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乒乓乓”,牛車的木輪子碾到了石子兒,狠狠跳了老高,板車上的黃草窸窸窣窣跳落了些下來。
小黎捂住被撞痛的屁股,回頭問拉牛的農戶:“老爺爺,這真的是去皇宮的路嗎?”
老農戶褲腿裹着泥巴,幾根稀疏的花白頭髮隨着深秋的風飄揚。他嘿嘿笑了聲:“是啊小娃娃,等翻過這個山嶺,就到長安了。”
翻過山嶺,果然不多會兒就看見了灰磚堆砌的城牆,城頭印着“通化門”三個大字,門下人潮熙熙攘攘、進進出出,很是繁華,外頭兩側擺着些茶寮、小吃攤,正賣力地叫喊邀客。
小黎遠遠眺望城門口,而後看見那三字後一喜,跳下牛車,規規矩矩朝老爺爺鞠躬道謝。“謝謝爺爺!”
惹得老頭兒咧嘴一笑、皺紋夾了一臉。
“小子,你看那城頭作甚,難不成你還識字?”
“粗略認識幾個。”小黎拍拍屁股上沾的稻草,手上全是汗,立刻在屁股上一左一右印了幾個小巴掌印。
老農戶吃驚:這娃娃才五六歲的模樣,竟就識字,看他一身髒兮兮、破破爛爛跟個小乞丐似的,他本以爲是饑荒逃竄的難民走失的孩子。
老農戶邊給牛餵了把草,邊問:“你一個人入長安來幹什麼?”
“我要找我爹爹和孃親,他們在城裡。”
一聽這話,老農戶心想,看來是富貴人家走丟的孩兒,笑了兩聲道了別讓小黎注意安全。老漢剛牽牛走了一段路,卻又想着孩子可愛、身無分文,折返回來,從褲腰帶夾的布袋兒裡掏了兩個汗水巴巴的五銖銅錢,遞到小黎一雙小胖手裡。
“去買個包子吃吧,這入了城,都還大着呢。” 他熱心地一指熱氣騰騰的包子屜籠。
小黎捧着銅錢眼睛撲閃撲閃地欣喜眨着:“謝、謝謝爺爺!我我好久沒有吃熱騰騰的包子了!”
老漢說了聲“乖”,摸摸小黎毛茸茸的腦袋。又小聲道,“進了城找到爹孃告訴他們,長安不太平了,恐怕過不久皇宮要發生爭鬥禍及百姓,他們能搬就趕緊搬出城,別到時候誤了性命……”
一旁包子鋪的小二聽見,笑斥道:“嘿嘿,你個兩腿裹泥巴的糟老頭兒還懂起國家大事了?長安太平安寧,昌盛着呢!”
小黎仰起頭聽小二和老農戶爭論,咬了口包子。
“老漢我在城南的一畝三分地裡搓了一輩子泥巴,哪裡有風吹草動我還不清楚?”老農戶也不生氣,湊近些小聲道:“我看見地裡的野草被馬蹄踩成了綠泥,長長一條道,肯定是太子暗暗調遣了士兵潛伏城外了。”
他說得玄乎乎,小二也不由起了興致半信半疑,問“果真?”
“太子沒有皇親國戚可以依傍,只有士兵數十萬,現在嫡皇子回來,他當然害怕要反抗。太子多心狠手辣,他斬下的頭都能堆成山!現在女人又給五皇子搶了去,只怕會掀起一翻血雨腥風。現在住在城裡的可就不安全了。”
“胡說,我爹爹纔不是心狠手辣的壞人,是他們對爹爹不好。”小黎啃着包子道。
農戶和小二兩人都是對望一愣。
小二看小黎臉蛋兒、衣裳髒兮兮,頭髮亂蓬蓬,哈哈哈笑了幾聲對老農戶道:“嘿嘿,你瞧,這小子比你還能吹!”
老漢不服,這時前頭人潮一陣喧嚷“讓開讓開讓開!”
接着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是六皇子宮中隨扈三人,騎馬上飛奔而來。
太皇太后病重,他們應弘實要求出宮來,去尋找城郊的藥材商,辦事。
百姓人流趕緊分作兩邊,小黎人小看不見前頭,直到人流分開、幾匹烈馬在跟前高揚起前蹄,他纔看見。
“啊——”小傢伙躲避不及,只能一雙小手抱住圓腦袋。
他一聲尖叫到時讓馬兒立刻驚退停下,高聲嘶鳴。接着馬上隨扈“啪”得凌空揮響了馬鞭,咒罵——
“臭小子不要命了?還不快滾開!”
“擋着爺的道兒了!”
小黎趕緊閃開。
隨扈揮鞭子飛奔入通化門,留下一地灰塵飛揚,嗆得小黎直咳嗽。他們的衣裳他認得,是皇宮裡的。
那跟着他們走,應該就是皇宮的方向吧?小黎撓了撓灰撲撲的臉,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跟在隨扈去的方向走。
那三隨扈快馬跑到城中的客棧坐下,籲聲停下翻身下馬,打算歇息歇息喝口茶。
其中一隨扈走走停停,似有所思,幾經思量道:“我方纔……怎麼瞧那小娃娃有些面熟?”
“小娃子都一個樣兒。”
“不,我一定在哪兒見過那娃娃。”那隨扈想了想,霍地睜眼,“他,他是死去的小皇孫,太子的兒子!”
同伴二人都嚇了一跳,問他是否看錯,那隨扈無比肯定。
“那事不宜遲,咱們趕緊回宮告訴六皇子殿下!”
“對,六殿下在太子那兒吃了大虧,這娃娃若真是太子的,可就作用重大了!”
……
**
尚陽宮來的馬車在棲鳳台大殿外停下,立刻棲鳳台門外侍立的內監躬身迎上去。
侍女搬來吉祥如意紋的紅漆凳,錦月踩凳下輦來,而後輦車便由內監領下去了。弘允與她進殿中。
此時殿中皇后姜瑤蘭領着衆妃嬪已經落座,說了好一會兒話了。
皇后姜瑤蘭坐在上位,左右兩列是黑漆小長几,各位妃嬪按照位分依次跪坐在長几之後。
“錦月叩見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錦月跪下去。
“兒子見過母親。”
錦月垂着眸子,只覺立時身上被一道暖暖的目光所籠罩着。
保養得宜得、養尊處優的手從鳳袍袖子下伸出來,姜瑤蘭朝錦月虛虛一扶。
“快起吧。”
一旁的姑姑提醒姜瑤蘭道:“皇后娘娘,五皇子妃要先敬茶,您受了之後她才能起。”
“哎,瞧本宮,新得了媳婦竟險些忘了規矩。崔尚宮,捧茶。”
崔尚宮是棲鳳台的女官,主一宮侍女,此時早已領了兩雙捧茶托杯的侍女等在一旁,聞言立刻答“諾”將茶水遞了錦月。
錦月雙手接過,穩穩送至姜瑤蘭跟前,頷首恭順道:“母后,請用茶。”
姜瑤蘭見錦月舉止優雅、是見過世面的女子,不由滿意笑了笑,接過來讚道:“真是個討人喜歡的好孩子。宮中未娶妻的皇子住處由本宮一併管理,成了親的便由正妃來管。”
姜瑤蘭從侍女捧上來的托盤中取出一隻橙紅流蘇的印綬,賜錦月手中,“往後尚陽宮,本宮可就交給你來打理了,莫要辜負了本宮對你的厚望,你可以答應本宮嗎?”
姜瑤蘭的聲音比之前溫和、親近不少,讓錦月很是意外。從前皇后對她總是充滿敵意,更是曾當衆在行宮茶話會上給她難堪。
“謝母后賜印綬,錦月定當竭盡所能,不辜負娘娘厚望。”
錦月謝恩,餘光一瞥身側的弘允,見他笑意盈盈望着自己,雙眸熠熠生輝仿若星辰光芒。
衆妃嬪包括童貴妃在內,都暗暗側目看皇后,她們本以爲皇后會因爲五皇子妃和東宮太子的舊情,而嫌棄不悅,不想竟對她這樣和氣。
衆妃嬪想:看來,皇后對這個唯一的兒子,真是極爲看重,“愛屋及烏”啊。
皇后稍下的位置是弘實的生母童貴妃,她面容憔悴,一身絳紫色的緞裙裹在身上有些空落,頭上的珠釵首飾雖華貴卻是許久以前就帶的款式,像是許久沒有添置新首飾了。
自弘實陷害東宮之事被揭發,連帶她一同失寵,日子不好過。
童貴妃眉目微微一轉,笑容有些虛僞,柔聲說:
“五皇子妃美麗大方,皇后娘娘能得這樣聰慧可人的兒媳,真是可喜可賀。我們實兒是五皇子的六弟,兒女都已兩雙,五皇子和皇子妃可要抓緊,爲咱們大周皇室添丁。”
說笑間,童貴妃眼尾起了幾道皺紋,竟似比從前得寵時老了幾歲。
姜瑤蘭將童貴妃容色看在眼中,而對錦月道:“倒不急,你好好調養好身子,孩子不在多,教好、養好纔是最要緊的。”
另一旁的陳昭儀順着皇后的華,意有所指道:“皇后娘娘說的是,咱們天家可不能再出那種居心叵測誣陷他人的子孫。”
童貴妃立時紅瞪了眉目盯過去,陳昭儀不爲所動越發回了個明豔的笑。陳昭儀是指雪寧、弘實父子誣陷小黎和錦月下毒,意在抹黑東宮之事。
那事證據確鑿,童貴妃也只能住口不提,皇帝、太后都不待見她了,皇后自己的親兒子回來,也不需要利用她和弘實牽制東宮。
現在她們母子是成了廢棄棋子,站哪兒都討人嫌!童貴妃咬牙,忍住憤慨。
幸好弘允提前準備了禮物,錦月送給了各個妃嬪,每人都喜笑顏開。
錦月不由偷偷瞄了眼弘允讚歎:他怎將每個妃子喜好都知道得這般清楚?做人怎能縝密到這個地步。
皇后單獨留下錦月說話,衆妃嬪各自散去,弘允等在殿外。
人去殿空,姜瑤蘭目光中的融融暖意便散了不少,她放開緊握錦月的手。
“你可知你根本不配你頭上那九隻花樹、身上一身皇子妃錦服,更不配叫我一聲‘母后’。”
錦月跪地,她便知道皇后不可能這麼容易的接納她。“錦月惶恐,但請皇后娘娘明示。”
姜瑤蘭眯眼,將錦月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光憑你與東宮太子的舊事,便是十個你、一百個你,也配不上我的允兒。這天下、這長安城中,多少權貴、多少清白良子想入尚陽宮,你雖有個尉遲的姓氏可並不受寵,你生父也不會因爲顧及你的身家性命而就轉投尚陽宮,所以……”
“所以錦月對皇后娘娘來說、對五皇子來說,不但沒有絲毫用處反而是個累贅,是嗎?”錦月平靜地將姜瑤蘭心中所想,更加直白地說出來。
姜瑤蘭怔了怔,自二十餘年前她從貴妃升做皇后,便許久不曾有人敢這樣與她直白對話。太過直白,以至於她都不好接口說是還是不是。
錦月慢慢擡眸,與姜瑤蘭的對視:“皇后娘娘接納我入尚陽宮,是因爲五皇子懇求,是因爲您深愛五皇子這個孩子,所以勉爲其難接受了我。”
“你倒是看得通透!”姜瑤蘭看錦月的眼神多了些探究。
錦月緩緩吸了口氣,道:“錦月而今確實沒有孃家可以支撐,但錦月還有一位兄長,他日或可擔當重任。另外,錦月可以肯定的告訴娘娘,我們有共同的敵人,錦月也不會辜負了皇后娘娘對五皇子的一片慈母之心。”
錦月低下頭。
“若有一日殿下不再喜歡錦月,錦月會自請下堂,絕不糾纏、耽誤五皇子。”
姜瑤蘭在深宮摸爬滾打一輩子,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卻還從沒聽哪個說自請下堂的,不由對錦月更多了些吃驚和探究。
嘆了嘆氣,姜瑤蘭親自過來將錦月扶起:“唉。我的兒子只有我最瞭解他。他爲了讓我接納你,在我棲鳳台外的石板地跪了一宿。”
她放下方纔的冷冷氣勢,拉錦月一旁坐下:“那夜降霜,夜晚冷得徹骨,他卻跪到天亮,直到完全徵求了我的同意、要我答應日後不會刁難你,他才讓皇上賜婚。”
錦月微微吃驚。弘允當時說並沒有遇到困難,說得輕描淡寫,她從不知道還發生了這些。張了張口,錦月不知如何回。
“允兒如此對你,若你負了他,我斷然不會饒了你。” 姜瑤蘭無奈,“既然入了尚陽宮,東宮的那段過去就讓它隨風去吧,你不得再想!只要你你好好待弘允,本宮,也會將你視如己出。”
姜瑤蘭握住錦月的手,目光是從未有過的溫和,錦月略有些動容。“錦月會好好照顧五皇子,娘娘請放心。”
姜瑤蘭才點頭微笑出來,讓人拿了家傳的掐金絲蓮花鐲子,套在了錦月手腕上。
“往後,你便是我姜瑤蘭的‘女兒’了,本宮日後會好好待你。”
一笑之下,姜瑤蘭秀美的容貌越發親和。
錦月也回她以善意的微笑。看得出,姜瑤蘭是真心接納了自己。她,確實是個好母親。
……
錦月與弘允離開後,姜瑤蘭坐在殿中出神地想事情,這時崔尚宮進殿來,臉色有些不對。
姜瑤蘭讓侍女都下去了,崔尚宮才悄聲稟告:“皇后娘娘,方纔奴婢得到康壽殿眼線傳來的密報,說太子這些日子暗暗去過康壽殿兩回。”
姜瑤蘭眉頭一蹙:“去幹什麼?”
“不知。眼線說太皇太后將所有人都屏退了,連方公公都不甚,只和太子說話。”
姜瑤蘭不由站了起來,向來端莊冷靜的她緊張地在屋中徘徊了一圈。
“上個月我傳給孃家的書信才被太皇太后的人給截住了,我信中對當年之事雖只提了隻言片語,但太皇太后縱橫後宮一輩子,本宮真是不得不防她……”
崔尚宮:“娘娘說得極是,太皇太后是皇族最高長輩,雖然年事已高卻極有號召力,若他說出個什麼,可就不得了。”
姜瑤蘭舒了口氣:“不過幸好她重病,想來堅持不到兩日了。弘允成了婚,她了了心願估摸也差不多了……”
崔尚宮卻急說:“娘娘,眼線說太皇太后的藥都偷偷倒掉了,奴婢看,太皇太后病得有些蹊蹺。若是真一直那麼重的病,恐怕早已經薨逝……”
驚提了口氣,姜瑤蘭扶住椅子才讓自己站穩。
“若是太皇太后重病有假,那恐怕,恐怕她心中已經生了懷疑,對我有了防備……”“太皇太后極喜歡瑤華皇后,太后和皇上也更是不用說,此事定不能讓她知曉。”
姜瑤蘭越想越不能安坐,令崔尚宮着緊的加派眼線,安插在康壽殿和東宮周圍。
**
錦月和弘允從棲鳳台出來,又去了太后所在的清寧殿請安。
太后喜清淨,請安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唯有錦月無意間看見了桌上放着一個食盒,像極了從前映玉所用的那隻。
映玉以及東宮的其他姬妾都被送去了清居寺爲太皇太后祈福,怎麼會……
然而錦月轉念一想,映玉那性子不甘寂寞清冷,定然不會本分,恐怕正卯足了勁,爬回皇宮。
不過這樣也好,該算的帳總要算的,隔山隔水,也不如近在咫尺來得方便。
告別太后,錦月和弘允便一同前往康壽殿,看望重病臥牀的太皇太后。
從清寧殿去康壽殿的道路有些顛簸,等輦車搖晃到康壽殿外的長長甬道,錦月已經有些支持不住,胃裡一陣噁心。
“殿下,我……我想下輦走走。”錦月臉色蒼白。
弘允見她捂着心口便知道她定時孕吐又犯了,趕緊命宮人“停”,而後扶錦月下輦來徒步走走,透透氣。
宮人們知趣地遠遠跟在後頭,不打擾這對“新婚夫婦”。
“好些沒?不若我讓奴才去取些湯藥來給你喝一碗,咱們再去康壽殿。”弘允關切道。
錦月搖搖頭:“不必了。早上已經喝了一碗安胎藥,只怕喝多了也不好。喝下去若嘔吐髒了衣裳,未免讓太皇太后覺得我失禮。”
弘允一笑,扶錦月的小臂與她沿着高而深的甬道走。
“不妨,太皇祖母對我極好,你是我的妃子,她往後也會疼愛你。往後在宮中你可以自由些,不必這樣委屈自己。”
錦月心中一暖,弘允在宮中口碑極好、人心所向,又深得皇上、太后等人喜愛,她頂着他妻子的身份,自然也如李湯那些因弘允的福澤而升官的人,能得人照拂和愛戴。
“正因爲太皇太后對你寄予厚望,我更不能怠慢,讓她失望。”錦月道。
弘允一頓,目光便熱起來:“你這樣爲我堅持,我很欣慰。”他目光落在錦月的腹部,溫柔下來。“錦兒,我會將他視如己出……不,他就是我的弘允孩子,我們的孩子。我守着他出生,再將他撫養長大,我便是他的父親。”
錦月愧對,想要說話卻忽然不住乾嘔起來。
起了風,弘允忙側身將錦月環住。“秋深風冷,剛纔也忘了給你拿件披風。你身子弱,看來得早些讓內務局送些狐裘來給你和孩子做幾件保暖些的大氅。”
錦月止不住的嘔,雙腿虛浮不由掌着弘允的手支撐身子。此時風又大起來,吹得細沙簌簌作響,以至於二人都沒有注意甬道那頭東宮的輦車在靠近。
弘凌方從太皇太后的康壽殿出來,遠遠便看見了這一對“新婚夫婦”。他們互相依偎、相談、微笑,弘允替錦月擋風,錦月撐着他手臂站穩身形,一切那麼自然、恩愛。
弘凌輦車旁曹全和李生路都慌了慌,不由看自家主子。好傢伙,冤家路不要太窄啊! 然而見弘凌面無表情,只是冷漠無比地盯着那邊,並沒有過多的神色,又不由放下心——幸好沒發狂,而又再嘆惋——這大概是痛到深處,心如死灰了。
錦月低眸看腹部,弘允也沉溺在迎接孩子出生的期待中,直到東宮的輦車近在咫尺,錦月和弘凌才警覺。
錦月不想孕吐的時候被弘凌撞見,當即慌得白了臉驚看弘凌,額頭具是冷汗,直到雙手被一雙大手握住,如暖泉一般將她包裹——
是弘允,他俊顏輕展,朝錦月安慰一笑,穩穩站在她身側。
錦月蒼白的小臉纔回暖了些血色。
秋風蕭索,吹開弘凌眼前的薄紗華帳,將錦月對他的恐懼、弘允對錦月的關心,以及錦月鬆了口氣的神色,都看了清清楚楚。最後,將目光落在二人緊握的手上。
東宮的華輦到身邊時驟然就停了下來,錦月緊張地緊握住雙手。
弘允不輕不重道:“太子皇兄竟從康壽殿出來,難得,難得。我和錦月也正好要去康壽殿給太皇祖母請安。”
然而,弘凌卻未接着弘允的話說,隔着一層朦朧華帳錦月都能感受到這一道冷若冰霜的視線。
“你懷孕了。”雖是問,卻不是疑問的語氣。弘凌沉沉,辨不出喜怒。
錦月呼吸一亂,幾乎站立不住。弘允感受到錦月的害怕,將她輕輕一攬讓錦月靠在自己手臂上。“這個問題不勞煩太子皇兄關心,錦兒是我的妃子,我自知道照顧。”
弘凌卻只對錦月說:“什麼時候的事。”
“……”錦月手心滿是細密的冷汗,張了張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怕說錯或者語氣用錯,讓這個心思深沉的男人聽出什麼來。
見錦月不說話,華帳內似乎有個深深的呼吸,而後便聽弘凌道——
“恭喜。”
而後東宮的人便漸行漸遠,錦月才如釋重負,如挽滿了的弓突然鬆了弦,只是和弘凌短短相處這片刻,幾乎讓她承受不住。
一隻男人的手在眼前一晃,是弘允替她擦額頭的冷汗。“這麼怕他做什麼,你已嫁入尚陽宮,他再也不能將你如何了。”
弘允俊眸沉沉,沉穩如山道:“我也不會讓他對你如何,所以別怕,錦兒……”
緩了許久,錦月才“嗯”聲點頭,問:“他方纔說恭喜,是……”
弘允又似覺有趣,清雋的眉宇帶了些許戲謔的笑意:“太子成長的環境令他缺少安全感,所以他潛意識便覺得你會選擇我,在他腦海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纔會覺得孩子是我的。”
錦月冷冷牽了牽嘴角,只覺諷刺。腹中那小生命彷彿散發着一陣溫暖,驅散了些她心間的寒冷。這樣的溫暖,又讓錦月不由紅了眼眶。
‘小黎……我的小黎,你在那個世界,過得可好……天涼了,可受凍了……’ 錦月思及此處,心中鈍痛。
“風大了,咱們快上輦去躲躲吧,別吹傷了身子,小黎和我,都會心疼的。”弘允寬了自己寬大的華緞罩衣,披在錦月身上。
立刻阻絕了寒風,錦月周身一暖,揚眸眼中映出弘允朝輦車走的背影,腹中的溫暖和肩膀上的大衣傳來的溫度,讓她不由有些溼了眼眶。
而那邊甬道盡頭,李生路、曹全一左一右跟在華輦兩側,互相交流眼色,一直到東宮,弘凌步入凌霄殿,開始忙於政事,他倆纔在殿外候着小聲交談起來。
李生路:“我覺得剛纔殿下的心,一定在滴血。唉,我還以爲藏了藥渣,沒想到還是這麼慘烈的方式讓殿下給親眼撞見。”
“誰說不是呢。”
曹全皺巴巴的眼皮兒一條,將佛塵從這邊甩到那邊胳膊。
“不過雜家真沒想到,錦月夫人竟然在東宮時便於五皇子有了孩子,難怪這麼着急嫁入尚陽宮。這姑娘,真是我看走了眼,還以爲她是涅槃火鳳,終究要成爲東宮之主的……”
“不過,太皇太后最近是怎麼了,她不是最不喜歡咱們太子殿下麼,怎麼反倒傳喚說想見殿下。難道良心發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寫到現在還沒來得及吃晚飯,滾去吃飯惹。 本來說今天頭昏更3k算了,然而看見小讀醬們在,還是咬牙上來寫完了七千。
麼麼噠,明天見!
小黎(⊙v⊙):“揮揮!姐姐們明天要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