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時,尉遲正陽與宮女私-通被抓,被齊王赤-條-條押到大乾宮皇帝跟前的消息就在宮中傳開了。
齊王秦高是個什麼貨色,宮中老人都知道,那可是當年先帝都拿他沒轍的荒唐兒子,人不壞脾氣卻又衝又固執,做起事,說風就是雨。
尉遲正陽犯他手裡也是倒黴了。
“娘娘,奴婢安插在大乾宮的侍女傳來消息,說今晨皇上龍顏大怒,已經削去了尉遲正陽西衛尉的職位,押送延尉監等候處置。”
昭珮殿錦月的寢殿中,侍女正給錦月梳髮、上素白的花簪,秋棠在一旁稟告。
望了眼銅鏡中,錦月拿了篦子輕輕篦好耳際那絲碎髮:“尉遲太尉可去大乾宮了?”
“這還不得知,估摸這會兒太尉才得知這消息,未來得及趕進宮。”
錦月勾了個笑,拂袖扭身站起。“好,最好尉遲正德也一同趕進宮來求情,讓尉遲雲山和天下人看看,上官氏都生的、教的什麼好兒子。”
周綠影上前一步:“小姐,那咱們接下來怎麼做?您不是說讓飛羽公子一展頭角嗎,這回的風頭都讓齊王出了,飛羽公子也沒摻合得進來啊。”
錦月拿了只裝燕窩的錦盒,勾脣:“雖然尉遲正陽可惡,但到底和兄長是兄弟,此事讓他來做難免落人口實,所以我才利用齊王做這回事。尉遲正陽只是道開胃小菜罷了,兄長自然有真正的大事要做……”
因是喪期,錦月穿的是雪白緞子底,以銀、灰二色絲線繡的寶雀銜珠紋的深衣喪服,袖口、領口是黑緞滾的細邊,黑髮上又是銀釵珠花壓鬢,素淨的黑白越發襯托的她乾淨、靈秀,容貌秀美無雙。
屋中青娥青桐二婢女都有些看癡,越發仔細的伺候。
錦月出門,侍女急聲道——
“娘娘欲去往何處?皇后娘娘傳話來說今日寧泰殿那兒暫歇,吳楚的諸侯們到了要祭拜,皇子妃們不必去。”
錦月背影筆直,微微側臉:“誰說我要去寧泰殿。”
她身側一步的周綠影也有些不解:“那小姐打算……”
錦月落在大門處的目光漸漸陰下去,嘴角卻有了笑意。“宣徽殿的六皇子妃昨日未出席,說是傷心過度,臥在病中了,本宮與她妯娌一場,當然要去看看她,聊表聊表關心……”
周綠影一思,明白過來恐怕是要開始動宣徽殿的人了,於是按錦月吩咐拿了錦盒,跟隨錦月的轎子前往宣徽殿。
·
今晨的皇宮明顯和昨日不同,四處有搜索衝撞喪期行爲宮人的侍衛(自是齊王吩咐的),宮人一片心中惶惶,走路都越發躬身低臉,生怕引起半點兒不好的動靜。
轉過幾條縱橫的內宮長街,路過幾座深秋的花園假山,在這緊繃之中,錦月終於了太極宮的宣徽殿——六皇子弘實的住處。
這裡長屋高閣,雖弘實被廢,但給他這處殿宇皇帝可着實沒虧待他!
這是個偏心的皇帝,錦月向來知道的。兒子衆多,要一碗水端平,本來就很難,何況這些兒子上頭還有個娘在爭寵、謀劃。
得寵的皇子風光無限,失寵的皇子落魄淒涼,就如當年的弘允和弘凌。
周綠影剛扶了錦月下轎,便聽宣徽殿的大門處有喧譁——
一羣衣着光鮮亮麗、坦-胸-露背的舞姬慌慌張張往外跑,忽而門內又有個內監小聲呵斥她們:“腦子驢踢了嗎走後門啊!快點兒……”
於是舞姬們又哼哼唧唧趕緊跑進去。
內監趕鴨子似的緊趕緊的趕,餘光一斜,瞥見外頭來人,嚇得差點摔了一跤,趕緊溜進去,約莫是去稟告的。
砰。
大門還給關上了!
這不僅不是迎客之道,更不是皇宮中的規矩——宮規不許各殿主子關閉大門,以便皇帝突然造訪。
“小姐,看來裡頭有鬼。咱們要不要趕緊進去,捉他個現行?”周綠影道。
錦月並不着急進去。“不慌,我今日確實是來‘看望’,再者我一介後宮內婦,也不適宜與皇子起紛爭,還是等等‘能人’來捉吧。”
錦月剛說罷,不遠處就傳來了侍衛搜索的鏗鏘腳步聲……
“你是誰?”來人粗聲問。
錦月低眸福了福身,一旁周綠影代答:“齊王殿下,我們娘娘是尚陽宮五皇子妃。”
齊王抓了抓太陽穴哦了一聲。“本王剛纔接到密報,說這兒有人藐視宮規禮法,在喪期尋歡作樂,你們,可發現什麼蛛絲馬跡了?”
錦月說未曾,而後朝宣徽殿緊閉的大門看了眼。
侍衛:“王上,宣徽殿大門緊閉,這其中肯定有鬼啊!”
齊王摸摸下巴,深覺有理點點頭,“給本王衝進去搜!”
“齊王殿下且慢!”錦月忽然出聲。
“怎麼?你想阻撓本王,來人,先給我抓起來!極有可能是同夥。”齊王揮手道。
錦月心中啐了口:果然是個荒唐無腦的諸侯,這抓人還抓上癮了。也或許正因他荒唐無腦,才安然活到現在而未被皇帝除去。
“我並非想阻撓齊王殿下,而是覺得殿下或許該去另一個門,這兒畢竟是大門……”
錦月低眸委婉道。
齊王嘶了聲一拍腦門兒暗說:“是呀,現在宮裡動靜兒那麼大,這處大門緊閉,我們若硬闖,那人肯定從後門走了還不撲場空!”
他走了兩步,回頭嘿嘿對錦月笑了兩聲:“你這小女子真聰明,難怪弘允侄兒這麼喜歡你,空着後宮就給你一人兒住。”
他揮手帶侍衛“走,跟本王抓人去!嘿,這探案捉迷藏,竟比玩兒女人還有趣……”
嘴裡振振有詞。
錦月身旁的侍女內監都內心呵呵,待人走遠,周綠影才嗤了聲道:“小姐,這齊王怎是個這樣不堪的人!皇上竟有個這樣的兄弟,想來也是頭疼。”
錦月微微抿脣一笑。“齊王雖好色-荒-淫,但比起皇宮中玩弄殺人不見血的陰謀詭計的人,已算是好人了。”
例如姜瑤蘭、弘實 、映玉等等……
·
方纔趕鴨子的內監讓舞姬們自己從後門跑,自己抱着帽子慌慌張張跑進內殿。
此時弘實、楊曼雲正手忙腳亂地命人收拾滿殿的狼藉杯盤、山珍佳餚。
弘凌失去太子之位,弘實只覺大仇得報、翻身在即,高興不已。皇上因將他錯判成兇手,又給了他不少撫慰,已經解除了禁足。是以這幾日他夜夜笙歌、好酒好菜,昨夜喝到三更宿醉在殿中,今早便聽聞齊王得了皇帝命令抓喪期行樂的人,這不,趕緊收拾着呢。
“殿下不好了,殿下不好了啊!”
“什麼不好了本殿下好着呢!”弘實斥了,又催宮人,“快點兒快點兒都收好!還有這兒,酒杯酒杯!”
“殿下,酒也要收拾走?”
弘實:“廢話,喪期不能飲酒吃肉,收走都收走!地上灑的也要擦乾淨,不能留下半點兒氣味兒!”
他見楊曼雲還穿着繁花似錦的華緞長裙、滿頭珠釵燦燦,呵斥她:“杵着幹什麼,還不趕緊去換成喪服。等你男人我翻身得寵,你還怕穿不了這華緞麼?快快快!”
弘實翻身有望,楊曼雲也不再如之前那樣對他惡聲惡氣,縱然被呵斥也喜滋滋去換。
抱帽子的內監圍着弘實轉了半晌,他卻不聽,弘實着急上火收拾杯盤,哪有工夫,讓他滾開。
內監一屁股坐在地上,急了,大聲道——“殿下!冤大頭找上門來了!”
弘實才一頓:“什麼冤大頭,哪個冤大頭?”
“尚陽宮,五皇子妃尉遲錦月找上門來了,正在外頭呢。”
弘實吃驚。“大清早,她怎麼來了!”
“不過小的把門關了,她暫時進不來。”
“關門不是明擺着告訴她咱們這兒有鬼嗎!”弘實着急怒道。
……
門外,錦月沒等多會兒,大門就開了。可見弘實二人動作還是十分的快。
錦月進了宣徽殿大門,再過中庭,幾曲幾折來到內殿中,弘實正端着樣子在淡然喝茶。
簡單地寒暄了兩句,錦月遞上錦盒拜禮,弘實的奴才收了下去。
錦月打了量他面色道:
“怎麼六皇子面容憔悴、眼下青黑?”
弘實心中一虛,趕緊摸了摸臉。昨夜尋歡作樂,熬了半夜,氣色能好纔是怪了。
“這……”
“想來是追思太皇太后過度。六皇弟要保重貴體纔是啊。” 錦月道,“昨日我見六皇子妃也是滿面憔悴,所以來看看,聊表聊表關心。”
關心,你會關心?!弘實心中說,從前那些冤仇他就不信尉遲錦月會不在意。雖然如此,可是礙着弘允的面子,弘實自是不敢再如從前那般衝撞。太子弘凌一倒,弘允就一支獨大,他現在也惹不起。
“曼雲因爲太皇祖母過世而傷心過度,臥病不起呢,五皇嫂來的可真是不巧啊,呵呵……”
他皮笑肉不笑還沒完畢,便聽楊曼雲驚聲說着“不好了”,跑出來。
錦月身側的周綠影和侍女見楊曼雲華服加身,都吃了驚,楊曼雲看見錦月更是吃了一驚。
方纔楊曼雲進屋換裝,剛撥下滿頭珠玉金釵,便聽侍女急忙來報說後門被羽林衛堵住了,舞姬們被抓了個現形!
她滿臉脂粉、一身華裳不敢去後門應付,便急急來找弘實,卻不想後門有虎,前門還有錦月這條狼!
弘實見楊曼石榴紅的拖地裙,低聲斥。 “你怎麼出來了!”
楊曼雲進退兩難。
一襲黑白喪服的錦月站了起來,笑着上前幾步:“六弟妹這一身華裳可真美,自太皇太后薨逝,滿宮都是暗淡黑白,素淨得我眼睛都快不能分辨顏色了。六弟妹真令我眼前一亮。”
這分明是話中有話,指自己不受喪期禮制!楊曼雲強做鎮靜道:“五皇子妃大清早怎麼來了我們宣徽殿,你可向來不來我們這‘陋室’串門的。”她說着忽然想起後門的侍衛,“難道是你……你叫來的人?”
“什麼人?”錦月反問,柔柔而笑,“我是見六弟妹你這兩日精神憔悴,昨日寧泰殿又缺席,想着六弟妹定時追思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而傷心過度了,就帶了兩隻雪參來看看你。另外,我許久不見青澄,我想來看看孩子。”
錦月提起見青澄,弘實與楊曼雲臉上有些古怪的神色。上次侍從來稟告皇孫小黎未死,還在宮外,二人商量着傳信給尉遲府讓他們去處理掉人,再伺機握住證據相要挾,卻不行被孩子青澄無意撞見了。
是以這月餘都關在小屋子裡。
錦月見二人神色,心中咯噔一聲,許久不見那小姑娘的蹤跡,她便一直心有懷疑,無奈宣徽殿守衛頗多,行魏、淺荇不熟悉地形也進不來。
錦月猶記從前那可憐的小姑娘身上滿是被人凌虐的傷疤,難道……難道遭了毒手?
“虎毒還不食子,六皇子你難不成……”
弘實臉上一虛,眼神略有閃躲。
“五皇子妃就別胡猜了,今日我們還有要事要處理,你我交情不深,看望就不必了,請回吧!”
楊曼雲一口急急打斷,而後讓弘實趕緊去後殿門應付,怕再晚些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然而,卻是已晚,說話間,齊王的侍衛已經從後門灌入宣徽殿,很快來到大殿中。
“齊、齊王叔,您怎麼來了!”才聽聞齊王在抓喪期尋歡的人,不想這麼快鳥屎就砸在了自己身上,弘實吃驚得有點兒發飄!
齊王揹着手四處看,假模假式一副執法嚴密的樣子,並不理會弘實,在齊地他就百無聊賴,這一夜他過得倒十分有趣刺激。
“王叔,我這大殿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您就不必找了。”弘實道。
“屁!”
齊王一個字丟出來,錦月都嚇了一跳——能張口說這個字的諸侯王,應當可以留名歷史了。
齊王:“弘實侄兒,本王叔在吃喝玩樂幹這些事兒的時候你還沒生出來呢!嘿嘿。這滿大殿都是酒味兒!”
他又閉目吸了吸:“還有女人的脂粉,看來你昨夜很是快活啊弘實侄兒。”
他笑容立刻一收:“搜!”
齊王將宣徽殿搜了一遍,找到了一堆沒來得及吃完、銷燬的酒肉美食,抓了一窩舞姬、歌姬,堪比“大豐收”,他笑嘻嘻,去往大乾宮邀功。
看看看,他就睡兩個自己的姬妾,跟這宣徽殿比起來,算什麼?
錦月趁着宣徽殿混亂,終於在個偏僻溼冷的小黑屋子裡找到了許久不見的小姑娘青澄。
她瘦得彷彿只有一把骨頭了,桌上放着半碗硬邦邦的冷飯,和兩碟不新鮮的剩菜,都已變餿,顯然不是今早的早膳而是昨日甚至前日忘了收走的。
“青澄,青澄……”
錦月喊了幾聲,孩子都沒醒過來。
周綠影摸摸孩子的額頭:“天啊,這高燒燒得。六皇子山珍海味,卻讓自己的女兒在這兒吃糠受罪,怎麼狠得下心。”
“影姑,將我披風拿來,帶她回尚陽宮。”
齊王風風火火將弘實押去大乾宮給皇帝,還帶上了舞姬、歌姬、吃剩的山珍海味等等,繼在天矇矇亮是將西衛尉“□□”之後,又搞出了大動靜。
錦月忙着找侍醫診治小姑娘青澄,沒有功夫去探皇帝反應如何,等到下午青澄醒來時,秋棠纔來說:“娘娘,聽說皇上直接給氣病了,現在還躺着沒下牀。”
錦月輕聲一笑。“是得給氣病,攤上這麼個兒子,又攤上個這麼缺腦子、捅婁子的兄弟,怎麼不氣病。若是換個人,還幹不出齊王這樣雞飛狗跳。”
靜樹道:“齊王從前還在宮中做皇子的時候,是出了名的爛事王,還以爲他去封地長進了,沒想到是變本加厲。”
牀上的小姑娘一直不肯醒,瘦弱得彷彿隨時都會去了,可又彷彿憋着什麼,讓她在暗不見天日的屋子裡頑強的活到現在。
又過了一枕兒,青澄終於在幾聲咳嗽後醒過來。她看見陌生的屋子和錦月主僕幾人,一時沒認出來害怕地往後縮,引得姑姑侍女直流淚。
“別擔心,你已經安全了。”
錦月安慰,握住她枯瘦的小手兒,青澄一抖認出錦月,嗚嗚哭出來,撲在錦月懷中,委屈,可憐。 “娘……”
小可憐衝錦月喊娘,周綠影幾人都嚇了一跳直看錦月。
直到第二個“娘”出來,幾人才放了心,哦,原來是“娘娘”。
錦月不禁想起了少時的映玉,也是這樣抱着她委屈的哭。
她在錦月懷裡哭了一會兒,擡起臉來一抹了眼淚急道:“娘娘,小、小黎……小黎沒有死,他還活着,小黎他還活着……”
小姑娘心口一直憋着、讓她頑強活下來的,竟然是這句話!
錦月起先以爲自己聽錯了,而後聽青澄反覆低啞地說,才能夠確定她確實沒有聽錯!
“你,你說小黎還活着,他在哪兒?”錦月一陣狂喜。
青澄將那日無疑聽見的話告訴了錦月,說小黎還活着,在長安城中,並且弘實吩咐讓人去滅口。
狂喜之後,錦月又心驚肉跳!
“小黎,我的小黎……”那個團團的小臉兒印在腦海,錦月渾身都止不住的顫抖。
錦月問青澄弘實讓誰去追殺時,她說不太清楚,朦朧聽見“尉遲”兩個字。
尉遲二字,還用得着說是誰嗎?錦月緊攥了拳頭,又是極度欣喜,又是極度擔心,擔心孩子已經受到傷害。
“秋棠、靜樹,趕緊調動你們所有眼線、人脈,務必儘快找到小黎!”
“諾!”
“諾!”
錦月又叫住二人:“等等!”她略做沉思,“千萬小心,不要弄出動靜讓人知道,要秘密地找!一定不能打草驚蛇!”
小黎不僅是皇帝下暗諭除名的皇孫,更要緊的,是他是弘凌的血脈,現在弘凌叛變,若是小黎落到官府、落到朝廷的手中,就大不妙!
**
靜樹、秋棠與行魏淺荇分頭行動後,錦月從昭珮殿急匆匆來時,弘允正在承雲殿與南軍的三位將領議事。
承雲殿外,錦月徘徊不前,扯着手絹凝眉焦急,心中思量萬千——
若找了弘允派人幫着找,必定事半功倍。可是,弘允正在裡頭與人商議對付北方弘凌叛軍的事,小黎可是叛軍頭子的兒子,身份敏感。
弘凌自小缺失親情,對血脈看得極重。萬一弘允將小黎作爲人質,必定能夠讓弘凌顧忌,甚至於俯首稱臣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江山的魅力太大,在這面前,錦月真的不敢完全相信弘允。這彷彿是一道,江山與感情之間的考量,孰輕孰重的考題。弘允給出的答案,真能令自己滿意嗎……
錦月越想,越有些忐忑。
就在錦月反覆權衡、舉棋不定之間,弘允與人商談完畢,送三將領出門,卻見錦月在殿外不遠處凝眉徘徊,微微一頓。
“五殿下智謀無雙,臣等佩服。對抗北軍若用這計謀,應當萬無一失了。”
“臣等就告辭了。”
“三位將軍慢走,小北,送趙將軍、李將軍、楊將軍出門上轎。”
送走三人,弘允舉步朝錦月走去。
錦月忽見不知何時弘允朝自己走來,心中跳了一跳。
“天這麼冷怎麼在這兒站着等,也不叫人通稟我一聲?”
錦月袖下雙拳緊握,在看見弘允溫潤、親切面容的時候驀地一鬆,動動脣,沒有說話。
“怎麼了?”弘允纔看出今天的錦月不太一樣,清俊的眉眼是一種寧和的味道,讓錦月躁動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弘允哥哥,我……可以相信你嗎?”
弘允一愣。“怎麼這樣問,你相信不相信我,全然取決於你,我,一直是我,錦兒。”
“我……” 錦月抿了抿脣:“我來找你是想請你幫個忙,非常重要的忙。想請你,幫忙我找找小黎。”
“小黎?孩子不是已經——”
“不!他還活着,就在長安城裡,我想請你幫我找到他,不過……”錦月一頓,鄭重道,“不過我想請你答應我,一定保密,不要讓朝廷知道,更不要,不要利用他,作爲人質……”
弘允眼睛眯了眯,眸中閃過些許的陰沉。“你怕我用孩子威脅弘凌麼?”
錦月知道自己該說點兒好聽的話,可是弘允這麼聰明的人,她大概說什麼都是枉然,再者她不想讓兩人之間有任何不真誠的虛假說辭,破壞了這麼多年來的情誼。
所以,她低下了眼睛,只說:“孩子是無辜的,我不想讓他再牽扯入紛爭之中。”
“弘凌看重血脈,若用孩子做人質他必定束手束腳吃敗仗,朝廷或許可以不戰而勝,我也可以省下許多麻煩。”
錦月心中一沉,而後又聽見他深深吸了口氣。
“錦兒,你將這大個難題拋給了我來做選擇,實在有些狠心。”
又聽他輕聲一笑,而後錦月便覺被一雙長臂膀環住了身子,幽幽芳香的氣息就鋪面而來,充斥滿她整個鼻間——
“弘允——”
“不過我弘允向來不喜歡卑劣的下三濫手段,也從不覺得會敗給任何人。放心,我幫你,也會保密。你是我最心愛的女子,我怎會捨得讓你難過,你就是即刻要我性命來救你的孩子,我也會答應你……”
錦月聲音有些哽咽:“弘允哥哥,你愛江山嗎?”
“愛,皇家男兒,幾人不想要江山。”弘允聲音低下去,“可我,更愛你……江山可以有許多方式去奪,可你卻這樣脆弱、惹人心疼,我若不疼你,誰疼你。”
錦月已是淚流滿面,弘允的選擇,和這番吐露,她確實感動了。那顆因爲愛弘凌而遍體鱗傷、死過去的心,彷彿有感受到了些許的微溫。
愛是什麼,是轟轟烈烈,還是相濡以沫。曾經,她以爲是轟轟烈烈,可是後來……
“弘允,你說的‘愛’,到底是什麼……你爲我做這麼多的犧牲,我心中對你的虧欠,恐怕這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兩人零距離相對,弘允不覺收緊了懷抱,聲音從所未有的低啞、動容。“雖然從前我也振振有詞與你說感情理論。可我其實,也說不清吧。我只知道,從很多很多年前起我便捨不得你難過,捨不得你流淚,捨不得你過得不好……太多,太多的‘捨不得’。”
錦月已淚流滿面,手顫顫擡起,落在弘允筆挺的腰間。
這一份溫暖,是否纔是真正的愛?
這是錦月第一次主動抱他。
弘允在那雙素手落在背後的時候,渾身一顫,身上的血脈彷彿要逆流了,多少年來的等待,彷彿在這一刻開出美麗的花朵。
過去再多的孤清苦等,在這一刻,都成了幸福的增味料。
“錦兒,我終於……終於等到了你的擁抱。我秦弘允對天發誓,此生,絕不相負。”
“你從未負我,是我,一直有負於你。” 太多,需要償還。不管是不是愛,這個男人,她若再傷害他,就真的太沒有良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 弘實和尉遲兄弟的災難這纔是開始,接下來還有大苦頭等着他們捏,錦月發功ing。
大家想念小糰子嗎?嗷嗚,還差幾個作者收藏,作者君就要脫離巨型真空,買入小透明瞭.嗷嗚~~~喜極而泣.感謝收藏作者君專欄的小讀醬,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