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一頭撞入了室內,他左右張望了一眼,然後大叫了一聲,道:“危險的傢伙,你果然在這裡。”他衝上來一把抓住羅瀾,然後扯着他就那麼跑了出去,一邊跑還一邊嘀咕:“我說,危險的傢伙,那個中年小白臉怎麼看起來那麼眼熟啊?”
他自顧自地說着,全然沒有察覺被甩在身後的摩戈華茲修士長的臉變得更白了。
中年小白臉?真是貼切之極的比喻啊,羅瀾在心底大叫了一聲好。
如在往常,羅瀾對此人是避之不及的,但是今天他卻覺得對方卻前所未有的親切。就在前一刻,摩戈華茲的身上盪漾起若有如無的古怪氣息,正當羅瀾心中涌起不安的感覺時,隨着此人的冒失闖入,頓時將原本冰結的氣氛撞得支離破碎,心情大好下,他眼角向內一瞥,用調侃的口吻嘲諷道:“佛羅桑德斯,你居然不認識這位尊敬高貴的大人?難道是他站得太高太遠,讓你的視線因此而模糊了麼?”
佛羅桑德斯嘴角一歪,道:“危險的傢伙,難道你不知道你們人類的心是最複雜,最難看透得麼?”
羅瀾錯愕得看了佛羅桑德斯一眼,他感嘆了一聲,後者說得話一向直接而又令人難堪的,今天說得居然還有那麼一點哲理的喻義在其中,但是殺傷力卻一點都未見減弱。聽着兩個人越來越遠的語聲,摩戈華茲目光深處閃出了一道冷芒,繼而,他又淡然一笑,隱藏在手心中的一團白芒悄然散去。
兩個人跑出了大廳後,羅瀾才長長出了一口氣,剛纔儘管已經脫離了摩戈華茲的視線,但是那極度危險的感覺卻如蛛絲一般糾纏不去。似乎隨時隨地都能將他捆縛住,如果不及時擺脫,他有可能會就此陷入泥沼,直至成爲一隻困在繭中的螻蟻。
這時,他纔想起問道:“佛羅桑德斯,找我有什麼事?”
“是黛芙妮神官想找你,嘿嘿,他們都不知道你在哪裡,可是我鼻子一聞就知道了。”佛羅桑德斯一臉的得意洋洋。
巨浪要塞內地形複雜,走廊和塔樓密佈。區隔出來的空廳也異常之多,這些原先純粹用於軍事用途地建築在修士會的人來了之後,則變成了貴族們的行營。當然,如此大的要塞內,保護加強的同時也使得在單獨尋找某個人時將花費更多的精力。
羅瀾輕輕皺了下眉頭,他暗暗揣測,黛芙妮這麼急着找他的,十有八九是有什麼突如其來的事情發生了。
黛芙妮的居地是在要塞的西側,緊挨着兩座高高地尖頂塔樓,一路過去需要經過數道嚴密的關卡。兩側負責守護的神官衛隊個個神色凝重,這更加證實了羅瀾的判斷。
透過廊窗向外望去,一眼可以看見寬闊無邊的無盡海。殷紅夕陽的半個身體已經沒入了海平面,彷彿隨時隨地都會沉覆。港口兩側的山體泛出淡青色的輪廓,像巨翼要保護着此處,昏暗的光線在地面上透出古怪陰翳的倒影,嗖嗖地海風帶着不知道哪裡飄來的水珠打在面頰上,略帶一絲鹹澀。
還未走近內廳,佛羅桑德斯已經邀功似的大聲嚷嚷了起來:“黛芙妮,危險地傢伙我已經給你找到啦。”
裡面響起一聲略帶驚喜的聲音:“是藍頓牧師到了麼?”
羅瀾一腳跨入了廳內,當先迎接他的一雙清澈澄亮的眼睛,但就在那眸子的深處。卻看到了一絲憂慮和焦慮,他與黛芙妮自上了艦船後就再未見過面,但是他反而覺得兩者間的關係卻並沒有如預料中那般疏遠,而是多了一種無法說清的情愫,就像兩根無形的絲線彼此牽扯着兩者。既無法剪斷,也無法更加拉近一步。
他注意到這室內除了黛芙妮之外,還坐着一名牧師打扮的老者,一個瘦小的年輕人站在他地身後,似乎是個僕人。老者對於羅瀾的到來並沒有什麼表示。坐在那裡一言不發,用並不友善的目光打量着他。
“藍頓牧師。請允許我給你介紹下,這位是來自西大陸摩根摩那教區的拉斯特祭祀,這是他的弟子馬修斯。”黛芙妮指着那位老者和他身後地年輕人笑吟吟地說道。
拉斯特祭祀不情不願地站了起來,他勉強點了個頭,算是與羅瀾打過了招呼,然後又自顧自地坐了下去,沉着臉一言不發。
羅瀾微微一笑,把心中所想都放在了臉面上,這位祭祀大人雖然身份不低,但卻不是一個難對付的人,只是他們出現在這裡是幹什麼呢?他腦海中清晰的記得,西大陸因爲遍佈着天神教的信徒,所以那裡稱之爲光輝信徒的沙漠,他從未聽說過那裡居然也有教區。
相比較而言,他把更多地目光投到了那個年輕人地身上,此人頭上纏着南海海域特有的紮帶帽,眼神明亮,一身褐色地皮膚告知人們他是個地道的辛西亞人,他不禁奇怪,什麼時候這個以出產奴僕和聞名的種族也有神職者誕生了?
與拉斯特祭祀的態度截然相反,辛西亞人則對羅瀾友好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這次冒昧地把藍頓牧師請來,是想借助您的智慧,商議一件重要的事情。”
黛芙妮眉頭上籠上了難解的憂色,她邀請羅瀾坐下,拍了拍手,一個面龐罩着白紗,露出一截雪白肚腹的細腰女侍走了過來,用精緻的長嘴銅壺爲他倒入了一杯散發着清香的寧神露。這有異域特色的女侍是南海海域“出產”之一:埃希女奴。她們不但能歌善舞,而且特別擅長釀製南海特有的“飲露”,當然,由於她們的稀少,所以只有身份高貴的人才有資格享用。
羅瀾並沒有馬上回答,他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後認真道:“盡我所能。”
黛富妮欣然點了點頭,羅瀾這種並不一口應承。而穩重老成的作風是她最爲欣賞的,那比任何口頭上的誓言都可靠地都多,但是後者又沒有問到底是什麼事情就給出了肯定的回答,在黛芙妮看來,這是對她本人沒有任何保留的信任,心裡不禁流過一道甜絲絲的感覺,到了嘴邊,她的聲音也不禁變得有些輕柔了幾分,道:“想必藍頓牧師已經注意到了,今天的議會上。米德勒修士長並沒有出現。”
羅瀾點了點頭,一位修士長的缺席,恐怕是會議難以順利進行下去的原因之一吧。
黛芙妮嘆了聲,苦澀地說道:“並非是米德勒修士長有意缺席,而是他已經迴歸了主的懷抱,進入了永恆的光明之地。”
“什麼?”羅瀾吃了一驚,隨即他皺起了眉頭,沉聲道:“死因是什麼?”
黛芙妮艱難地啓齒道:“他是被人殺死地,就在昨天。”位修士長居然被人殺死了?
這個爆炸般的消息只是讓羅瀾的神情動了動,又立刻沉默了下來。他思索着,既然這是昨天發生的事,那麼今天那些修士長肯定也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可是他們什麼都沒有說。甚至連表示都沒有。不過很微妙的是,本次屠龍之戰中一共五位修士長有三位是出自教廷,米德勒修士長就是其中之一,原本他們在此次行動中擁有絕對壓倒性優勢,但是隨着米德勒修的死亡,這個局面就被打破了。
“米德勒修士長是唯一一位西大陸的教區主教,拉斯特祭祀就是從屬於他,這次他帶來了一支三百人的聖堂精銳劍士衛隊和一支的五十人牧師團,這已經是摩根摩那教區的所有力量了。”黛芙妮解釋着,她蹙眉道:“而拉斯特祭祀十分擔心。失去了米德勒修士長後,這隻衛隊地命運究竟會如何。”
羅瀾的目光微微閃動了下,他已經大致看出了門道,這位米德勒修士長很可能與黛芙妮所代表的神殿勢力走得很近,或者說。有某種協定,而在此人意外地死亡之後,拉斯特祭祀很怕自己手中的這隻力量被人以剿滅黑龍的緣由吞併,所以不得不來找黛芙妮,以期待得到她的幫助。
拉斯特祭祀哼了一聲。道:“黛芙妮神官認爲。藍頓牧師思維縝密,而且對主的信仰又極爲虔誠。所以竭力向我推薦你,用她的話說,你是一個聰明人,說你一定有辦法解決這樁小麻煩。”拉斯特祭祀淡淡說着,再在羅瀾的身上掃了一眼,語帶輕蔑,道:“可是,我沒想到你是如此年輕,我在考慮,我是否應該選擇你呢?”
羅瀾不動聲色地捧起了銅杯,輕輕抿了一口,一股清爽的涼意頓時從喉嚨涌入心田,整個人頓時感到一陣舒暢,他衝着對方微微笑了笑,道:“難道這僅僅是個麻煩麼?”
雖然這位祭祀口氣強硬,但是羅瀾已經看出了他內心深處的彷徨。
摩根摩那教區的所有力量,三百人聖堂精銳劍士衛隊,五十人牧師團,這是什麼意思?這說明西大陸地教區很可能正在遭受着一場異變,所以正好以剿滅黑龍爲藉口帶着所有的神職者進入中部大陸!
這實在是一筆可觀的財富啊,而且是無主的財富,如果說沒有人在覬覦這股力量,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們就像暴露在沙灘上地金子一般,有無數雙貪婪的眼睛正射出赤裸裸的光芒,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撲出。之所以還沒動手,那是因爲這些人很清楚,躲在暗處的窺伺的勢力同樣也在盯着自己,不過這個局面遲早是會被打破地,而且會是很快。羅瀾緩緩放下銅杯,深沉一笑,道:“我彷彿感覺到,我們兩個人地見面,冥冥中是神的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