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行宮本爲曹魏故宮,雖魏文帝曹丕後遷都洛陽,然其卻將此宮城做避暑之地。故而鄴城宮內水系衆多,尤以這韻瀾湖景色爲最。除去前朝議政幾座大殿,不論皇帝、皇后,亦或妃嬪寢宮皆臨湖而建。
方纔貴嬪夫人李氏得了消息,知皇后馮氏漫步於湖畔,故而假作巧遇,便迎了上去。
待李氏與環丹向馮氏行了常禮,復蕭氏與嬋梅亦向李氏行了禮,李氏方纔開了口。
只見李氏眼中帶笑道:“早知皇后於此賞景,妾該早些來侍奉纔好,皇后切莫怪罪。”
馮氏本就因李氏如今取其代之,打理後宮,而心內對其厭惡至極。此時聽李氏如此言,馮氏便冷哼一聲,道:“如今李夫人忙於料理遷宮之事,豈會得空侍奉吾這個皇后。”
李氏心內早已料定馮氏會有此反應,於是不動聲色,道:“皇后乃一宮之主,妾便是再忙碌,亦不敢怠慢於皇后。”
看了一眼馮氏,李氏心內冷哼一聲,面上卻笑盈盈接着道:“陛下體恤皇后,這些粗重之活由妾代爲料理便好,皇后您就毋需勞心傷神了。”
馮氏聽聞李氏之言,冷冷道:“吾執掌後宮多年,從不曾有半分言及勞苦。如今李夫人不過才協理後宮半月,便口口聲聲言此辛勞,那不如吾去告知陛下,收回夫人協理之權,可好?”
李氏不妨馮氏會有此一駁,心內亦是一怔。然李氏是何等精明之人,只做一個彈指停頓,便嘴角微揚,道:“皇后誤會妾所言之意了。陛下所囑之事,妾又怎敢言其辛勞?只妾心疼皇后,恐您哪日因鳳體違和,陛下又行體恤之心,着您安於寢宮修養,不便外出。”
馮氏本就心中不悅,此時聽聞李氏如此言語,看似意在向自己解釋,實則是爲行嘲諷之舉。
念及此,馮氏已怒火中燒,斥道:“吾竟不知道,於這後宮之中還有人敢詛咒於吾!吾鳳體違和?吾禁足宮中?哼,你不過一個貴嬪夫人,便欲飛上枝頭作鳳凰,道逾矩之言,無視吾這個皇后的存在?”
言罷,馮氏仍覺心中之氣難解,又接着喝道:“你三番五次行越俎之事,吾今日斷不能饒恕於你!”
蕭氏心知皇帝對馮氏如今已生了厭惡之心,又素喜後宮清淨,此時若將事情鬧大,於馮氏定是大爲不利。於是急忙近前,輕聲勸道:“皇后,李夫人如今只是暫行料理宮事,待您遷至洛陽宮,養好身子,這宮內之事必仍由您定奪。”
李氏今日本就爲激怒馮氏而來,此時見蕭氏行勸阻之言,心內恐馮氏便就此離去,於是故作附和蕭氏之言,道:“皇后息怒,方纔是妾失言,這後宮之中當屬皇后與昭儀爲最尊貴之人,妾豈敢存不敬之心?”
偷偷瞧了一眼馮氏,見其滿面慍色,心內竊喜,李氏繼而又道:“論位分,昭儀在妾之上,論情分,昭儀爲皇后親阿姊。現下里皇后要行照拂衆皇子與公主之責,昭儀又抱恙在身,若妾此時不幫襯皇后,豈不愧對皇后平日裡待妾之情?”
馮氏因昭儀滑胎被禁足,更因此事失了治宮之權,雖說又因昭儀求情方解了禁足之令,然其心內已是滿腔妒火。此時聽聞李氏言及昭儀,當即惱羞成怒,冷喝道:“賤妾!嬋梅,替吾於其掌嘴。”
嬋梅聞言,便欲近前,卻被蕭氏一把拉住。只見蕭氏急忙忙道:“皇后,您息怒。如今李夫人受陛下之命代掌宮事,您該爲其留些體面啊!”
馮氏一把推開蕭氏,冷哼一聲,道:“你是吾之乳母,竟處處維護她人?好,如今連你二人皆不爲吾所用,那吾便親自動手。”
言語間已近前一步,馮氏已行至李氏面前。
李氏此時心內竊喜,卻故作驚懼,緩步後移。馮氏繼而再進半步,怒不可竭道:“吾是皇后,陛下嫡妻,你一個賤妾,休想取吾而代之!”
李氏復又後移半步,假意求饒道:“是妾冒犯了皇后,妾自當稟明陛下,將這治宮之權交還於皇后。”
馮氏此時不依不饒,亦緊隨其往前進了一步。
“皇后,您饒了妾,啊,救命!”只聽李氏尖叫一聲,便跌落湖中。
衆人見此情景,一時皆慌了手腳。
御花園內本就有做雜役之內侍。方纔皇后與李夫人於此間爭執,內侍們亦是聽得真切,只恐惹了禍事,無人敢近前半步。此時見李氏落水,內侍們又怎敢再裝聾作啞,於是急忙忙下水將人救起。
李氏寢宮之內,元宏已得了消息,急匆匆趕來。
見李氏秀髮溼漉,面色蒼白,元宏亦是心內憐惜。
太醫喬懷德向元宏行罷禮,道:“陛下,李夫人本不識水性,便受了驚嚇,落水之時又吸入湖中之水,故而方纔昏迷過去。”
元宏聞言微微頷首,詢喬懷德道:“夫人可有大礙?”
喬懷德解釋道:“陛下放心,臣已爲夫人施針,令其將腹中之水盡數嘔出,方纔臣已令藥丞去爲夫人煎驅寒之湯,夫人只需再修養兩日,便可大安。”
元宏聞言略覺安心,轉頭詢環丹道:“夫人緣何落水?”
環丹聞皇帝相詢,忙近前垂首答道:“奴陪夫人於園中散步,恰逢皇后攜了蕭乳母與嬋梅阿姊亦於園中。夫人近前向皇后問安,不料皇后卻因陛下予了夫人治宮之權,遷怒於夫人,故而對夫人行責罰之事。夫人心中驚懼,退至湖邊,卻不慎落水。”
元宏聞言,緊鎖了雙眉,疑道:“依你所言,那便是皇后將夫人推入水中?”
環丹搖了搖頭,弱弱道:“奴與衆人皆只隨侍一旁,並不曾近前,故不敢言是皇后所爲。只是…”
見環丹欲言又止,元宏便面露不悅,道:“朕最不喜人遮遮掩掩,你有何事,不妨直言。”
環丹見狀,小心回道:“陛下,方纔夫人昏迷之際,口中喃喃言語,道‘皇后饒命’…”