紀暮珍只是點頭,也沒有說話。
樑青山要入殮了,紀暮珍與樑梓安終是剋制不住,嚎啕大哭起來,菊花也是淚流滿面。孝子孝女孝孫都穿着白衣,圍在樑青山的旁邊哀悼,紀暮珍哭的太過悲傷,讓在場的一些人也陪着落淚。終於,里正叫人攔住了紀暮珍,叫人將樑青山入殮……在悲傷的鑼鼓聲、喇叭聲、哭叫聲中,一些身強力壯的漢子擡着棺材,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去……
這山是村裡安葬人的指定好的山,不是深山,而是屬於沈家村山腳下一處較爲低平的山。
送葬的人跟在後面,紀暮珍跌撞撞,幸好有人攙着,纔沒有倒下。很快的,便到了墓地。里正命人把棺木停下,並叫了幾個壯漢挖坑,便說道:“孝子孝女親人磕頭!”紀暮珍領着人磕了三個響頭,里正便讓人將棺木埋進了坑裡。一揪土一揪土,落在了棺木上面。樑梓安不敢相信爹就這樣離開了。
立好了石碑後,里正喊道:“禮成!”
唱葬歌的人唱起了歌,鼓樂也響了起來,村裡人齊齊給樑青山的墓碑躺了三個躬,說着“一路走好!”的話,就算送葬結束了。
回村後,村裡人蔘加送葬的人都要去樑梓安家吃席,紀暮珍向鄰居借了酒桌、碗筷等物,便上廚房幫忙,樑梓真也要幫忙的。菊花煮的是白米飯,而不是用粗糧做飯。白米是菊花買的,一斤要十八文錢,這次一共買了三十斤,花了五百四十文,半兩多的銀子。紀暮珍這次沒說什麼,只是由着買來的東西做,做好便端出去。
紀暮珍不在意,但不代表着樑梓真不在意。這死賤人,還說沒銀子?上次她來要銀子她怎麼沒這麼大的手筆?那些米就要半兩銀子,還有那些肉,菜!給村裡人吃的,
隨便湊合一頓就完了,這麼多好吃的給那些泥腿子吃也是浪費了,真是有錢沒處花,偏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樑梓真肉疼死了,彷彿花的是她的銀子一樣。
“大姐,這些飯先端出去吧!菜隨後到。”菊花將飯盛起來,放在一個大鍋裡,遞給了樑梓真。
“呸!自己拿去!這纔剛嫁進來多久,就學會使喚大姑子做事,真有能耐吶!狐猸子!”樑梓真翻了個白眼,直接忽視了菊花,扭着屁股走了。
菊花心裡也冒了火,紀暮珍罵她,她不能說什麼,可樑梓真這麼平白無故地罵她,她憑什麼得受?
菊花自己將飯端了出去,又進來利落地炒菜、煮湯,忙裡忙外的,暫時讓自己忘記剛纔的事。菊花炒了八個菜,分別是:
燒鵝肉、滷水雞、炒白菜、韭菜雞蛋、紅燒排骨、豬肚湯,還有黃瓜糊、糯米餅。
肉菜居多,這讓吃席的人吃了一驚,吃過菜後,都是讚不絕口,感嘆紀暮珍的大方。
黃氏等人作爲同村人,自然也來了,不過穿戴卻是好了許多,一臉傲氣,胸脯也挺得高高的,大搖大擺地來了。禾苗和菜花一臉幸災樂禍,瞧瞧,她們現在也算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了,而菊花只是一個泥腿子的妻子,這不是打了菊花的臉嗎?禾苗和菜花其實沒見過真正的大戶人家的院子,不過老宅的房子雖然沒翻新,但是娘說過了,她們以後會有很多嫁妝,這讓菜花和禾苗的心裡升起了一股優越感。
樑青山沒了,紀暮珍家裡少了一個勞動力,只剩下樑梓安那幾個窮打獵錢和幾畝薄田,這着實讓老宅的人和幾個與菊花不合的人家開心了一把。酒足飯飽之後,各人也都回去了,張氏安慰了紀暮珍一下,才擔憂地回去了。菊花便與樑梓真一起收拾殘羹剩飯,忙得不可開交。
“ 梓安,我聽說你家的事了,請你多保重,節哀順變!我……我給你燉了雞湯,你快趁熱喝了吧!”楊珠挎着一個籃子,也到了紀暮珍家,見到了樑梓安,便上前說道。
“珠兒……”樑梓安有些詫異,看着楊珠大老遠的帶了雞湯來看望自己,心裡有說不出的感動。
“梓安,快趁熱喝,補補身子!”楊珠羞澀地笑了,將籃子挎了,便進了樑梓安家裡,到處尋碗,準備給樑梓安盛雞湯。
一個長相姣好的女子,含情脈脈地送飯給自己的丈夫,自己的丈夫似乎還有點……動容。
這一幕菊花和樑梓真都看到了,菊花微微皺了下眉頭。樑梓真幸災樂禍地看着菊花。菊花自然也看到了楊珠對樑梓安的親熱的樣子,只是,不知道這女的是誰?菊花挑了挑眉,走下過去。
“你怎麼過來了?碗都收拾好了?”樑梓安見菊花過來了,又看了看楊珠,有些尷尬。
“這位是姐姐吧?我叫楊珠,是梓安的好朋友,梓安對我說過你呢!”楊珠打量了一下菊花,笑道。
“哦,你好!我叫菊花。”菊花朝楊珠點了點頭,又看見了她手裡端着的一碗雞湯問道,“楊珠妹妹,你這是……”
楊珠抿了抿脣,輕輕柔柔地說道:“梓安哥這些天精神不太好,而且,前幾日梓安哥下山摔傷了,這身子還沒好利索,所以我特意在家裡燉的雞湯,送來給他補補!”
“摔下山?”菊花有些驚訝地張大了嘴巴,怎麼梓安就沒很自己說?難道自己是個外人?
“有勞楊珠妹妹了,不過以後,這事還是我來就好,不勞煩妹妹!畢竟,我是梓安的妻子嘛你說是不是?”菊花笑着,接過楊珠的那碗雞湯,放在桌子上,又看着楊珠。這讓楊珠的笑臉頓時僵了僵,隨後訕訕地點了點頭。
樑梓安心裡有些不是滋味,看着楊珠漲紅的小臉,覺得菊花太無理取鬧了!人家只是送個湯,做什麼話裡要帶着刺?
樑梓安想了想,又記起那一罐摔碎的蜂蜜,頓時沒有了好心情,捧起那碗雞湯喝下後,便向楊珠道了謝。
楊珠將籃子又挎在了手上,便回去了。
樑梓安只覺得胃裡暖暖的,看着楊珠離去的倩影,不禁產生了些莫名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