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雙手緊握成拳,一邊冷笑着,一邊劇烈喘息着:“是的,也只有我這樣蠢,還想着,要爲我們的以後爭取點什麼……還想着……”她的聲音哽咽了,即使強忍着,也難掩心頭的劇痛,“卻沒想到,你已經把我當成一塊用完即扔的抹布,準備送人了……”
她感覺到自己的心痛已經逼近崩潰的邊緣,在此刻的他面前示弱不僅毫無價值,而且愚蠢至極,於是,她默默地迴轉了身:“那就預祝你年底結婚快樂。”
她深吸了口氣,艱難地移動着步子,來到門前,用盡全力地拉開了門。
身後的他,在門上的玻璃裡顯得格外淡定,他甚至抽出了白帕,輕輕擦拭着他臉上的紅色酒液。
沒有告別,沒有挽留,他甚至連擡頭看她一眼都沒有。
初夏心一橫,走了出去,用力地把門帶上,發出了一聲巨響。
還能再騙自己什麼?往昔那些挽留她的甜言蜜語,霸道行徑,那些在牀上折磨得她死去活來的花樣,都只是他同情她,想和她複合的種種補償,就連曾經爲她做的結紮手術,現在也成爲了禁錮她孩子的手段。
她,林初夏,在他的身上落了滿身的傷,然而,她得到了些什麼?
失去了自我,失去了愛情的所有希望,還失去了她的親生骨肉!
一想到失去的孩子,多日未曾見到的孩子,她的心疼如刀絞。是的,留在安仲文身邊,初兒將來能得到的一切,遠非她能給予的,可是,初兒,媽媽對你的愛,能有哪一個女人能夠取代呢?
她的武裝在走出辦公室後悉數崩塌,她的視線模糊了,她的手腳失去了平衡,好不容易摸索着,找到了電梯的按鍵,她衝了進去,終於能夠放聲大哭了起來。
20年堅守的那份感情,在今天,被一個人全部粉碎掉了。
她做了那麼多年一個人的美夢,是時候該醒過來了。
可是壯士斷腕,疼痛幾何?只看到了離開的勇敢,何嘗看到割捨的疼痛?尤其那疼,疼入骨髓,疼入心臟,就好像把她的心都給硬生生剮去一塊一樣……
她捂住了心口,顫抖着,從包裡摸出了醫生開的藥,抖個不停的指尖把好多藥丸都倒在了地上去。
她把僅剩的幾顆都嚥到了咽喉裡,靠着牆壁,不住地艱難呼吸着,就像一條瀕死的魚兒。
半晌之後,電梯停下都不知道多久了,她才能緩過勁來,把臉上的淚痕抹去,把自己的傷口掩埋起來,走出了電梯。
她想,這個地方,她永遠不會再來了吧?
只最後一眼,看向那最高的樓層,彷彿這樣,就能看見那個她難以割捨的男人……
子期把眼前的電腦打開,熟練地輸入了一串數據,旁邊的同事湊過了腦袋:“子期,你最近是不是改過檢查室裡的電腦?”
“啊?”子期莫名回頭。
“有病人的數據錯位了,我給重新恢復了過來。當時查了一下,操作的人是你,你趕緊去把裡頭的數據備份看一下,
免得耽誤了病情診斷。”
子期連忙起身去了,在人家調出的數據庫裡,果然找到了自己當天操作核磁共振儀的記錄。
“咦?”他奇怪了一聲,他是急診主任醫師,這種操作的事情很少需要他來簽單的,一年做這個檢查的病人也不多呀,“啊……”他忽然想起來了,就在幾天前,他剛剛給仲文做了這個檢查,估計錯位的,是仲文當天的報告?
他半信半疑地把那份報告單打了出來,仔細一看,登時嚇得差點把紙都給甩出去。
這跟他當天看到仲文打出來的報告可完全不一樣!
這壓根兒不是普通的腦震盪啊!圖像裡,一顆要命的子彈還卡在仲文的大腦中,周遭的腦部組織已經發生了水腫,若隱若現的血塊更加瞞不了他!
這樣刁鑽的位置,只能說明這顆子彈取不出了,而取不出的後果……
他打了個冷戰,連忙把電話打給了仲文,對方的手機卻空響了好久,始終沒有人接聽。
子期看了一眼時間,不再猶豫了,抓起報告單,匆匆地跟人說了一聲,就直奔安氏而去。
這個時間,應該仲文還在安氏工作的!
他緊趕慢趕地趕到了安氏時,車子剛停下來,就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從安氏裡走了出來。
那個人哭得雙眼紅腫,面目憔悴,可那清秀的模樣子期不可能認錯的,她是初夏!
子期連忙把腦袋探出了車窗外,大喊了一聲:“初夏!”
鬧市區的鳴笛聲卻把他的聲音給掩蓋了過去。轉眼初夏走到了馬路邊上,一輛雙層巴士呼嘯而過,等子期手忙腳亂地鑽出車子後,那巴士開了過去,哪裡還有初夏的影子呢?
子期跺了跺腳,把報告單拿好,一個箭步就衝到了安氏裡。
這裡他來過,員工也基本都下班了,他衝到電梯裡,熟門熟路地按了上行鍵。
地面上灑落了一地的暗紅色藥丸,差點沒把他給滑倒。
他叱罵了一聲:“是誰把藥亂撒啊?”他轉念一想,剛剛從這裡走出去的只有初夏,員工又基本都走了,難道這些藥丸,是初夏不小心灑落的?
他蹲下了身,把藥丸拈起,放到鼻端嗅了嗅。頓時,他臉色大變。這味道……
竟然是心臟藥物?
初夏居然需要在電梯裡服用救心丸?這也就解釋了,爲什麼這些藥丸會灑得滿地都是。
因爲一旦心梗發作,人連自己的手腳都難以控制,手抖急於求生,把藥丸灑落這是常見的事情。
而且初夏剛剛走路的時候,手腳明顯不太協調,有些像喝醉了酒似的,如果她是心臟病發作的話,那能走得出去,已經是萬幸了。
可問題是,初夏爲什麼會需要吃這個藥呢?他給初夏做過很多次身體檢查,並不記得她有這樣的毛病呀?
而初夏心臟病發作,卻是一個人走出去的,那仲文呢?
一大堆疑雲在子期腦袋裡發酵着,簡直要把他的腦袋撐破。面前的
電梯“叮”地一聲開啓了,子期快步地走了出去,筆直衝向了仲文的辦公室裡。
他人還沒走到辦公室,就聽見裡面發出了“呯”的一聲巨響,他被嚇了一跳:“天啊,這到底又演的是哪一齣?”
他顧不上敲門,狠狠一撞,就把門給撞開了。
可是屋內的情景,更讓他無法相信自己眼睛裡所看到的。
沙發上的東西早就被甩落在了地上,紅酒瓶被推落在桌面上,紅色的酒液沿着桌面流淌滴落到了華麗地毯上,在白色地毯上留下一團團如血般的紅印。
而更讓子期措手不及的是,仲文正躺在地毯上,抱緊了自己的頭顱,眼睛已然充血,他宛如困獸一般怒吼着,用頭撞着地面,卻難掩臉上的疼痛。那種痛,足以讓人想死!
子期連忙奔了過去,把他的頭從地上扶了起來,把他緊咬的牙關掰開,灌了些水進去。
“止疼藥……”仲文的齒關在咔咔作響着,顫抖而蒼白的指尖往辦公桌的位置一指,子期立馬會意。
他奔了過去,翻箱倒櫃一通找,把止疼藥塞了兩顆進仲文的口中,他快速地嚥了下去,靠在椅背上,艱難地喘息着。
他的臉色蒼白到了極點,滿臉遍佈都是汗水。
子期看着他的模樣,心裡宛如刀割般疼痛,等他的氣息稍勻,纔敢問道:“好些了吧?”
仲文沒有辦法開口,他示意子期扶他起來,可是這一動,腦部又疼痛暈眩難忍。即使有子期的幫忙,他依舊只能跌跌撞撞地奔到洗手間,一陣翻天覆地的嘔吐。
子期心裡有了數,他一邊替仲文順着背,一邊替他倒了漱口水,看着他煎熬的模樣,子期心頭也是難受。
等仲文終於能坐在沙發上,呼吸稍稍順暢了,這已經是半個小時後的事情了。
子期把那份報告推給了他,他沒有看,只是擺了擺手。
子期挑眉:“好,你現在應該不太方便看,不如我替你念念?”他把報告抽了出來,“我覺得,關於你的病情,我們要重新評估,你現在必須入院,臥牀休息!”
仲文伸手,把報告單按住了:“不用唸了。”
子期眼底已經閃過了怒火:“當然不用唸了,因爲你都知道了不是嗎?而且,你還改了報告單,拿一份假的糊弄別人!走,跟我去醫院!”
仲文擺了擺手:“子期……”他的聲音疲憊而嘶啞,“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躺醫院,又怎樣呢?沒有人能替我做手術,我過段時間,一樣會死。既然會死,我不如利用這段時間做些別的事情……”
“比如呢?”子期把手心裡的幾顆藥丸放到桌面上,“比如讓一個女人,在你公司的電梯裡吃這樣的藥丸?”
仲文一愣,從桌面捏起藥丸,放到鼻端一嗅,蒼白的臉上更加面如金紙。
“這是剛剛我在電梯裡撿到的。灑得遍地都是。而且,我在剛剛下車的時候,還遇到了初夏,她的神態很奇怪,走得卻很快,我一下就找不到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