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夜 鎖

在我的對面,搬來一個女人。

一個在我看來無比奇怪的女人,有兩種女人很吸引人,美麗的和神秘的,恰巧,這個女人集合上述兩點。

由於坐着經常和人接觸的工作,我所見過的女性遠比普通人多,漂亮的自然不少,可是像她這樣的卻的確沒有,應該怎麼形容呢,這個女人似乎永遠處於一種沒有任何雜質的快樂的狀態,還有一種幾乎接近病態的美麗,就像葬花的黛玉一般,讓人忍不住像要好好了解她。

這個叫西桂的女人幾乎是我一覺醒來就出現在我的對面,可是昨天我的對面還是空無一人的閒置舊房,這讓我不得不問她一句是何時搬來的。

我和她的第一次見面,是在我家的門口,剛巧我準備收拾停當趕去報社,而她也在門外清掃垃圾,穿着一套黑色的過膝套裙,長髮及肩,腳下踩着一雙很卡通的大頭塑料拖鞋,帶着一點嬰兒肥的圓臉讓人覺得親切自然,小巧的鼻子和略微上翹的嘴脣都有一種小妹妹似的感覺。

“哦,我是昨天晚上搬來的,沒有吵到你吧?”她告訴我的時候一臉非常的抱歉,笑容向兩頰兩邊撅起的臉上堆滿了紅暈,扇貝似的牙齒彷彿在還未完全浸透陽光的樓道里閃爍發亮,和美女聊天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我自然又多問了幾句。

西桂告訴我她的名字,並是一名外企員工,因爲爲了上班方便,所以租了我對面這套房子,並且只有單身一人在這個城市,當她知道我的身份後非常高興。

“我經常看你寫的專欄,都是很有意思的故事呢。”她又笑了下,這次她的手空了,並且對我伸了出來。

“希望相處愉快,記者先生。”她的腦袋歪向一邊,調皮地微笑着,頭髮也隨之如瀑布般流向肩頭。我和她握了握手,就馬上趕去上班了。

可是,我從未聽說附近有什麼外企。

管它呢,別人的工作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努力使自己打消去思考關於西桂的事情。

中午我一般是不回去的,因爲來去匆忙,有時候中午精神好還可以處理一些事情,可是今天我卻冒出了回家的想法。

走到家門口,卻發現西桂的門開着,我特意放慢了腳步,並且讓樓道踩地很大聲音。

果然,門裡冒出一個腦袋,她很小心地望着我,她似乎正在更換自己的門鎖,滿額頭的細汗,這裡的門鎖向來堅固,幹嗎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呢?我詢問她一句,西桂只是搪塞到說原來的門鎖壞了。

“你回來了啊?吃飯了麼?我準備了一些自制的小菜,要不一起來吧,就當作我向你這地頭蛇的進貢如何?”她眯起眼睛,伸出手對着我招了招,彷彿如一直招財貓一般可愛。

我摸了摸剛剛吃飽的肚子,幾乎不假思索地說好吧。

吃東西是其次,我只是想看看她的家是什麼樣子。

西桂告訴我今天自己請假一天來收拾屋子,女孩子麼,總喜歡乾淨細緻到極致,幾乎對潔淨有了一種嗜好,我的師姐有時候會懶到下樓買飯都不願意去,但卻會在難得的週末一個人打掃屋子整整一天。

或許,女人的思維對於我來說很難理解。

西桂的家也很乾淨,乾淨讓我覺得有點緊張。

除了必須的傢俱,幾乎找不到任何一點多餘的東西,好像這家的主人隨時會離開一樣,而且,我發現幾乎只要是可以打開的東西,她都上了鎖,上鎖的書櫃,被鎖鏈綁住腳的桌椅,所有電器的開關都放在一個被鎖住的鐵盒子裡,而牆角里還擺放着數個巨大的木箱子,當然也上了鎖。

西桂好像覺察出我的異樣,她解釋說自己以前住的地方老丟東西,所以漸漸養成了什麼都加上鎖的習慣,哪怕是廚房的櫃子,餐桌電視都用鎖固定住,至於其他的更別說了。

“不嫌麻煩麼?”我有點無奈地問,看來美女多少有點怪癖這個說法倒是對的。

西桂立即擺手,並且捂着嘴笑起來,笑聲清脆悅耳,在房間中迴盪開來。

當我也被她的笑聲傳染到準備咧嘴傻笑的時候,她忽然停了下來,臉上表情轉化之快讓我難以想象,即便是最一流的演員,恐怕也難以像她這樣做的不留痕跡。

西桂盯着我,緩步走過來。

“你知道麼,每次開鎖接觸禁錮的時候,我才能感覺到那東西是屬於我的,我纔會安心下來。”她的手指頭細白光徹,我眯起眼睛,彷彿像五根大頭針一樣對着我的的臉伸過來。

可是我卻無法動彈,最後,她的手指頭在我額頭彈了一下。

“可以開動了,記者先生。”她轉過身,走向香氣四溢的裡間廚房。

我問她爲什麼不叫我名字,她壞壞地搖着頭說我名字太麻煩了,而記者先生是她給我取的。

“這樣,我就會覺得只有我一個人這樣叫你啊,好像你只屬於我一樣。”她說道這裡,忽然害羞地低下頭,我無法看到她被長長漆黑如綢緞似的頭髮遮蓋起來的臉,只好裝傻拿起她熬的湯喝了起來。

湯做的一般,我也無心去品味,這年頭女孩子做出來的食物只要不吃到胃出血就不錯了。

離開的時候,西桂小心地帶上鐵門,我在身後聽到了好幾聲金屬摩擦的上鎖聲。

“這麼沒有安全感麼?”我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

這樣的日子在我和西桂偶爾見面的談笑聲中迅速過去,令我不解的是,她似乎很少出門,更別說其他的社交活動,她經常晝伏夜出,偶爾出去一次,也是帶着一大堆的鎖回來,彷彿她對鎖有這一種難以抑制的衝動,她曾經告訴我過我,只有看見那些鎖和鑰匙,她才能感覺到安全和歸屬感。

而我也開始漸漸覺得似乎有人在跟蹤自己。

這一類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當然,我也察覺出對方只是一個業餘者,很快我略施小計,便在街尾小巷拐角處逮住了他。

當我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那是一種怎樣的面容啊,彷彿全身的靈魂被抽空了一般,無神的雙眼猶如兩口乾枯的深井,滿臉的落魄和瘋長的鬍子,面頰黑而深陷,就像上了年紀掉光牙齒的老年人,而我抓在手裡的胳膊也若有若無,就像一根細柴似的,毫無肌肉可言。從年齡上來判斷,他已經四十多歲了。

“是你,你和西桂在一起吧,告訴我,快告訴我,西桂是不是你在一起啊?”他看到,還未等我問他,卻一下跪倒在地上抓着我的衣服痛苦地哀求道,不過似乎身體過於衰弱,加上情緒激動,居然暈過去了。

我只好把他攙扶到附近的小餐館,結果證明我是對的,他是餓暈的。

也不知道多久沒有吃飯了,他表現的如三年饑荒一般,再有厭食症的人看着他也會覺得餓了。於是我也要了碗餛飩,坐在他對面慢慢吃起來。

終於,他似乎滿足下來,也稍微平靜了。

“我勸你趕緊離開西桂,在你還能離開之前。”他的話聽上去像勸告,但是配合他的表情來說卻更像是警告更爲合適。

“我不喜歡聽一半話,看在我爲你買單的份上,多少告訴點什麼吧。”我望了望堆成小山狀的滿桌餐具,開始盤算着明天要問同時借多少錢才合適。

忽然,他非常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左腹,豆大的冷汗直冒,我開始懷疑他是否吃得太快而會出事,他休息了一會說沒事了。

“我知道你不見得會相信我的話,你就像以前的我一樣完全被她迷住了,我就在你家樓下呆着,一旦她外出,你就叫上我,我會讓你知道真相的。”說完,這個男人拍拍拍屁股走了。

回到家,西桂居然打開自家的門等我,我忽然覺得心頭一暖,自從離開父母已經很久沒嘗過被人等待的滋味了。

她的懷裡抱着一直可愛的小狗,全身通白。我忍不住伸出手想摸一下。

“你想幹嘛?它是我的!”西桂一下變了臉色,將狗猛地扔進客廳裡,小狗似乎摔着了,發出尖利的叫聲,我皺了皺眉頭。

“你這是幹什麼,我又沒有惡意。”說完,我又想起了先前那個男人的話。西桂似乎很痛苦,她沒有說話,而是走進去重新抱起那條狗。

過了會,我似乎聽到幾聲尖利狗叫,但後來又消失了,我甚至懷疑那是因爲過度勞累的幻聽而已。

我回到自己家裡,走到陽臺上,果然,那個傢伙就蹲在我家樓下,也不知道他跟蹤我多久了,居然我住哪裡也知道。

門外響起了關門的聲音,這麼晚了,西桂居然出門?

她似乎只有在夜晚才願意離開那個家。當我聽到樓道里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忍不住走到了陽臺上,那個男人帶着微笑站在下面,我猶豫了片刻,對着他做了個上來的手勢。

“怎麼樣?那個賤人出去了是吧?嘿嘿,我就知道她喜歡晚上出門,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習慣呢,告訴你,她根本就不是正常人!”那人喋喋不休地站在我身邊說着,我則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打斷了他。

“你不是要讓我看真相麼?”我問他,男人愣了愣,隨即詭異地笑了下,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一串鑰匙。

“知道麼,她無論搬到那裡,所有的門鎖都要換掉,堅持用自己的,她認爲這個世界所有的鎖都不如自己的安全,實際上她並不知道我以前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偷偷配了鑰匙。”他居然說自己以前和西桂在一起過,這真讓我不可思議,可是幾下咔嚓的開鎖聲後,鐵門居然真的開了。

房間裡面很黑,我想去摸索着打開燈,結果被他制止了。

“如果開燈,她上來前就知道我們來了,那就不妙了,你小心地帶上門,把裡面的門閂插好,這樣她就進不來了。”我只好答應,心裡卻奇怪自己究竟在幹什麼。

一個古怪的鄰居和一個同樣古怪的路人。

那個男人似乎正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在半黑暗的客廳裡輕聲**着,他果然又是用手捂着自己的腹部,而且看樣子似乎想在這裡尋找什麼。

但是西桂的家裡任何可以打開的東西都是上了鎖的。

不過這個男人居然每個鎖都可以打開。

“在哪裡?在哪裡?她究竟把那個放到什麼地方去了?”男人瘋狂地翻找着抽屜,書架,櫃子,我不知道他在尋找什麼,但直覺告訴我,牆角的幾個木頭箱子很可疑。

我指了指那些箱子,“幹嗎不找找那些箱子裡?”

“哼,你可以打開看看裡面是什麼,瞧,好像最邊上的正好沒上鎖。”他冷笑着回答我。

我沒有還擊他,而是自己走了過去,從窗口漏進來的對面樓層的餘光躺在木質的箱子上,當我準備打開的時候,箱子裡卻傳來了一陣小聲的叫喚。

裡面的東西,就是剛纔看到的那條小狗。

不過,我幾乎已經認不出那條狗了,它雪白的身體幾乎被血給浸透了,狗的四肢被細細的鐵絲穿過,固定在了箱子的邊緣,它的上下嘴脣被貫通了而且也加上了一把銅鎖,這是何等的殘忍,那條狗睜着漆黑的圓眼帶着恐懼和祈求望着我,而我則感到一陣噁心,立即合上了蓋子。

“哈哈,找到了!她居然放在了一把鎖裡,把鑰匙放在空心鎖裡面,也只有我和她會這樣做了!”我回頭望去,那個男人的手裡拿着一把鑰匙,一把形狀古怪的鑰匙。

大概十公分左右的半圓柱體,上面還有凹凸不平的齒輪,男人興奮地脫去自己的上衣,一瞬間,我看到了金屬反射的光芒晃過我的眼睛。

我終於知道他爲什麼總是捂着自己的腹部了。

在他一根根凸起的肋骨上,幾乎每一根上都掛着一把鎖,那些鎖泛着冰冷的黃色光芒,他拿起鑰匙,對準孔眼一把把打開了,原來那些鎖都是一個鑰匙可以打開的,我看到那些與其鎖身不符合的小指頭粗細的鎖條慢慢地從肌肉的擠壓中被抽出來,伴隨着的是那個男人痛苦地低聲喊叫。

幾乎每開一把鎖,男人的臉上就疼地扭曲一下,然後是釋放後的輕鬆和愉悅,你很難想象痛苦和歡樂這兩種最極端的表情同時出現在一張臉上是什麼樣子,總之當開到最後一把鎖的時候他終於累了,大口地喘着粗氣,靠着傢俱一屁股做到地上。

“告訴我,告訴我一切關於西桂的事情!”我的好奇心再也無法制止了。男人冷冷地望着我,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其實他是一點氣力也沒有了。

“我和她曾經是一對戀人,十年前,就和你一樣,她突然出現在我的對面,那樣的可愛美麗而溫柔,我深深的迷上了她,沒多久,我們便住在了一起,可是我很快發現,她像瘋子一樣對任何東西都要上鎖,每次上鎖的時候都念念有詞,而且行爲越來越古怪,有一天,我在喝過她煮的湯後就睡着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身上的疼痛所驚醒,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幫的死死的,而她則在我的肋骨上一個個的鑽孔,並且把那些鎖鎖上去,她簡直就是個魔鬼!”男人憤怒地大喊道。聽到這裡,我忽然想起了西桂端給我的那碗湯,胃裡開始劇烈的翻滾起來。

“你剛纔說二十年前?”我難以置信地問他。

“感覺到奇怪麼?那個女人永遠也不會衰老,她曾經告訴我她活了很久了,我原以爲是在開玩笑,結果後來才知道,她不知道用什麼辦法,甚至 可以鎖住自己的身體和年齡 ,讓其無法老化,我已經四十多了,她一定還是保持以前那樣的年輕吧?”男人長長的嘆了口氣。

“後來呢?”我問他。

“後來?後來我被他關在房子裡,像一條狗一般的生活着,最後她似乎厭倦我了,纔將我遺棄在那裡,她一定沒想到我幸運的被救了,可是身上的鎖卻無法拿下來,他們告訴我如果強行拆除我一定會大出血而死,所以我找了她十年,就是爲了找到鑰匙!找到在我身上鎖了十年鎖的鑰匙!”男人瘋子般地大吼起來。

“時間不多,我得要在她回來之前打開我身上所有的鎖。”他再次拿起鑰匙像身上的鎖眼插去,可是門外忽然想起了開門的聲音。

“誰!誰在裡面!”西桂幾乎變形的聲線在門外響起,坐在地上的男人急忙穿好衣服踉蹌地站起來打開了客廳的燈。

一瞬間滿是光亮,我們都無法遁形。

隔着鐵門,我看到西桂帶着鄙視的眼神望着我。

“西桂,我終於,終於又看到你了,你還是愛我的吧,否則你不會在我身上留下這些鎖,又保留着鑰匙,你是在等我,是的,等我打開這最後一把鎖,我會永遠和你在一起的!”那個男人癡癡地望着西桂,彷彿非常激動,連握着鑰匙的手都開始打抖,我覺得奇怪,先前那個詛咒西桂的人不是他麼,爲什麼一旦看見她又變成這個樣子。

“記者先生,你知道你在幹什麼?這個男人曾經從我身邊拿走了所有東西,包括我的感情時間財富,所有的所有,他還折磨我,不准我離開他的身邊,我不過是對他小懲大戒一下,現在你卻把他帶到我家裡來了,我還以爲你和這些男人有什麼不同,原來都是一丘之貉啊。”西桂冷冷地嘲弄着我。

我自己也覺得有些羞愧,低下了頭,可是當我看到牆角的小木箱的時候,我大聲質問她爲什麼要做如此殘忍的事情。

“殘忍?我是愛它的啊,只有我愛的東西我纔會用鎖鎖住,不讓它從我身邊溜走,我已經不想在失去任何我愛的東西了。”西桂趴在鐵門上大聲地對我呼喊:“快,快把門打開,裡面的傢伙只要打開身上所有的鎖,就會把我和你都殺掉,我之所以這樣隱居着就是爲了躲避他啊,他像瘋子一樣想得到我,殺了我,我只好趁他睡着的時候給他加上了鎖才逃了出來,快打開門,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只留下他一人在這!”西桂拼命地搖晃着鐵門,我有些不由自主地走過去想打開門閂。

“別聽她的!那個賤人總是這樣迷惑男人,然後趁他們不備就用鎖鎖住,像那條狗一樣,玩弄致死!你要是打開門,我和你都會永遠呆在這個房間裡的!”男人似乎又清醒了,猛地撲過來抱住我,他的身體很虛弱,我只要一把就可以將他推開,但是我卻使不出力氣。

因爲我在懷疑,究竟我該相信誰?可是我最討厭的就是做選擇題了。

終於,我走到門口打開了門閂,身體彷彿不受控制似的。

“謝謝你,記者先生!本來,我出去就是爲你挑選一把合適的鎖呢。”西桂的臉依舊那樣可愛生動,她的右手上拿着一把一模一樣大小的銅鎖。

“不過,看來你暫時是用不着了。”西桂猶如鰻魚一樣從我身旁滑進去,並且巧妙地帶上了門。

身後的男人穿來了一陣慘叫。

“不要,不要啊!”

“我不會,再讓你從我身邊逃走了,永遠不會了。”在帶上大門的最後一刻,我聽到西桂的嘴裡吐出這樣一句話。

我傻瓜似地站在黑暗地樓道口,門已經死死地鎖緊。

到底,到底西桂和那個人誰說的是對的?或許已經不再重要了。

第二天早上,西桂離開了,就像她突然出現在我的對面一樣,她是半夜搬走的。

諾大空曠的客廳裡只留下那幾個木頭箱子,包括昨天我看到的裝着小狗的那一隻。

不過在旁邊又多了一隻上鎖的箱子,要略大一些,箱子的底部慢慢蠕動着尚未乾透的血跡,深深的黑色,刺痛着我的眼球。

我沒有勇氣去打開那個箱子,究竟箱子裡裝的是西桂還是那個男人?

最先上鎖的,肯定是人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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